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零九分，桑羿的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節奏。博物館的夜間照明系統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像一條不安分的蛇。三號展廳門口，兩名安保人員已經拉起了警戒線，黃色的隔離帶在慘白的燈光下格外刺眼。

“現場沒動過？“桑羿從口袋里掏出橡膠手套，指關節處的舊傷讓這個簡單的動作變得不太流暢。

“按您的要求，連只螞蟻都沒放進去。“年輕保安的聲音有些發抖，眼睛不住地往展廳里瞟，“陸法醫說...說那東西可能會傳染。“

桑羿沒接話，彎腰鉆過警戒線。三號展廳的空氣里飄著淡淡的防腐劑味道，混合著某種金屬氧化的腥氣。愛因斯坦的替身標本立在中央展柜里，灰白的頭發亂蓬蓬地支棱著，蠟質的臉上凝固著那個世人熟知的頑皮笑容。而在它腳下，保安陳志明的尸體蜷縮成胎兒姿勢，右手死死攥著一枚黑色國際象棋的“王“。

陸沉蹲在尸體旁，增強現實手套投射出的全息掃描圖懸浮在尸體上方。腦部影像被染成不健康的紅色，海馬體區域布滿蛛網般的裂紋。

“記憶超載？“桑羿蹲下身，注意到死者嘴角撕裂的傷口。那不是外力造成的——更像是肌肉自己撕裂形成的笑容。

“超載？這是核爆級別的數據沖擊。“陸沉調整掃描參數，更多紅色標記浮現，“他腦子里塞了相當于三個人的記憶量，而且...“他停頓了一下，“80%的記憶不屬于他。“

桑羿的指尖在死者太陽穴附近輕輕按壓，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他示意陸沉遞來解剖刀，小心地劃開一個小口——半透明的藍色晶體碎片立刻涌了出來，像是有生命般在空氣中閃爍。

“記憶晶體。“桑羿用鑷子夾起一塊，晶體在他指尖微微顫動，“只有在活體記憶交換時才會形成的物質。“

“理論上這些替身標本都經過神經凍結處理。“陸沉的聲音變得緊繃，“它們不應該還能產生記憶活動。“

桑羿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死者左手吸引。陳志明的五指張開按在地面上，每個指尖都沾著同樣的藍色晶體，在地磚上拖出五道清晰的痕跡，指向——

愛因斯坦替身的展柜。

監控室里，桑羿反復播放著凌晨兩點五十三分開始的畫面。陳志明像往常一樣巡視到三號展廳，卻在愛因斯坦替身前停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副迷你象棋，擺在展柜前的講解臺上。

“他在和誰下棋？“陸沉湊近屏幕。

就在這時，畫面中的愛因斯坦替身緩緩抬起右手，移動了一枚棋子。

桑羿的呼吸停滯了一瞬。監控時間碼顯示03:00:00時，陳志明突然抱住頭栽倒在地，身體劇烈抽搐。而那個應該被“神經凍結“的替身，慢慢收回手，恢復了標準的展示姿勢。

“倒回去。“桑羿的聲音發緊，“放大替身移動時的頸部。“

畫面放大后，他們清楚地看到替身頸部皮膚下有金色的細線流動，組成一個復雜的符號——楚氏生物科技的記憶控制標識。

“見鬼...“陸沉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是普通替身，是記憶容器。“

桑羿的智能腕表突然震動，物證科的初步報告跳出來：在象棋上提取到兩組DNA，一組屬于死者，另一組...匹配度99.7%與楚千山2042年的體檢數據吻合。

“館長？“陸沉瞪大眼睛。

桑羿沒有回答。他翻開《替身管理手冊》，電子屏顯示第14條：若發現替身出現異常行為，立即封鎖展廳并上報。但當他滑動到最后一頁時，系統提示【該頁面已被加密】。

保安室里，陳志明的私人物品整齊地擺在證物袋中。桑羿注意到一個皮質筆記本，最新一頁被撕掉了，但在紫外線燈下，前一頁的紙面留有壓痕：

【C區標本在凌晨2:15-2:30會發出蜂鳴聲，頻率256Hz，與替身主控室警報同頻】

筆記本旁邊放著半杯已經分層的奶茶。桑羿拿起杯子，發現杯墊下壓著一張被裁剪過的照片——年輕的陳志明和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建筑工地前，背景是正在建造的博物館框架。照片背面寫著褪色的字跡：【當標本開始做夢，收藏家就該醒了】

“桑隊！“陸沉突然從門外沖進來，臉色煞白，“你...你最好來看看這個。“

B區監控畫面顯示，鋼琴家林夏的替身正自己走向那架施坦威鋼琴。而時間戳顯示，這發生在三分鐘前——就在他們查看陳志明遺物的同時。

桑羿的右手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那些早已愈合的傷疤突然開始隱隱作痛。五年前那場實驗室爆炸的碎片在腦海中閃回，伴隨著一個他從未聽過的聲音：

“你才是第零號實驗體。“

當他再次看向監控屏幕時，所有畫面同時變成了雪花點。而在最后一幀清晰的圖像里，愛因斯坦替身的展柜...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