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化十二年，十一月末。

大雪。

孩童們歡呼著在漫天飄雪中追逐著雪花，行商走販們撐起帷蓬，更加大聲地吆喝著自家買賣的貨品，也有行人縮著身子悶頭趕路，滿心盤算著今年的盈余損益。

燕回樓三樓，窗邊，雪花颯颯。

屋檐角上懸掛著幾串風鈴，在風中“叮當”作響。

長相粗豪臉色蒼白的漢子和劍眉星目的少俠對坐，面容苦澀。

“令狐少俠，你這都追了我一個多月了，刺了我六十多劍，劍劍避開要害，殺又不殺，放又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

堂外的落雪洋洋灑灑，裹動雪粒的寒風撩撥著田伯光腦后的繃帶。

真是日了鬼了，我田某人點背的令人絕望。

田伯光心里暗道。

一個月前，他在河南惹了護龍山莊和嵩山派的聯手追殺，不得已輾轉來到陜西。

本想著等安頓下來就尋個有錢人家的姑娘樂呵樂呵，誰料只是一頓飯的功夫，就在路邊的面館里碰到了眼前的令狐少俠。

這下好了，前腳他剛剛踏進陜西地界，玉還沒偷，香還沒竊，后腳他就又不得不開始了他的逃亡生涯。

華山派大弟子令狐沖的名頭他自然不是沒有聽過。

最近一年來在陜西地界聲名鵲起，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便是他在半年以前在豪州一人一劍挑了丐幫一十八處堂口。

不僅連斬了丐幫豪州分舵的九袋長老以及八袋正副舵主，還解救了不知多少被丐幫以骯臟手段囚禁販賣的女子孩童。

如今在陜西這地界，誰人見了令狐沖不得稱上一句令狐少俠。

而就是這樣一位少俠，真真逼得他老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輕功劍法內力實戰，皆是能夠壓他一籌，他是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

每次他自以為逃脫了對方的追蹤，稍稍放松心神時，都會在頭頂或是街角遇到他，然后被他刺上幾劍，削掉幾片血肉。

到如今，他左手五根手指都已消失不見，身上更是數不清的傷疤，還因為精神時時緊繃沒有睡過一個好覺而恍惚不已。

“貓捉老鼠，當然是玩夠了再殺，再者說了，刀在你手，不堪受辱，自盡便是，我又不能時時關注著你。”

令狐沖一手端起酒碗慢慢飲著，一邊則是盯著田伯光，露出了一個自認為和煦的笑容：

“你身上應該沒幾片好肉了，這一次，我要摘你的鈴鐺，你是想留左邊的，還是右邊的。”

田伯光此人，諸天萬界赫赫有名的淫賊，好色成性，行走江湖多年，也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像他這種人，一刀殺了他太過便宜他了，得讓他覺得生不如死。

而對于一個淫賊來說，沒有什么比成為圣誕老人更令人絕望的了。

“你！”田伯光臉色大變，原本沒有什么血色的臉頰在此刻更加蒼白。

他知道，令狐沖既然說了，就一定做得到。

“怎么？田兄不想選的話，在下便直接動手了。”令狐沖好心的提醒道。

田伯光的臉色難看至極，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令狐沖。

“怎么？你不服？”令狐沖輕蔑的勾了勾嘴角。

鏘啷！

一抹寒光拉起尖銳的破空聲。

田伯光長刀出鞘，直刺令狐沖而來，刀光森然，快到根本看不到影子，可令狐沖卻只是端坐原地淡然自若，在刀尖逼近身前一寸之時屈指一彈，指尖與刀尖相撞，發出鐵石交戈之聲。

刀身偏轉，田伯光整個人都被這沛然巨力裹挾著不受控制的斜倒出去。

便在這時，令狐沖出劍了。

劍光耀眼，銀鉤鐵畫，一發即收。

還未等田伯光跌倒在地，長劍便已然歸鞘。

“啊！——”

一秒之后，田伯光砸翻數張桌子，跌倒在地上，捂著流血不止的下體發出慘叫，身上冷汗涔涔，額上的汗珠已經滾落眼角。

一劍之下，一顆鈴鐺迎刃而解。

“這次就先這樣，過幾天咱們再見。”令狐沖站起身從田伯光的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三兩碎銀，取出其中一粒銀豆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充當毀壞桌椅的賠償。

該死！我一定殺了你！殺了你！

冰冷的盯著令狐沖逐漸遠去的背影，田伯光雙眼之中流露出濃郁到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怨毒與仇恨。

當然，幾乎之所以稱為幾乎，就是因為它永遠也不可能達到圓滿。

令狐沖在即將到達樓梯口時突然駐足，并且回過頭來，大步流星走了回來。

“差點忘了一件事情。”

令狐沖對著田伯光樂了樂，抽出長劍，一連五刺，挑了田伯光的手筋腳筋的同時，還一并將他的丹田刺穿，廢了他的武功。

眼見田伯光的神情從極端的仇恨轉化做深深的絕望，令狐沖隨即便不再留戀，瀟灑離去。

先前不廢了田伯光，是因為對方心中還有些許希望，有了這希望，他就不敢觸碰底線。

而現在的情形卻是不同，他現在就相當于一條被逼急了的獵犬，為了避免他狗急跳墻，傷及無辜，還是廢了比較好。

“令狐沖！你不得好死！”

【精魄·白+1】

【靈光點+1】

一聲嘶吼，一道悶響，令狐沖還未行至燕回樓大門，腦海之中便彈出這樣一則信息。

這就死了？

真是便宜他了。

令狐沖輕呵了一聲，腳步不見停頓，來到燕回樓門口，田伯光的尸體正躺在這里，周圍也圍了不少的百姓。

武俠世界，江湖紛擾不斷，像這種吃飯吃著吃著就發生火并之事在百姓們心中不過小事一樁，早已經司空見慣，不見一點驚懼。

倒是有路過的俠客聽到了田伯光死前的咒罵，明晰眼前的俊朗少俠便是聲名赫赫的令狐少俠，不禁上前抱拳相問：“令狐少俠！不知此人又是哪方賊首？”

“一個采花賊罷了，不值一提。”令狐沖輕輕一笑，語氣淡然。

“采花賊……”俠客稍加思索，靈光一閃：“莫不是號稱‘萬里獨行’的采花大盜田伯光？”

“唳！”

“正是。”

便在此時，天空中傳來一聲清朗的鷹啼聲，令狐沖隨即不再寒暄，轉身離去，只留身后驚嘆連連，頗有一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名仕風范。

等遠離了燕回樓，令狐沖疾步而行，很快就穿過人群，來到懷州城郊外。

眼見四下無人，便運氣丹田，朝著天空中朗聲一嘯，聲動四野，雪花四散。

不多時，模樣神俊的海東青從遠處天空低掠而來，在令狐沖頭頂上微微一盤旋，落到令狐沖的肩膀上。

“又長胖了。”令狐沖嘟囔了一聲，也不知道小師妹是怎么喂的，才一個月就圓了整整一圈。

“大師兄！”又驚又喜的呼聲里，身穿淡青色長裙，身形婀娜，容貌俏麗的少女出現在道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