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聲剛過，夜色沉寂。

李玄站在鐵軌中央，赤裸的上身暴露在夜風里。月光很亮，照得鐵軌泛著冷光。他的左腳懸在軌道邊緣，雙手微微張開，像是在試探空氣的阻力。遠處傳來鐵軌的震顫，細微的震動順著枕木傳來，碎石在腳下輕輕跳動。

三百米外，列車的汽笛聲撕裂寂靜。

月光忽然變得粘稠，像一層薄薄的油，沿著他的脊背滑下，流到了他的指尖，李玄的手指在空中虛劃，形成了一個玄妙的圖案，四周的景象開始扭曲，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李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喉嚨發緊。

“就是現在。”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左腳踩向前方扭曲的空間。列車呼嘯而至，刺眼的車燈將他的影子壓成一道細線。熱風裹挾著鐵銹和機油的味道撲面而來，他的皮膚被刮得生疼。

再睜眼時，眼前卻是浮現一扇門，周圍的現實世界變得虛幻起來。

門由光暈勾勒，內部流淌著細碎的光點，像是被攪動的星河。

“賭對了。”

——

二十年前，青石鎮慈安孤兒院。

張姨端著搪瓷杯，正要關窗，忽然停住。庭院里的老槐樹下，一個襁褓靜靜躺著，周身籠罩著微弱的銀光。她走近，發現木牌上刻著“李玄”二字，字跡像是被某種力量蝕刻，指尖觸碰時，竟傳來灼燒般的刺痛。

這個被仿佛是被月光送來的孩子很快顯露出異常。

三歲時，他能一字不差地背完《三字經》。五歲那年，他試著跟著電視里的健身節目比劃，幾個月后練出的肌肉線條竟比成年人還要分明。最奇怪的是，每逢滿月，他總會在窗前坐一整夜，眼睛映著月光，漆黑如深潭，李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著什么，但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更奇妙的是，哪怕是在月圓之夜整夜未眠他也不會覺得疲憊。

“小玄將來肯定能當上大律師。”王院長看著十四歲的李玄教弟弟妹妹功課，笑著說道，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少年抬頭，晨光映在他的側臉上，眼神卻比同齡人深沉得多。

——

高二那年的夏夜，槐花香氣濃得化不開。

李玄躺在藤椅上，老院長也搬了張藤椅躺在一旁，搖著蒲扇驅趕蚊蟲。書房里，李潮的鋼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偶爾傳來煩躁的嘆息。

“小潮還在算他的物理題？看來競賽壓力有點大啊。”李玄問道，小潮是李玄生平僅見的天才，哪怕是他李玄如此天，但在學習天賦上也經常感到來自小潮的壓力。

老院長搖頭：“他好像不是在備賽，感覺小潮最近有點魔怔了，非說月亮不對勁，月光有什么規律……”

話音未落，書房里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李玄幾步沖到窗前，翻進了書房里，看見李潮趴在地上，草稿紙散落一地，密密麻麻的公式間畫滿了月相圖。

他彎腰去撿，月光忽然穿透云層，銀輝落在他手上。一瞬間，心臟像是被攥緊，眼眶不受控制地發熱。

“玄哥？”李潮疑惑地看著他。

李玄迅速擦去眼淚，轉身時瞥見草稿上的某個符號——和他無數次在月光中看到的紋路一模一樣。

——

三個月后，李玄站在ATM機前，屏幕顯示余額：102347.21。

這些錢來自三十個不眠之夜：前七天自學剪輯軟件，接下三單企業宣傳片；接下來二十天混跡暗網，倒賣顯卡賺差價；最后三天，他黑進一個數字貨幣交易所，在漏洞修復前抽身。

宿舍的書桌上放著幾個牛皮紙信封，里面是十萬現金。信箋上只有一行字：

“我感覺我必須要走了，別擔心我，我的能力你知道，吃不了虧的。這些錢雖然不多，也難以報答養育之情，幫我捐給院里。”

落款處，畫著一枚新月標記。

——

此刻，李玄的腳尖觸到光門邊緣。

列車呼嘯而過，金屬摩擦的火星擦過他的臉頰。在生死交錯的瞬間，他忽然想起七歲那年，暴雨夜里的窗框砸落，他徒手接住，鐵框在他掌心扭曲變形。

王院長驚恐的眼神里，除了后怕，還有一絲他當時看不懂的東西。

月光忽然凝固，化作一級級銀色階梯。李玄踏上第一步，鐵軌旁的碎石懸浮而起，像是時間靜止。第二步，他的發梢開始泛出月白色。第三步，他的身體逐漸透明，列車穿身而過，如同穿過幻影。

光門閉合的剎那，鐵軌旁的老槐樹飄落一片銀葉。

葉背的符文，與李潮草稿上的圖案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