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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殺道劍骨
破柴刀帶著股子倔勁兒,狠狠剁進老槐樹的枝干里,發出“咄”的一聲悶響。柴刀豁了牙,刃口翻卷著,像條餓極了的野狗呲出的獠牙。韓立抹了把臉上混著塵土的汗,甩在地上,留下幾點深色的印子。
“咄!”又是一刀。手腕酸得發脹,虎口被粗糙的刀把磨得火辣辣地疼。這活兒沒完沒了,像眼前這莽莽蒼蒼、望不到頭的七玄山,把他和爹娘,還有整個青牛村,都死死地摁在這片貧瘠的黃泥地里。日子是一口熬干了汁的苦藥渣,嚼不出半點甜味。韓立喘著粗氣,盯著那豁口,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頂得胸口發悶。他下意識地手腕一擰,柴刀斜斜帶起,在空氣里劃過一道短促的弧線,倒像是他無數次在夢里比劃過,卻從未真正見過的某種起手式。
“嘿!韓家小子,發啥愣呢?”不遠處的田埂上,村里最壯實的二牛扛著鋤頭,咧著嘴笑,“再磨蹭,天黑都砍不夠你爹要的數!小心回去挨鞭子!”他旁邊幾個半大小子也跟著哄笑起來,聲音在空曠的山野里傳得老遠。
韓立沒應聲,只是悶頭又揮起刀。刀光黯淡,帶著一股子被生活磨鈍了的狠勁兒。
就在這時,頭頂那片灰蒙蒙的天,毫無征兆地被撕裂了。
沒有雷聲,只有一種令人頭皮瞬間炸開的、尖銳到極致的裂帛之音!像是一塊無形的、巨大無比的布帛,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硬生生從中扯開!
青牛村的寧靜被這聲刺耳的銳嘯徹底碾碎。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聲響驚得魂飛魄散。田間勞作的漢子猛地直起腰,鋤頭“哐當”掉在腳邊;村口閑聊的婦人嚇得尖叫,懷里抱著的瓦盆失手摔碎在地;連趴在墻根下打盹的老黃狗都“嗷嗚”一聲,夾著尾巴沒命地往柴禾垛里鉆。
韓立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猛地竄到天靈蓋,渾身汗毛倒豎,手里的柴刀差點脫手。他猛地抬頭,循著那聲音的源頭望去。
只見那被撕裂的天幕縫隙之中,一道刺目的青芒,如同九天降下的雷霆,破開翻涌的云氣,帶著斬斷一切、睥睨凡塵的絕倫氣勢,直貫而下!那青芒速度太快,只在眾人眼中留下一道灼痛視網膜的殘影。
青芒瞬息間懸停在村子上空,那令人心悸的銳嘯戛然而止。
風,停了。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
青芒散去,顯露出其真容。
那是一柄劍。
一柄通體流淌著清冷寒光、形制古樸的長劍。它靜靜地懸浮在半空,劍身仿佛由最純凈的青色寒玉雕琢而成,表面浮動著玄奧的、活物般的細微紋路。森然的劍氣無聲地彌漫開來,空氣似乎都承受不住這份鋒銳,發出極其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嗤”聲。陽光落在劍身上,竟奇異地扭曲、折射,仿佛連光線都被無形的劍意切割開來。
劍上,立著一個人。
一身素青長袍,纖塵不染,寬大的袍袖在山風里紋絲不動。他面容看上去不過三十許,卻帶著一種非人的淡漠與疏離,眼神掃過下方螻蟻般的村落,如同看著腳下的塵土。那目光里沒有悲憫,沒有好奇,只有一種高高在上、視萬物如芻狗的冰冷。
整個青牛村,死一般的寂靜。連最懵懂的孩童,都感覺到了那源自生命層次上的絕對威壓,小臉煞白,死死抓住大人的褲腿,大氣不敢喘一口。老村長王老根顫巍巍地走出人群,腿一軟,“噗通”跪倒在泥地里,額頭深深埋下。
“仙…仙師在上!青牛村小老兒王老根,叩見仙師!”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極致的敬畏與恐懼。
緊接著,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所有青牛村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幼,都齊刷刷地跪了下去。黑壓壓一片頭顱低伏在泥土地上,連頭都不敢抬。二牛那幾個剛才還在嘲笑韓立的少年,此刻抖得比篩糠還厲害,恨不得把整個身體都埋進土里。
韓立也跪在人群邊緣,膝蓋陷入松軟的泥土。他同樣低著頭,但眼角的余光卻死死地釘在那柄懸空的青色長劍和劍上那道身影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那不是恐懼,至少不全是。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烈悸動,一種被死死壓抑在柴刀、黃土和汗水之下的東西,被那驚天一劍狠狠劈開了一道縫隙!那冰冷的劍意,那睥睨的姿態,像一把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他早已麻木的心底。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才勉強壓住那股幾乎要沖破喉嚨的、想要吶喊的沖動。
“平身。”
一個平淡無波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下方每一個匍匐村民的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直接在腦海中響起。
村民們這才敢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卻依舊不敢完全站直身體,個個都佝僂著腰,敬畏地望著懸停在空中的仙人。
青衣人目光掃過下方螻蟻般的眾生,沒有絲毫停留,仿佛掠過一片無意義的石頭。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烙印在每個人心頭:
“吾乃天南七宗之一,落云劍宗外門執事,青鋒子。”他頓了頓,如同宣讀天律,“奉宗主令諭,巡行四方。凡年歲在十二至十六者,不論出身,皆可一試劍骨。”
劍骨!
這兩個字如同帶著某種魔力,瞬間點燃了死寂的空氣。跪在地上的村民們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和熾熱的光芒!方才的恐懼仿佛被瞬間蒸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激動和渴望。劍宗!那是傳說中的仙人門派!是凡人一步登天、擺脫泥淖的唯一通天路!
“劍宗!是劍宗仙師!”一個漢子激動得嘴唇哆嗦,眼淚都涌了出來。
“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啊!娃兒有救了!”一位老婦人死死抓住身邊一個半大少年的胳膊,指甲都掐進了肉里。
“二牛!二牛!聽見沒!仙師!仙師來選人了!”先前嘲笑韓立的二牛他爹,此刻滿臉通紅,使勁推搡著旁邊同樣激動得渾身發抖的兒子。
整個村子瞬間沸騰了,壓抑的狂喜在人群中涌動,如同一鍋即將燒開的滾水。所有符合條件的少年,連同他們的父母親人,眼神都變得無比灼熱,死死盯著空中那道青色的身影,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贖。
韓立的心,也隨著那“劍骨”二字,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胸腔里像是點燃了一把野火,燒得他口干舌燥。落云劍宗!那柄劍!那睥睨凡塵的姿態!一個無比清晰、無比強烈的念頭轟然炸開,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疲憊和麻木——他要去!他一定要去!
青鋒子對下方的狂熱置若罔聞,他袍袖隨意一拂。
一道更加凝練、更加純粹的青色劍光自他袖中射出,迅疾如電,直落村口那片唯一還算平整的打谷場空地。
“轟!”
一聲悶響,地面微微震動,煙塵彌漫。
待煙塵散去,只見一尊丈許高的古物矗立在場中。那并非石碑,而是一柄巨大無比的青銅古劍!劍身深深插入地面,只余下寬闊的劍格與布滿斑駁銅銹、刻滿難以辨識古老符文的劍柄露在地表。一股難以言喻的蒼茫、厚重、鋒銳之意,混合著歲月沉淀的冰冷氣息,無聲地彌漫開來,瞬間讓喧鬧的人群再次屏息。
“此乃‘試劍石’。”青鋒子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與那青銅古劍產生了共鳴,“凡適齡者,依次上前,割破掌心,將血滴于劍格之上。劍骨有無,品級高低,自有分曉。”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開始吧。”
短暫的死寂之后,人群轟然炸開。
“快!二牛!快上去!”二牛他爹第一個反應過來,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把壯實的兒子往前推搡。
“狗娃!別愣著!快去啊!”
“鐵柱!擠上去!快擠上去!”
打谷場瞬間亂成一鍋粥。所有符合條件的少年都被父母親人焦急地推向前方,朝著那柄散發著蒼茫氣息的青銅巨劍涌去。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緊張、激動、還有對未知命運的深深恐懼。
王老根顫巍巍地試圖維持秩序,但他的聲音在狂熱的浪潮中如同蚊蚋。好在青鋒子只是淡漠地懸于空中,那無形的威壓就是最好的秩序。混亂很快平息,少年們依照村中長幼,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長隊。
第一個上前的是二牛。他爹在后面緊張地搓著手。二牛走到巨大的青銅劍前,那森然厚重的氣息讓他腿肚子直打顫。他哆哆嗦嗦地從腰間拔出一把小獵刀——那是他爹視為寶貝的東西,平時連摸都不讓他多摸幾下——一咬牙,在滿是老繭的掌心狠狠一劃!
鮮血涌出。二牛忍著疼,把流血的手掌猛地按在冰冷的、布滿銅銹的劍格中央。
嗡——!
青銅巨劍劍柄之上,靠近劍格的位置,一道黯淡的、約莫只有筷子粗細的微弱黃光猛地亮起!那光芒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閃爍了幾下,便頑強地穩定下來,形成一道短短的、若有若無的黃色光痕。
“黃…黃品下階劍骨!”人群中爆發出壓抑的驚呼,帶著羨慕和敬畏。雖然只是最低階的品級,但那也是仙緣!是劍骨!
二牛他爹狂喜地一拍大腿:“好!好小子!祖宗保佑啊!”
青鋒子懸浮空中,眼神淡漠地掃過那道微弱黃光,嘴唇微動,似乎對旁邊的空氣說了句什么,無人聽見。二牛則被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輕輕推開,他茫然地捂著手掌,看著劍上那道屬于自己的微弱黃光,又看看狂喜的父親,臉上滿是懵懂的激動。
測試繼續進行。
“咄!”第三個少年割破手掌,血滴落下。青銅劍柄沉寂了足有十幾息,就在少年和他家人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之際,一道比二牛那道還要微弱、更加黯淡的灰色光芒才艱難地浮現出來,細得幾乎看不見。
“灰…灰品雜骨…”有人小聲嘀咕,帶著惋惜。灰品雜骨,劍宗不收,僅僅比凡骨強上一絲,聊勝于無。少年如遭雷擊,臉色灰敗地被父母拉了下去,背影佝僂。
“嗡!”第四名少年,是村東頭李木匠的兒子。他的血剛觸到劍格,一道比二牛更明亮、更凝實些的黃色光芒瞬間亮起,足有小指粗細,穩定地懸浮在劍柄上。
“黃品中階!”人群又是一陣騷動。李木匠激動得老淚縱橫。
韓立排在隊伍靠后的位置,默默地看著。每一次光芒亮起,每一次測試結果宣布,都像一記重錘敲在他緊繃的心弦上。希望與絕望在眼前交替上演。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隔著粗糙的麻布衣料,一個冰冷堅硬的條狀物輪廓清晰地貼著他的胸膛。那是一截斷劍,只有巴掌長短,銹跡斑斑,斷裂處參差不齊,是幾年前他在七玄山一個極其偏僻的野豬澗里撿柴時,無意中從一處風化坍塌的石縫里摳出來的。當時只覺得這鐵條沉甸甸的,形狀奇怪,便隨手揣了回來,一直貼身藏著,如同一個微不足道的秘密。
隊伍一點點向前挪動。希望的光芒(哪怕微弱)和失望的沉寂交替上演。終于,輪到了韓立前面一個少年——村西頭趙獵戶的兒子,趙虎。趙虎身材精悍,動作利落,他深吸一口氣,拔出腰間的鋒利匕首,毫不猶豫地在掌心一劃,鮮血淋漓,猛地按在青銅劍格之上!
嗡——!
一道明亮的、帶著絲絲水潤光澤的藍色光芒驟然亮起!那光芒足有拇指粗細,穩定而凝練,在古樸的青銅劍柄上顯得格外醒目,甚至隱隱散發出一股清冽的氣息!
“藍品!是藍品!”人群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驚呼!羨慕、嫉妒、難以置信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趙虎身上。
“水行劍骨!藍品下階!”連一直懸于空中、神色淡漠的青鋒子,此刻眼中也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多看了趙虎一眼,微微頷首。這一下點頭,無疑是對這資質的認可。
趙虎的父親激動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趙虎本人也愣住了,看著自己掌心的傷口和劍柄上那道醒目的藍光,臉上滿是狂喜和茫然。
韓立的心,在這一刻沉到了谷底。趙虎的藍光如此耀眼,如同烈日懸空,更襯得他前途渺茫。他用力攥緊了拳頭,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用那點刺痛提醒自己不要失態。輪到你了。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冰冷又清晰。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上前。腳步有些發虛,踩在打谷場夯實的泥土上,卻像踩在棉花堆里。無數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種等著看下一個“灰品雜骨”甚至“凡骨”誕生的麻木和戲謔。
他站定在那巨大的青銅古劍前。那冰冷的、蒼茫的、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氣息撲面而來,壓得他幾乎窒息。他抬起頭,仰望那高聳的劍柄和上面尚未散去的趙虎留下的藍色光痕,那光芒刺得他眼睛發酸。
他低下頭,從懷里摸出一把小小的、用來削木頭的舊柴刀。豁了口的刀刃在陽光下反射著黯淡的光。他伸出左手,攤開。掌心布滿了砍柴磨出的老繭和細小的傷痕,粗糙得像樹皮。他抿緊嘴唇,右手握著豁口柴刀,沒有猶豫,對著左掌心狠狠一劃!
刀刃雖鈍,但力氣夠大。一股尖銳的疼痛傳來,溫熱的鮮血瞬間涌出,沿著掌紋匯聚成流。
韓立咬緊牙關,將流血的手掌,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決絕,重重地按在了冰冷的、帶著趙虎殘留體溫的青銅劍格之上!
血,殷紅的血,滲入那些古老的銅銹和玄奧的符文縫隙。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一秒。兩秒。三秒……十息……
青銅巨劍,紋絲不動。
劍柄之上,一片死寂。沒有嗡鳴,沒有震動,更沒有一絲一毫的光芒亮起。那巨大的青銅劍身,仿佛只是一塊冰冷的、毫無生氣的頑鐵,對掌心不斷涌出的鮮血毫無反應。
死寂在打谷場上蔓延。只有山風吹過枯草的細微聲響,顯得格外刺耳。
韓立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沉入無底的寒潭。他死死地盯著劍格上自己那灘刺目的鮮血,看著它們緩緩滲開,顏色變得暗沉,而青銅劍身依舊冰冷、沉默、毫無反應。耳邊似乎響起了細微的、壓抑不住的嗤笑聲。
“噗……”不知是誰先沒忍住。
“哈……”緊接著,低低的哄笑聲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擴散開來。那笑聲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嘲弄和一種“果然如此”的釋然。
“唉,我就說嘛,韓家這小子,一看就不是那塊料!”
“白費勁!血都白流了!連點灰光都冒不出來,真真正正的凡骨啊!”
“可不是嘛,就他那天天砍柴的命,還想當劍仙?做夢去吧!”
“散了散了,沒戲看咯!”
議論聲、嗤笑聲、幸災樂禍的話語,像無數根冰冷的針,密密麻麻地刺在韓立背上。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丟進了滾燙的油鍋。他猛地抽回手,掌心那道傷口還在流血,黏糊糊的,沾滿了銅銹和灰塵,又臟又痛。他不敢抬頭看空中的仙師,更不敢看周圍那些嘲弄的目光,只是死死地低著頭,用盡全身力氣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傷口里,帶來一陣鉆心的劇痛。
他像一截被抽走了所有生機的朽木,僵硬地轉過身,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朝著人群外圍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那些目光,那些笑聲,如同實質的鞭子,抽打著他。世界仿佛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凡骨……自己果然是徹徹底底的凡骨……那柄劍,那御劍飛仙的夢……終究只是癡心妄想。
他下意識地,幾乎是本能地,用那只還在流血的手,死死地捂住了胸口。隔著粗糙的麻布衣料,那截冰冷堅硬的斷劍輪廓,清晰地烙在掌心。只有這冰冷堅硬的觸感,帶來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慰藉,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把它捂得更緊,仿佛要將它嵌進肉里。
就在他即將走出人群的陰影,即將徹底被絕望吞噬的那一刻——
胸口!
那截緊貼著他皮肉的冰冷斷劍,毫無征兆地,驟然變得滾燙!
那絕不是錯覺!仿佛一塊在火爐里燒得通紅的烙鐵,猛地摁在了他的心口!
“呃啊!”韓立發出一聲短促壓抑的痛哼,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一顫,差點當場栽倒。那灼痛來得如此猛烈、如此突然,瞬間穿透了麻布衣衫,燒灼著他的皮肉,甚至仿佛要鉆進他的骨頭里!
這股突如其來的劇痛和異變,讓他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猛地回頭,帶著驚恐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絕望的期盼,望向那柄沉寂的青銅巨劍——
嗡……!
一聲低沉、壓抑、仿佛來自九幽地底深處的劍鳴,陡然從那巨大的青銅古劍內部響起!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震顫,瞬間壓過了場中所有的哄笑和議論!
“轟——!”
緊接著,一道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如同壓抑了萬載的火山轟然爆發,毫無征兆地從那巨大的青銅劍格之上,從韓立滴落的、尚未完全干涸的鮮血之中,狂暴地沖天而起!
那血光!濃郁得如同實質的鮮血!粘稠、狂暴、充滿了毀滅一切的殺伐戾氣!它瞬間吞噬了青銅劍柄,并瘋狂向上蔓延,將整柄丈許高的青銅巨劍完全籠罩在內,形成一道巨大無比、令人無法直視的猩紅光柱!
光柱之中,隱約可見無數細小的、扭曲的、仿佛由無盡鮮血和怨念凝聚而成的劍影在瘋狂地嘶鳴、沖撞!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威壓,帶著尸山血海般的滔天煞氣,驟然降臨!打谷場上的村民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修為稍弱的人直接悶哼一聲,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無比。離得近的幾頭老牛發出驚恐的哀鳴,拼命掙扎著想逃離這血色地獄。
“啊——!”
“妖…妖怪啊!”
“劍…劍活了!”
驚恐欲絕的尖叫此起彼伏,人群徹底炸開了鍋,如同被滾水澆了的螞蟻窩,哭喊著連滾帶爬地向后逃竄,只想離那恐怖的青銅巨劍和血色光柱越遠越好。
韓立呆立在原地,距離那沖天血光最近。那狂暴的煞氣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刺骨的寒意和灼心的滾燙在他體內瘋狂交織。他臉色煞白如紙,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死死捂住自己滾燙如烙鐵的胸口,仿佛那里藏著一頭即將破胸而出的兇獸。
懸于空中的青鋒子,那萬古寒冰般的淡漠表情,在這一刻終于徹底碎裂!
他猛地低頭,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死死盯住被血光籠罩的青銅巨劍,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置信的、近乎驚駭欲絕的神情!那表情是如此劇烈,以至于他腳下那柄一直穩如磐石的青色飛劍,都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如同悲鳴般的震顫!
青鋒子的嘴唇微微翕動,一個極其輕微、卻帶著刻骨銘心般驚悸的詞語,艱難地擠出他的齒縫,被那狂暴的血光煞氣撕扯得幾乎聽不見:
“殺…殺道劍骨……?!”
那聲音輕如耳語,卻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寒意,瞬間凍結了韓立混亂的意識。
殺道劍骨?
韓立茫然地抬起頭,望向空中那張失態的面孔,望向那柄被自己鮮血染成一片恐怖猩紅的巨劍。劇烈的灼痛還在胸口燃燒,那斷劍似乎要將他整個胸膛都燙穿。他聽不懂那四個字,但那仙師眼中毫不掩飾的驚駭,那血色光柱中無數嘶鳴的劍影,還有這籠罩全身、仿佛要將靈魂都凍結的滔天煞氣……
這一切,都源自他掌心的那一滴血?源自他懷里這截滾燙的斷劍?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