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我15歲那年說起，15歲那年，我林默的人生徹底跑偏了。

那天中午的陽光毒得能曬死人，我蹲在鎮初中后墻根底下，右眼腫得像個發面饅頭。李小強那幫人臨走前還往我身上吐了口痰，說下次見我一次打一次。我抹了把嘴角的血，去他媽的，這破學老子不上了。

“小子，挨揍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頭頂砸下來。我抬頭，看見墻頭上蹲著個干瘦老頭，活像只曬干的老猴。他手里捏著根旱煙，煙屁股都快燒到手指了也不嫌燙。最扎眼的是他脖子上那串銅錢，七個古錢用紅繩穿著，在太陽底下泛著詭異的青光。

“關你屁事。“我撐著墻想站起來，膝蓋一軟又坐回地上。右眼腫得厲害，看東西都帶重影。

老頭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兩米多高的墻頭，他直接往下跳。我下意識閉眼，卻沒聽見落地聲——睜眼時，那張皺巴巴的老臉離我不到三寸，呼出的氣帶著煙油味和某種草藥苦香。

“眉骨裂了，得縫兩針?！八麡淦に频氖种改笞∥蚁掳?，“不過死不了?！?

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這老頭從那么高跳下來，連個響都沒有！

“你是林老三家的小子吧？上周把校長辦公室玻璃砸了那個？“他從兜里掏出塊臟兮兮的手帕，按在我流血的眼角，“我叫陳二，村里人都叫我二爺?！?

我頭皮一炸。陳二爺！村里小孩夜哭，大人就嚇?！霸倏拮尪敯涯阕トノ构怼暗哪莻€陳二爺！我媽說過，這老頭年輕時給死人配過陰婚，能通陰陽。

“怕我？“二爺咧開嘴，眼角皺紋堆得像老樹年輪，“怕就對了。這世上的東西，怕著怕著就不怕了?！?

他突然抬手在我額頭拍了一記。我眼前一黑，再睜眼時，看見他指間捏著團灰霧——那玩意兒像有生命似的扭動，隱約能看出個人形。

“這叫'晦氣'，你身上帶的。“二爺把那團東西塞進腰間掛著的小葫蘆，“剛才那幫小子打你，有一半是因為它。“

我張著嘴，喉嚨發干。二爺拍拍屁股站起來，褲腿一高一低卷著，露出腳踝上奇怪的青色紋身，像是某種符咒。

“走吧，帶你縫針去?！八D身往巷子口走，影子在烈日下短得反常，“順便問問你爹，愿不愿意讓你跟我混?！?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二爺走路沒聲，解放鞋踩在土路上，連個腳印都不留。路過水洼時，我瞥見水里他的倒影——那張老臉忽然變成青面獠牙，嚇得我差點叫出聲。

“看見啥了？“二爺頭也不回。

“...沒、沒啥?！?

“眼力不錯?！八鋈煌２剑瑥膽牙锩鰝€東西扔給我，“含著?！?

是塊黑乎乎的糖，苦中帶甜，有股子藥味。說來也怪，糖一下肚，眼睛的脹痛立刻輕了大半。

拐過兩條巷子，到了赤腳醫生王瘸子家。二爺門也不敲，直接掀簾子進去。屋里陰涼，供著尊褪色的菩薩像，香爐里積著厚厚的香灰。

王瘸子正在搗藥，抬頭看見二爺，手里藥杵“咣當“掉地上：“二、二爺...“

“給孩子縫幾針?！岸敶罄拢统龊禑煷?。

我躺在窄床上，看王瘸子手抖得像篩糠。針線穿過皮肉時，二爺忽然開口：“老王家，你灶臺底下那東西，再不送走，你媳婦的病好不了。“

王瘸子臉色“唰“地白了。縫完針，死活不肯收錢。

出了門，日頭已經西斜。二爺領著我往村西頭走，路過小賣部時，給我買了根綠豆冰棍。

“二爺，“我舔著冰棍，鼓起勇氣問，“您真要收我當徒弟？“

“看你爹的意思?！八鲁隹跓?，“不過你小子命格特殊，天生吃這碗飯的料?！?

“啥命格？“

“說了你也不懂?！岸敽鋈黄敢凰?，眉頭擰成疙瘩，“明天別靠近水?！?

我正想問為什么，前方傳來哭嚎聲。一戶人家門口圍滿了人，幾個婦女在抹眼淚。二爺快步過去，人群自動分開條道。

“老李家的小子，“有人低聲說，“在河里淹死了...“

堂屋里躺著個少年，十五六歲模樣，渾身泡得發白。二爺蹲下身，扒開死者眼皮看了看，突然轉頭瞪我：“是不是你同學？“

我腿一軟。是李小強！中午還耀武揚威的李小強！

二爺從懷里掏出張黃符，啪地貼在死者額頭。那符紙竟慢慢變黑，像被火燒過一樣。

“不是意外?！岸斅曇魤旱脴O低，“水鬼找替身?！?

主家撲通跪下：“二爺，求您給做個法事...“

回去路上，我渾身發冷。二爺的旱煙在暮色中一明一滅：“看見沒？他打你，今天他躺那。天道好輪回。“

“是...是您？“

“放屁！“二爺給了我一煙袋鍋，“陰陽先生最忌害人。是他自己作孽多，被水鬼盯上了?！?

到家時天已黑透。我爸聽說二爺要收我，臉色變了幾度，最后嘆口氣：“跟著二爺...也好，總比整天打架強。“

那晚我做了個怪夢。夢見二爺站在一片墳地里，七個發光的銅錢繞著他轉。有聲音在我耳邊說：“七月半，鬼門開...“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了幾件衣服去二爺家。路過村口池塘時，看見幾個警察在打撈什么。后來聽說，李小強那幾個跟班，一大早跑去游泳，有個再也沒上來。

二爺站在院門口等我，七個銅錢在晨光中叮當作響。我忽然明白，從昨天墻頭相遇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已經拐上一條詭奇的路。

而這條路，遠比我想象的更陰森，也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