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冷、刺鼻的霉味，混著劣質煙草燃燒后殘留的嗆人氣息，像一條冰冷滑膩的毒蛇，倏地鉆進鼻腔，猛地將陳遠從一片混沌的黑暗里拽了出來。

他眼皮重如千鈞，費力掀開一絲縫隙。光線昏沉，勉強勾勒出一個逼仄空間的輪廓：低矮的房梁裸露著深色的椽子，蒙著一層厚厚的灰網；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硌得骨頭生疼；唯一的光源來自斜上方一個巴掌大的小窗，污濁的玻璃勉強透進天井里灰蒙蒙的天光，映出空氣中懸浮飛舞的塵埃。

這不是他那間能俯瞰黃浦江璀璨夜景、鋪著意大利羊毛地毯的頂層公寓。

陌生的記憶碎片，如同被粗暴撕碎的舊報紙，帶著尖銳的邊緣，狠狠扎進他的腦海——上海灘，1890年！買辦陳家，昨日還風光無限，今日已大廈傾頹。父親陳世昌，那個曾經在十里洋場也算一號人物的買辦，因一船至關重要的洋布被臺風卷走海底，一夜之間債臺高筑，承受不住重壓，竟懸梁自盡！只留下一個爛到根子里的空殼家業，和一個同樣名叫陳遠、剛滿十九歲、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的兒子。

陳遠，是他現在的名字。一個被時代巨輪碾過、只剩下滿地狼藉的名字。

“嘶……”他撐著劇痛的腦袋坐起，冰涼的木板觸感透過單薄破舊的夏布短衫直透脊背。他下意識去摸口袋里的手機，指尖卻觸到一塊堅硬的、冰冷的金屬物件。

低頭，掌心躺著一塊懷表。黃銅表殼磨損得厲害，邊緣甚至有些發黑，表蒙子也布滿細密的劃痕，模糊了下面那兩根纖細的指針。這大概是這具身體前主人僅存的、值點錢的東西了。陳遠下意識地擰動側面的發條旋鈕。

“咔噠。”

一聲極輕微的機括聲響過。就在這一瞬間，異變陡生！

磨損發黑的黃銅表盤上，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刻度紋路，驟然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幽藍光芒，如同沉睡的電路被瞬間激活。光芒如水波般流轉，覆蓋了整塊表盤。緊接著，一行行細小、精密、完全超越這個時代認知的數據流，如同擁有生命般在表盤中央清晰地浮現、滾動起來：

【滬市：棉紗期貨（標準級）】

【當前價：7.8兩/擔】

【趨勢預測：↑↑↑強烈看漲】

【關鍵驅動：蘇北水災消息封鎖失敗，災情外泄在即；怡和洋行新到貨船“瑪麗皇后號”確認擱淺于吳淞口外礁石區，損失待估】

【未來三日預期漲幅：≥30%】

陳遠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碎肋骨！這不是幻覺！這冰冷的觸感，這超越時代的信息流……是金手指！是他在這個地獄開局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死死盯著那行“未來三日預期漲幅：≥30%”，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賭一把！必須賭一把！否則，等待他的，只有被債主丟進黃浦江喂魚這一條路！

他攥緊懷表，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猛地翻身下床。動作牽扯到宿醉般酸痛的筋骨，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沒有時間猶豫了。他胡亂套上床邊那雙同樣破舊的布鞋，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薄木板門，一頭扎進了外面喧囂而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