“您有訂單即將超時，請及時配送。”

一棟小區住宅樓前，江帆停下電瓶車，看了眼手機，配送時間只剩下幾分鐘。

望向四周，已是晚上八點，小區內卻黑漆漆一片，毫無光亮。

“看樣子停電了。”

他提起外賣進了大樓，直奔樓梯間。

這單外賣的顧客住18樓，小區停電，電梯坐不了，只能爬樓梯。

八月中旬，正值酷暑，樓梯間悶熱無比。

爬了沒幾層，身上衣物就被汗水濕透。

17、18、1802……

喘著粗氣上到十八樓，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撥通顧客電話。

“你好，外賣到門口了，請開下門。”

掛斷電話，在顧客門口等了足足三分鐘，卻不見對方開門。

眼見就要超時，他拿起手機準備再催一下，這時對方卻打了過來。

話筒里傳來一個女人聲音：“你人呢，我怎么沒看到你？”

江帆疑惑：“你是住6號樓1802室？”

“什么6號樓，我住7號樓1802室，你走錯了！”

“可你地址寫的是6號樓。”

女人不耐煩地打斷道：“那咋了？你給我送到7棟來，不然就投訴你！”

女人直接掛斷電話。

江帆只覺血壓飆升。

深吸一口氣，他強壓情緒，轉身下樓，又開始爬7號樓的樓梯。

送了這么多天外賣，他不是頭一次碰到這種顧客。

但該送還得送，沒辦法。

對方一個投訴就能讓他這一天白干。

他今年25，大學畢業后找了份還算體面的工作，扣完五險一金，每月到手工資有6k左右。

聽起來沒多少，但凡事就怕對比。

他所在的長平市是省城。

號稱西北第一城，十幾朝古都，近兩年又躋身新一線城市，各種光環十分耀眼。

可說句實話，只有外地人才會被這些名頭唬住。

作為本地人，他深知這個所謂的新一線城市有多少水分。

就拿工資水平來說，遠比不上北上廣深這種真正的大城市。

相應的，市里消費水平也不高。

六千的工資，在北上廣深可能活不下去，但在長平市卻綽綽有余。

他每月房租水電1k出頭，再刨掉伙食費網費話費等必要開支，還能余3千左右。

用這每月余下的3千塊，他還談了個女友。

身上又沒貸款，每月6k工資，小日子過得倒也滋潤。

遺憾的是，這些已是昨日黃花。

這兩年經濟不景氣，公司項目收縮，一個多月前，他被裁掉了。

網上有種說法：一個人35歲就會被社會淘汰，這個年紀失業后，別想再找到工作。

他覺得這個說法不對，不是35歲被淘汰，而是25歲。

失業后他投了無數簡歷，大多都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也并非所有簡歷都被無視，倒有幾家公司招聘銷售人員，但江帆有自知之明。

他遇到熟人打招呼都打不利索。

去干銷售只會自討苦吃。

后來實在找不到工作，他選擇黃袍加身進軍外賣。

對于這行，他總結出一句話：狗都不干！

蠻不講理的奇葩顧客、故意刁難的小區保安、亂扣工資的司馬站長。

整天風里來雨里去，為賺點窩囊費，見誰都得跟孫子似的。

“都是窮惹的禍，我要是有錢就好了！”

他一邊抹汗，一邊吃力爬著樓梯。

終于又上到十八樓，也懶得再給女顧客打電話，直接把外賣丟她門口，扭頭就走。

幾分鐘后，他一瘸一拐從7號樓走了出來。

人倒霉時喝涼水都塞牙縫。

剛才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下面擦破了一大塊皮，鮮血滲出。

好在沒傷到骨頭，為了省錢，他也不去醫院，打算回家自己處理傷口。

騎著電瓶車來到一個路口前，等紅燈時，他掏出手機。

微信群里，幾個被裁的同事正商量討要工資的事。

“這傻X公司，八成是不想給我們工資了，要不我們直接走勞動仲裁吧？”

“沒用，你當公司法務部那些人吃干飯的啊？”

“是啊，趙海濤都知道吧。他被裁員快三年了，錢到現在還沒要到，據說他和公司法務部官司打了兩年多……”

“那你們說該怎么辦，總不能就這么等著吧？”

“要我說，咱明天直接去公司里鬧，這么多人，就不信公司能拿我們怎么地。”

“鬧？怎么鬧？拉橫幅嗎？尋釁滋事罪了解下，騷年。”

……

群里十幾個人，和江帆一樣，這些都是被公司裁掉的人。

離職手續是辦完了，但他們的工資和N+1補償款卻還沒發。

公司那邊聲稱資金周轉困難，工資和補償款需要延后發放。

至于延后到什么時候，公司一直沒說。

不得已，他們這些人組了個群，想著人多力量大，一起給公司施壓。

可惜沒用，他們和公司溝通了幾次，工資問題依舊沒解決。

前方紅燈很快變綠，江帆收起手機，繼續往家的方向趕去。

晚上九點多，他回到小區。

他住的房子是合租的，三室一廳，里面住了一對情侶，一個新搬來的女孩，以及他自己，總共四人。

打開門，客廳內，有個女孩正從衛生間里出來。

女孩名叫楊小可，長得挺好看，面容嬌俏，膚色白皙，23歲。

她和男友一起租了其中一間。

她笑著和江帆打招呼：“咦？今天下班這么晚？”

江帆知道她誤會了，以為自己還在之前公司上班，便解釋道：“換了份工作。”

楊小可指了指他身上穿著的外賣服：“送外賣？”

“嗯。”

“辭職了？為什么啊，你之前工作不是挺好的嗎？”

江帆不想告訴她自己是被裁員的，畢竟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干膩了，想換個別的行業。”

“哦……”楊小可有些不解，但見江帆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也沒追問。

和江帆說了句“晚安”后，就進了房間。

臥室內，她男友王子文躺在床上打游戲，頭也沒抬道：“你剛才和誰說話呢？”

楊小可道：“隔壁室友江帆，他好像辭職了，現在送外賣。”

“辭職？我看他是被裁員。這幾年大環境不好，一些以前在公司里混日子的現在混不下去了，估計他就是這種情況。”

楊小可拿起吹風機，有些擔憂：“唉，好多公司都在裁員，咱們公司最近也是這樣，你說，我們倆會不會也被裁啊？”

“不會，咱倆可是985畢業的。那江帆能被他們公司裁掉，是他能力太差，學歷也不怎么好看，他就是個普通二本。”

王子文得意說：“再說了，我可是小組組長，怎么說也是管理層，公司要裁也是裁普通員工，你放心，只要我在，咱倆肯定沒事的。”

他嗤笑道：“那江帆，據說他在他們公司干了三年，這都沒混到個一官半職，只能說他真是無能，活該被裁。”

楊小可白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男友王子文能當上小組長，和他能力沒多大關系，全靠他那個在公司中層擔任領導的姐夫。

臥室外面，客廳內。

江帆挽起褲腿，右腿膝蓋處擦破了一塊皮，面積足足有硬幣大小，傷口處火辣辣的疼。

他在客廳里翻找，上次他買了些醫用酒精和繃帶，沒記錯的話就在客廳放著。

可是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這些東西。

這個時候，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走了過來：“你在找什么？”

江帆回頭，來的是另一個合租室友。

她叫文思思，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五二左右，五官秀氣，今年剛畢業，據說在醫院上班。

江帆道：“找點繃帶，包扎傷口用。”

文思思看了眼他腿上的傷口：“我有醫療箱，借你用吧。”

話落，女孩就從臥室抱來一個醫療箱遞給他。

“謝謝。”江帆接過醫療箱。

他忽然覺得這妹子人還挺不錯的。

他坐在沙發上，打開醫療箱，開始處理傷口。

文思思站在原地，認真盯著他的動作，諾有所思。

江帆察覺到她的目光，不解地抬頭：“怎么？有問題嗎？”

“不是那樣處理傷口的，你步驟不對，應該先消毒，我來幫你。”

江帆怔住。

文思思蹲下，從藥箱里拿出醫療工具。

清理、消毒、上藥、包扎，動作一氣呵成，十分專業。

她叮囑道：“傷口盡量不要沾到水，最好每天換一次藥。”

江帆發呆。

這妹子人這么好？

又是借醫療箱又是幫忙處理傷口的。

她才搬來幾天，和他根本不熟啊。

難道看上他了？

不過這想法只是一閃而過，他很快意識到對方的職業是醫生。

或許只是出于職業本能幫忙。

“謝謝。”江帆道。

“嗯。”女孩微微點頭，收起醫療箱回了臥室。

處理好傷口，江帆做了點飯，洗漱刷牙，躺到床上時，已是晚上十一點。

剛準備睡覺，母親何蘭打來電話。

他心里咯噔一下，這么晚打電話，家里不會出事了吧？

“媽，有什么急事嗎？”

電話那頭母親何蘭說道：“沒事兒子，媽就是在想你和莉莉的事，有點睡不著。”

“你倆的事不能總這么拖著，這幾天我和你爸商量過，實在不行找親戚借點，咱答應莉莉的條件，你倆先把婚結了。”

母親說的是他和女友趙莉的事。

趙莉是西江人，倆人大四那年認識，談了三年多，前段時間剛訂婚。

彩禮很貴，刨除三金，光現金就給了18萬。

這是他父母一輩子的積蓄。

他家住農村，父母當然也是農民，平日就靠種幾畝地掙錢，父母農閑時也會外出打工。

為給他結婚，老兩口掏空了口袋。

可偏偏訂婚才不到兩個月，未婚妻趙莉那邊又要求他在省城市中心買一套房。

市中心房子沒兩三百萬壓根拿不下來。

即使首付10％，那也是二三十萬，他家根本買不起。

趙莉家條件咬的很死，結婚的事就這么僵了下來。

江帆不想讓家人操心。

強笑道：“沒事的媽，不一定非要買房，上次我去趙莉家，她父母有點松口的意思，說不定我在多去幾次，她們家有可能不要求買房了。”

“媽你好好休息，別操心了。”

“真的？”

“千真萬確，不過她家還沒徹底松口，咱們別去催也別去問，省得人家厭煩了，到時候又反悔。”

“媽都懂，媽都懂……這下媽就放心了。”

聽到兒子的事終于有眉目了，何蘭很是高興。

“最近生活工作咋樣？”

“都挺好的，媽你別操心了。”

“那就好，媽老了，幫不上你忙了，以后的路可能要靠你自己了……”

和母親聊了很久，掛斷電話后，江帆腦海中浮現出父母的形象。

他想起父親彎曲的脊背，母親臉上的皺紋。

不知不覺，父母已經老了，辛苦大半輩子，本該享福的年紀，卻還在為自己的事操勞。

可趙莉家又非得要求買房，剛才的話，不過是他安慰母親說的。

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操蛋的世界！

都是沒錢害的，他要是有錢就好了！

叮！

忽然，一道清脆的電子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他眼前浮現出一排排蠅蠅小字。

【每日情報系統激活】

【今日情報】

【1：你今天打開過前公司工作群，獲得情報——前公司財務總監宋自如挪用公司900萬，賭博輸掉600萬，其余300萬被轉移至境外】

【2：你今天見過未婚妻趙莉的弟弟，獲得情報——趙莉家姐弟共三人，三人都是她母親和另外三個男人生下的，現任父親對此并不知情】

【3：你今天到達過銅華小區，獲得情報——17棟樓602室陽臺花盆架暗藏攝像頭，專門偷拍對面樓年輕夫妻臥室】

【4：你今天路過向陽商場，獲得情報——2層男廁所，五號坑位置物臺上有枚金戒指，系外籍人士所丟棄，為無主之物】

【5：你今天見過室友楊小可，獲得情報——楊小可男友王子文患有性功能障礙，她至今仍是處女】

【PS:情報每日00:00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