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的清晨，總是被瀑布的轟鳴與竹濤的嗚咽劈開。

蘇妄言覺得自己的屁股也快被劈開了。

“小兔崽子！又偷學禁術《太虛玄經》！老夫昨天剛把藏書閣的鎖換成三重機關，你是怎么摸進去的？”

醉劍仙李沉舟一腳踩在蘇妄言的后腰上，手里拎著半壺劣質燒酒，另一只手揮舞著一根新鮮出爐的青竹枝，劈頭蓋臉地往下抽。竹枝帶起的風聲呼呼作響，卻總能精準地避開蘇妄言的要害，只在他屁股上留下一道道紅痕。

“師父！疼！疼??！您這哪是打屁股，分明是給我做針灸推拿?。　碧K妄言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他身上的青衫已經沾滿了泥草，發髻也散了，幾縷碎發粘在汗濕的額角，顯得狼狽又滑稽。

李沉舟啐了一口：“少給老夫貧嘴！上次偷學《九霄引雷訣》，你把蒼梧閣的演武場劈出個三丈深的坑；上上次學《北冥吞海功》，你把后山的靈泉吸成了泥坑！這次學《太虛玄經》，你是不是想把老夫的老骨頭也給太虛了？”

蘇妄言趁機滾到一塊巨石背后，揉著紅腫的屁股委屈道：“師父，不是弟子想偷學，實在是您教的《醉八仙》劍法太……太接地氣了。昨天山下王寡婦的廣場舞隊路過，我瞅著她們跳的‘蓮花步’都比您這‘仙人指路’飄逸啊！”

“放你娘的五香麻辣狗屁！”李沉舟氣得吹胡子瞪眼，揚手將竹枝擲出，精準地敲在蘇妄言的腦門上，“當年你師娘就是被老夫這招‘仙人指路’勾到手的！那叫飄逸？那叫神韻！是劍意與酒意的完美融合！”

蘇妄言捂著額頭，心里默默吐槽：融合個鬼，師娘明明是被您灌醉了才答應的……

李沉舟喘了口氣，灌了口酒，忽然換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算了，打也打了，罰也得罰。你去山下‘百草谷’走一趟，給老夫采一株‘還魂草’回來?！?

“還魂草？”蘇妄言一愣，“那玩意兒不是只在極寒之地生長嗎？百草谷在南邊，氣候濕熱，怎么會有還魂草？”

李沉舟眼睛一瞪：“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廢話？記住，必須在三日內帶回，否則……”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壺，“否則老夫就用這酒壺給你灌腸，讓你嘗嘗‘千杯不醉’的滋味！”

蘇妄言打了個寒顫，知道師父說得出做得到。他苦著臉作揖：“弟子遵命。不過師父，您總得給點盤纏吧？弟子口袋比臉還干凈啊?！?

李沉舟從懷里摸出一枚黑漆漆的銅錢，丟在蘇妄言腳下：“喏，這是老夫昨天賭錢贏來的‘開光銅錢’，據說能招財進寶。拿去吧，省著點花。”

蘇妄言撿起銅錢，入手冰涼，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招財進寶”四個字，邊角還缺了一塊。他無奈搖頭，這師父果然靠譜不過三秒。

告別了醉劍仙，蘇妄言背著一個空藥簍，拖著被打疼的屁股下了蒼梧山。山腳下的小鎮叫“望仙鎮”，是往來修士歇腳的地方，街邊擺滿了賣符箓、丹藥、兵器的小攤。

蘇妄言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正想找個包子鋪填填肚子，忽然聽到前方街口傳來一陣喧嘩。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綴云峰的弟子就想賴賬嗎？”

只見一個穿著藍色儒衫的年輕公子哥正被幾個兇神惡煞的壯漢追著跑，公子哥跑得氣喘吁吁，發髻散亂，臉上還沾著泥灰，手里緊緊抱著一個油布包裹。

“各位大爺！容我解釋！我這錢……我這錢馬上就有了！再寬限幾日！”公子哥哭喪著臉喊道。

壯漢們冷笑：“寬限？你都寬限三個月了！再不給錢，就拿你身上的法寶抵債！”

眼看壯漢們就要追上，公子哥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摔在蘇妄言面前，包裹也甩了出去，滾到了蘇妄言腳邊。

蘇妄言挑眉，彎腰撿起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他打開一角，只見里面露出幾塊黃澄澄、亮晶晶的“石頭”。

“喲，這不是綴云峰的高徒王子異嗎？怎么，又拿你那‘點金術’騙錢了？”蘇妄言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地上的公子哥。

王子異抬頭看到蘇妄言，像是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抓住蘇妄言的褲腿：“蘇兄！救我！這些人是‘通寶錢莊’的打手，我只是借了點小錢周轉……”

“小錢？”為首的壯漢冷笑一聲，上前一步，“他借了三百兩銀子，說是用‘點金術’三天內還錢，結果三個月了連個影子都沒有！要不是我們查到他是綴云峰的弟子，早把他扔江里喂魚了！”

蘇妄言掂量了一下包裹，里面的“金子”約莫有十斤重，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他拿起一塊，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指甲刮了刮，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王子異啊王子異，你這‘點金術’是跟街邊耍猴的學的吧？”蘇妄言將一塊“金子”扔在地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大家看好了，這玩意兒俗稱‘愚人金’，學名叫‘黃鐵礦’，別說三百兩，連三枚銅板都不值！”

圍觀的路人紛紛湊近查看，果然發現所謂的“金子”質地粗糙，顏色也過于明艷，根本不是真金。

王子異臉色煞白，結結巴巴地說：“不……不可能！我明明按照師門秘法煉制的……”

蘇妄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秘法？怕是你們掌門忽悠你們的吧？我聽說綴云峰窮得叮當響，全靠騙外行人的錢維持生計。你這‘點金術’，估計就是把黃鐵礦打磨光滑，再刷層金粉吧？”

壯漢們一聽自己被騙了，頓時怒火中燒：“好啊！你個騙子！居然敢拿破石頭糊弄我們！兄弟們，給我往死里打！”

眼看拳頭就要落到王子異臉上，蘇妄言突然出手，看似隨意地一推，就將為首的壯漢推得連連后退。

“哎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嘛?！碧K妄言笑瞇瞇地說，“他欠了你們錢，是該還。但你們以多欺少，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這樣吧，我替他還了如何？”

壯漢們愣住了：“你還？你知道多少兩嗎？三百兩！你拿得出來？”

蘇妄言摸了摸鼻子，從懷里掏出那枚黑漆漆的“開光銅錢”，在手里拋了拋：“我身上確實沒那么多錢，不過我可以用武功抵債?！?

“武功抵債？”壯漢們面面相覷，覺得這小子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

蘇妄言也不廢話，身形一晃，施展出半吊子的《醉八仙》劍法。他腳步踉蹌，像是喝醉了酒，時而模仿醉漢舉杯，時而學那癲僧打坐，招式間毫無章法，卻又奇詭莫測，幾個壯漢剛想上前，就被他東倒西歪地撞得人仰馬翻。

“我這招叫‘舉杯邀明月’，喝！”

“這招是‘僧敲月下門’，咚！”

“還有這招‘醉臥美人膝’……哎哎，這位大哥，你褲子掉了。”

蘇妄言一邊打一邊吐槽，逗得圍觀路人哈哈大笑。那套被他改良過的《醉八仙》完全沒了李沉舟的神韻，倒像是一套融合了廣場舞和滑稽戲的搞笑功夫，偏偏效果拔群，幾個壯漢被他耍得團團轉，連拳頭都摸不到他的衣角。

王子異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這……這還是劍法嗎？”

蘇妄言打退了壯漢，拍了拍手，走到王子異面前：“好了，債我幫你抵了，不過這包裹里的‘金子’得歸我。”

王子異連忙點頭：“歸你歸你！全歸你！多謝蘇兄救命之恩！”

蘇妄言拿起包裹，正想離開，忽然感覺到包裹里有一塊石頭傳來微弱的溫熱感，與其他冰冷的黃鐵礦截然不同。他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將那塊石頭揣進了自己懷里。

告別了千恩萬謝的王子異，蘇妄言找了家包子鋪，買了兩個肉包子，蹲在街角一邊吃一邊研究那塊石頭。

石頭約莫雞蛋大小，呈不規則形狀，表面覆蓋著一層黃鐵礦的外皮，但邊角處露出一點溫潤的光澤，隱隱有流光溢彩。剛才的溫熱感就是從這里傳來的。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寶貝？”蘇妄言喃喃自語，“師父讓我找還魂草，卻讓我遇到了這玩意兒……蒼梧山，還魂草，這石頭……”

他忽然想起醉劍仙偶爾醉酒后嘟囔的話，什么“蒼梧玉”、“九霄龍吟”、“血洗蒼梧”……難道這石頭和那些傳說有關？

蘇妄言甩了甩頭，將石頭收好。不管怎樣，先去百草谷找找還魂草，順便看看這石頭到底是什么來頭。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望了望南邊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百草谷嗎？希望別讓我太失望才好。”

陽光穿過街道，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蘇妄言不知道，他撿起的這塊石頭，將會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未來的江湖中掀起滔天巨浪。而他的江湖路，也從這個被師父打屁股、替人還債的清晨，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