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劍柄的觸感如同萬載寒冰雕琢的骸骨，粗糙的紋理下是刺穿靈魂的鋒銳。當韓立的手死死攥住它的剎那，那沉寂萬古的兇神之魂便已蘇醒！一股冰冷、暴戾、純粹到極致的毀滅洪流，如同掙脫枷鎖的太古孽龍，順著指尖狠狠撞入脊柱深處那根布滿裂痕的殺道劍骨！

轟！！！

靈魂如同被投入了鍛造兇劍的熔爐核心！脊柱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骨骼被強行碾碎又重組的恐怖聲響！那根殺道劍骨上暗紅的符文瞬間亮到刺眼，隨即在毀滅洪流的沖擊下，無數蛛網般的裂痕驟然擴大！劇痛！那是生命本源被強行撕裂、被兇劍意志同化的劇痛！遠超之前任何一次！

“呃啊啊啊——！！！”

韓立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扭曲到靈魂深處的慘嚎！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抻直又狠狠折疊！皮膚表面瞬間崩裂開無數道細密的血口，暗金色的血液如同失控的噴泉狂涌而出！灰白的發絲在無形的力量中瘋狂舞動！赤紅的雙眼中，毀滅的血光如同海嘯般翻騰，幾乎要徹底淹沒瞳孔深處那一點搖搖欲墜的清明！

殺！殺！殺！

斬斷一切！滅盡蒼生！天地寂滅！唯我無生！

冰冷暴戾的意念如同億萬根劇毒的鋼針，狠狠刺入識海的每一寸角落！他仿佛化身為那頂天立地的暗金劍主，每一次揮劍都伴隨著星辰崩碎、神魔隕落的幻象！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帶來的不是掌控的快感，而是靈魂被無盡殺戮意志瘋狂侵蝕、同化的冰冷麻木！父母的音容笑貌、青牛村的慘狀，如同狂風巨浪中的殘破小舟，在毀滅的狂潮中明滅不定，隨時可能徹底傾覆！

“不……爹……娘……不——！！！”

韓立殘存的意識在毀滅的洪流中發出絕望的嘶吼！他死死攥著那冰冷的劍柄，如同攥著燒紅的烙鐵！那滔天的恨意——對屠村者的恨，對命運不公的恨，對這柄要吞噬他神智的兇劍的恨——如同最后一道堤壩，死死頂住了毀滅意志的沖擊！恨意如火，灼燒著他即將沉淪的靈魂！

嗡——！！！

手中那柄布滿裂痕的漆黑古劍仿佛感受到了他意志中那滔天的恨與不甘，發出了低沉而壓抑的嗡鳴！劍身之上，那貫穿的巨大傷痕中，一縷微弱卻精純無比、帶著滅絕生機的暗紅光芒，如同沉睡的毒蛇，緩緩亮起！它并未完全順從韓立的意志，卻也未再強行將其拖入徹底的瘋狂，更像是在……審視！在等待！

就在這時！

“桀桀桀……小娃娃！原來你躲在這老鼠洞里！”

一個嘶啞干澀、如同銹鐵在墳墓深處摩擦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與殺意，陡然在幽暗的洞窟入口處炸響！

墨老！

那枯槁如同石雕的身影，竟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突破了洞外那恐怖的噬金蟻潮，出現在了骸骨洞窟的入口！他灰白如同蒙著厚厚陰翳的眼睛，瞬間鎖定了洞窟中央——那盤膝而坐、雙臂齊斷的暗金骸骨，以及骸骨前方，那個手握漆黑古劍、渾身浴血、狀若瘋魔的韓立！

墨老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置信的驚駭欲絕！

“無生……劍主遺骸？！還有……無生劍？！”他枯槁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隨即被更加熾烈的、幾乎要焚盡理智的貪婪所取代！“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

狂笑聲中，墨老枯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暴射而出！寬大的灰麻袖袍無風自動，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灰白死氣瞬間凝聚！那死氣并非散逸，而是凝練成無數道細若游絲、散發著腐朽神魂氣息的灰白劍氣！如同億萬條從墓穴中爬出的毒蛇，帶著令人作嘔的陰毒和絕對的掌控意志，撕裂空氣，朝著韓立周身要害，尤其是他握著劍柄的手腕和眉心——暴刺而去！

玄陰劍絲！這老鬼一出手，便是要廢掉韓立的行動力，更要再次奴役他的神魂，奪取無生劍！

死亡的冰冷瞬間攫住了韓立！墨老的偷襲來得太快！太毒！若是片刻之前，他必死無疑！但此刻——

手中那柄布滿裂痕的漆黑古劍，在墨老那帶著奴役意志的灰白劍絲出現的剎那，猛地一震！

嗡！

一股冰冷、暴戾、仿佛被徹底激怒的毀滅劍意，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噴發，瞬間從劍身傳遞到韓立緊握的手掌，狠狠沖入他那被毀滅洪流和滔天恨意充斥的識海！

殺！！！

一個冰冷、宏大、帶著斬斷輪回般決絕的意念，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道雷霆，狠狠劈在韓立混亂的意識中！這意念并非來自劍主殘魂，而是源于無生劍本身！源于它對那腐朽奴役意志的……本能厭惡與毀滅沖動！

轟！

韓立赤紅的雙眼中，最后一絲清明被這冰冷的殺意和滔天的恨意徹底點燃！所有的恐懼、猶豫、痛苦，在這一刻都被壓縮、燃燒，化作純粹到極致的毀滅燃料！

“老鬼——！給我死！！！”

韓立喉嚨里爆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他根本來不及思考招式！憑借著脊柱深處那根布滿裂痕、正與兇劍意志瘋狂共鳴的殺道劍骨的本能驅使，憑借著對墨老那深入骨髓的恨意與殺意，他握劍的手臂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以一種極其詭異、極其刁鉆、仿佛早已演練過千萬次的軌跡，猛地向上一撩！

動作簡單！粗暴！毫無花哨！

但就在劍鋒撩起的瞬間！

嗡——！！！

他手中那柄布滿裂痕的漆黑古劍驟然爆發出刺目的暗紅血芒！劍身之上那道巨大的傷痕中，那縷暗紅光芒如同被點燃的熔巖，瞬間流淌遍及整個劍身！一股冰冷粘稠、仿佛由億萬生靈絕望哀嚎凝聚而成的恐怖劍域，以劍鋒為中心，轟然擴散開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了一瞬！

墨老那暴射而至、陰毒刁鉆的億萬灰白劍絲，在接觸到這暗紅劍域的剎那，如同遇到了克星天敵！速度驟減！那腐朽神魂的死寂氣息，被劍域中蘊含的純粹毀滅意志瞬間湮滅！灰白劍絲發出無聲的哀鳴，寸寸崩解、消散！

“什么？！”墨老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化作無法置信的驚駭！他枯槁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由毀滅意志構筑的銅墻鐵壁！

就在他心神劇震、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這致命瞬間！

韓立撩起的劍鋒，帶著那道撕裂灰白劍絲的暗紅血芒，去勢絲毫不減！如同毒蛇出洞，又似羚羊掛角，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瞬間掠過墨老因驚駭而微微抬起的脖頸！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到令人靈魂凍結的切割聲響起。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沒有能量爆發的轟鳴。

只有一道細如發絲、卻散發著滅絕一切生機的暗紅血線，在墨老枯槁的脖頸上一閃而逝。

時間重新流動。

墨老狂喜凝固的臉上，那雙灰白如同鬼火的眼眸中，充滿了極致的驚愕、茫然，以及一絲……尚未完全散去的貪婪。他似乎想低頭看看自己的脖子，想抬起手摸一摸。

然而，他的頭顱，卻在那道暗紅血線浮現的瞬間，沿著一條極其光滑的切面，無聲無息地……滑落！

噗通！

枯槁的頭顱滾落在冰冷堅硬的巖石地上，臉上凝固著驚愕與貪婪混合的詭異表情。無頭的腔子依舊僵立在原地，斷頸處光滑如鏡，沒有一滴鮮血噴出，只有一層極其細微的、散發著死寂氣息的暗紅冰晶瞬間覆蓋了創口！

秒殺！

一劍！僅僅是一劍！那曾讓韓立神魂顫栗、如同跗骨之蛆的墨老，便身首異處！

“嗬……嗬……”

韓立保持著揮劍的姿勢，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動破敗的風箱，噴濺出帶著內臟碎片的暗金血沫。灰白的頭發被汗水、血水和塵土黏在額角。右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因這全力一劍徹底崩開，暗金色的血液順著顫抖的手臂，滴落在漆黑冰冷的劍身之上，發出“嗤嗤”的輕響，瞬間被劍身吸收，只留下淡淡的暗紅痕跡。

一劍！

抽空了他所有殘存的力量，也徹底引爆了殺道劍骨和兇劍意志沖突的反噬！

脊柱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那根布滿裂痕的殺道劍骨仿佛隨時會徹底崩碎！劇痛如同億萬把燒紅的鋼刀在體內瘋狂攪動！識海中，那冰冷暴戾的毀滅意志失去了墨老這個宣泄口，如同脫韁的瘋獸，更加瘋狂地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神智！父母的影像在毀滅血海中沉浮，幾乎要被徹底吞噬！

“呃啊——！”

他發出一聲痛苦壓抑的嘶吼，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膝蓋一軟，重重跪倒在冰冷堅硬的巖石地上！手中的漆黑古劍“哐當”一聲脫手掉落，劍身上的暗紅血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復了布滿裂痕的沉寂模樣，只有劍格處那個殘缺的“無”字印記，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他雙手死死撐住地面，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指甲在巖石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灰白的頭顱深深垂下，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混合著血水，如同小溪般從下巴滴落。

贏了？殺了墨老？

是的！那枯槁的頭顱就在不遠處，死不瞑目。

但代價呢？

脊柱深處那根劍骨瀕臨徹底碎裂的劇痛，識海中那瘋狂咆哮、隨時可能將他拖入永恒的殺戮深淵的毀滅意志，還有這具如同破布娃娃般、生機正飛速流逝的殘軀……

他艱難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眼中血光翻騰，充滿了毀滅的暴戾和深入骨髓的痛苦。目光掃過墨老無頭的尸身，掃過那滾落在地、凝固著貪婪的頭顱，最后落在那柄靜靜躺在地上、布滿裂痕的漆黑古劍之上。

兇劍飲血。

飲的是仇敵之血，也在飲他韓立……自己的命！

就在這時——

沙沙沙……

洞窟入口處，那如同死亡潮汐般的密集“沙沙”聲，陡然變得更加清晰、更加狂暴！

是噬金蟻！

墨老的闖入和死亡的氣息，似乎徹底激怒了洞外那恐怖的蟲潮！無數閃爍著幽綠磷光的復眼在入口處的毒瘴中瘋狂涌動，鋒利的腳爪刮擦巖石的聲音如同億萬把銼刀在摩擦！那無形的、阻擋它們進入的屏障，在失去了無生劍持續爆發的威壓后，似乎正在減弱！

更讓韓立心頭一沉的是——

一股冰冷、鋒銳、帶著居高臨下審視意味的恐怖氣息，如同無形的天眼，瞬間穿透了厚重的巖壁和翻滾的毒瘴，遙遙鎖定了這座骸骨洞窟！鎖定了跪倒在地的他，以及地上那柄沉寂的兇劍！

是那個黑袍人！他就在谷外！他感應到了洞內的一切！

前有即將沖破屏障的噬金蟻潮！

后有深不可測、虎視眈眈的黑袍強敵！

體內是瀕臨崩潰的劍骨和瘋狂反噬的兇劍意志！

韓立跪在冰冷的地上，面對著墨老的無頭尸身，聽著洞外越來越近的死亡潮汐，感受著谷外那冰冷刺骨的鎖定目光。

絕境！真正的十死無生！

他沾滿血泥的左手，顫抖著，緩緩伸向地上那柄布滿裂痕的漆黑古劍。指尖，再次觸碰到了那冰冷刺骨的劍柄。

這一次，沒有毀滅洪流的沖擊。

只有一種冰冷的、沉重的、仿佛宿命般的……相連。

以及，劍柄末端，那個殘缺的“無”字印記，傳來的……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牽引。指向洞窟更深處，那片骸骨后方、被巨大巖石陰影籠罩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