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來包煙。”

“好勒~王叔。”

陳銘連忙從貨架上拿下一包最便宜的香煙，遞給面前這鐵塔一般的黝黑漢子。

對方接過來，迫不及待的拆開，點上一根，狠狠一口，頂級過肺，又喃喃的感慨道：

“唉~下個月就要開始繳空氣凈化費了，這煙，大概也快抽不起了……”

“怎么這樣？真不給我們活路了？”

“這見鬼的世道，又能怎么辦呢？聽說隔壁幾個街區本來還打算組織一波抗議的，結果警務處的人來了，提著棍子，見人就打……唉~算了，不說這個了，你爸還沒回來嗎？”

“是啊，唉……”

陳銘被對方感染，也跟著嘆息道。

“別擔心，肯定是警務處手續啥的還有點問題，老陳什么人我還能不知道？老實巴交了一輩子，怎么可能是什么反抗軍？咱們周圍的街坊鄰居都能作證的。”

這話讓陳銘有些心虛的挪開了視線，裝作整理貨架的樣子，答道：

“那我回頭去主管那里問問。”

“哦對了，差點忘了……喏~你蔣姨讓我捎帶的參片，補氣的，記得給你媽送去，沒事就含上一片。”

黝黑的漢子說著，把一副小紙包放在了柜臺上。

“啊？這不好吧王叔？這么貴的東西……”

“嗨~有什么不好的？這么多年鄰居了，誰家不是幫襯著過來的？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那漢子大咧咧的說著，轉身就走，露出了身后沾滿了油污，打滿了補丁的工作服。

他留下的紙包里，裹著幾塊干巴巴的參片，散發出些許古怪的味道，像是藥香味和機油味混在一起。

這點東西，放在地球那邊不算什么，可放在這個見鬼的世界，卻是彌足珍貴的補品，尤其是對于陳銘他們這個階層的人們來說。

雖然受之有愧，但陳銘想到母親的病情，還是把紙包小心翼翼的貼身收好。

他可沒有矯情的余地。

如今父親被帶走了還沒回來，母親的病也不見好轉，偏偏在這個最需要的關頭，財團又巧立名目，發明出個‘空氣凈化費’，讓大家兜里更緊張了，連帶著讓家里小賣部的生意也冷清了下來……

“這就是被資本完全掌控的世界，連呼吸都要交稅，剩余價值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陳銘低聲罵了一句，拿起旁邊的掃把，清掃著小賣部門前的街道。

但這注定是沒什么意義的，這片街區，或者說整片下城區，常年都被灰塵、廢氣、污水、油漬所覆蓋，放眼望去，四下全是煙囪里冒出來的有時會帶點綠的白煙，就只剩下灰與黑兩種顏色。

天空也永遠都是霧蒙蒙的，低得像是隨時都會砸下來。

在那昏黃的云端深處，矗立著一座云中之城，有著海市蜃樓般的縹緲和虛幻，但無論什么天氣，身處城里任何地方，只要一抬頭，就一定能看見它。

那是這座城市的上城區，一個能滿足所有人幻想的地方。

下城區的人們在塵泥中抬頭仰望它，腦子里就會自動浮現出關于‘美好’，‘幸福’，‘夢幻’的畫面。

并且每個人看見的還都是不一樣的。

像剛才買煙的王叔，他說看見自己又娶了廠里最漂亮的幾個姑娘，生了十幾個孩子，讓他們去幫自己上班，再也不用辛苦打螺絲了。

陳銘媽媽則說她看見自己病好了，一家人搬進了十幾層高的公寓里，不用擔心刮風下雨，晚上也不再會被老鼠咬醒。

陳銘也偷偷看過。

他看見自己躺在一張超大的床上，身邊是兩個從氪金手游來到現實的美少女老婆，卡里的錢多得花不完，氪金抽命座和專武都不帶眨眼的，每給一個老婆氪滿命座，她就會從手機里跳出來，含情脈脈的撲進自己懷里……

不得不說，這確實很誘人，但陳銘也很清醒，知道這絕對是假的，大概是某種精神致幻一類的玩意。

那次以后，陳銘再也不敢抬頭看那座城，生怕它識破自己心里那點小秘密。

……………………

一個月前的陳銘，還是一頭清澈的大學生，在暑假坐大巴的路上睡了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穿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這具身體也叫‘陳銘’，跟他有著一模一樣的身高容貌性格，連父母親戚都跟地球那邊一模一樣，家里也一樣開了個小賣部，類似于異世界同位體。

兩邊的記憶完成了徹底的融合，地球那邊的經歷如今看來就像一場漫長的夢一樣。

但這里跟地球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兩個‘自己’也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這個世界名叫‘烏托邦’，原本跟地球差不多，雖然有著完全不同的地理環境，生物生態，歷史演變，但大體上也是從原始社會一步步發展起來的。

可就在剛進入工業時代后不久，一場神秘的浩劫忽然降臨。

一夜之間，世界劇變，本應是幻想里的神秘與超凡，妖魔與怪誕真實的出現在了世界上，為世界帶來的巨大的混亂與災害，人口因此大幅銳減，秩序基本崩潰。

這時，一個名叫‘牧星者’的神秘組織忽然出現，他們宣傳自己是接受了神祇的指引，進化到了更高層次的人類，肩負著引導人類文明走向輝煌與繁榮的使命。

他們指引著迷茫和混亂中的人類文明，傳授人們神秘與超凡的知識，引導他們覺醒靈能，晉升超凡，與那些妖魔和怪誕對抗，讓人類得以存續。

然后……這里就逐漸變成如今這副鬼樣子了。

沒有國家，沒有民族，只有一個個公司、資本、財團，所有的生物，從人到細菌，所有的資源，從礦產到空氣，都是它們的資產。

人們被一套復雜的算法分成了從1到9的‘凈值等級’，形成了一座森嚴的階層金字塔，就像是回到了封建時代，低等級的人對高等級的人來說，只是牲口和工具。

很不幸的，陳銘一家目前處于‘凈值3’的低凈值人群，起早貪黑的經營著小賣部，看不見多少盼頭，僅僅比進廠打螺絲強些。

但又很幸運的，他們家還沒有掉到更低的‘凈值2’和‘凈值1’。

聽街坊們描述，更低凈值的那些人，他們住在環境更加惡劣的街區，會被強制送進那種真正會吃人的‘血肉工廠’里，每天都在超負荷工作，平均壽命大概只有7個月；

沒有固定住所，沒有床，很多人只能睡在繩子上，甚至這繩子還是要收費的；

就連兩歲的小孩都不放過，要從事擦煙囪，疏通管道一類的工作……

而這甚至都還不是下限，據說還有更慘的負凈值人群，他們的境遇，殘酷得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陳銘原本以為這種事只會發生在帝國的巢都，或者維多利亞女王的輝煌治下，沒想到還會從書里來到現實。

“沒有反抗嗎？”

陳銘問過父親。

“一直在反抗，為此犧牲了很多人……”

父親低聲答道，眼中閃爍著讓陳銘有些陌生的火焰。

所以陳銘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父親，跟地球那邊的老爹，也是有些不一樣的。

他可能沒有街坊鄰居想象中的那么老實，至少心里沒那么安分。

就這樣，等到過了晚上9點，陳銘急急忙忙的關了門，又馬不停蹄的趕去社區醫院。

他先去了護士站，滿臉堆著笑，把從店里帶來的一些零食、罐頭、飲料遞給那些小護士，看著對方有些不屑的收下后，才來到母親的病床前。

她還是昏迷不醒，已經快一個月了，病因至今不明，醫生只能建議想辦法轉去中城區的醫院，但家里實在拿不出更多錢了，只能繼續住在這里，靠點滴維持著。

偏偏這種要命的時候，老爹又不見了，他之前說是要出去找點錢，最多三天就回來，可后面不知怎么的，好像卷入了一起很麻煩的案件，被警務處的人扣住了，這都快兩周了，還沒放出來。

這個家，就只能靠陳銘一個人撐著了。

白天他要看店，維持家里唯一的經濟來源，只能晚上過來陪護，塞給護士的那點‘小心意’絕對不能少。

陳銘接來一盆水，給母親洗了洗臉，又握著她的手說了會話，直到覺得困了，才從床底拿出個鋪蓋卷，在病房里打了個地鋪，蜷縮了進去。

“好累啊……哪怕讓我能真的睡一會也好……”

陳銘在心里無奈的說著，閉上了雙眼。

接著，他又在睡夢中睜開雙眼，來到了一間只有純白的神秘房間，手里憑空多出來一部只有高凈值人群才有的智能手機。

這是他穿越所獲得的能力，每天只要一睡著，就能來到這個獨特的夢境。

陳銘很隨意的往地上一躺，拿起手機，劃拉了一下。

屏幕亮了起來，浮現出一行字：

【即使秩序早已破碎，也請您登臨世界之王】

“世界之王？呵~這種反人類的世界，我只想把它砸個稀碎！”

陳銘咬著牙，冷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