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子！你又用符箓折紙飛機！“

清晨的守一觀，一聲怒吼驚飛了屋檐上打盹的麻雀。這聲咆哮中氣十足，震得大殿梁柱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連供桌上的三清像都似乎抖了三抖。

修遠躺在主殿屋頂的飛檐上，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聞言只是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在他青灰色的道袍上投下斑駁光影。他瞇起眼睛，舉起手中剛折好的黃紙飛機，對著陽光仔細端詳。

“嘖，這'五雷符'的朱砂成色不錯啊。“他自言自語道，手指靈巧地將符紙邊緣又折了一道，“師父這回倒是舍得下本錢。“

說罷，他鼓起腮幫子，輕輕一吹。黃紙折成的飛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穿過槐樹枝葉間的空隙，穩穩地掛在了最高處的樹梢上。

“師父！“修遠雙手攏在嘴邊，朝院子里喊道，“這叫'御符飛行'，是弟子新研發的術法！您看，這不比您教的御劍術省靈力多了？“

“省靈力？！“

后院傳來“咣當“一聲巨響，像是有人踢翻了香爐。緊接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道士怒氣沖沖地沖到院中，寬大的道袍袖子甩得獵獵作響。他抬頭瞪著屋頂上的徒弟，額頭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你用的可是老夫珍藏的'五雷符'！“玄微子氣得胡子直翹，抄起墻角的掃帚就往屋頂擲去，“一張能賣三百靈石！抵得上咱們觀里半年的香火錢！“

修遠輕巧地側身避開飛來的掃帚，動作靈活得像只山貓。他順手接住從枝頭掉落的野山楂，在道袍上隨意擦了擦就啃了起來，酸得齜牙咧嘴。

“師父，都末法時代了，誰還買符箓啊？“他邊嚼邊含糊不清地說，“昨天隔壁青云觀的李道長還說，現在修士都改行做微商了，賣什么'開光手機殼'，月入過萬呢...“

“閉嘴！“玄微子額頭上的青筋跳得更歡快了，“《清靜經》抄完了嗎？“

“抄了抄了。“修遠從懷里掏出一疊皺巴巴的黃紙，紙張邊緣還帶著焦黑的痕跡，“不過昨兒灶火不旺，我拿去引火了。您不是說'大道至簡'嘛，我這叫物盡其用...“

“孽徒！“

玄微子終于忍無可忍，寬大的袖袍無風自動。只見他右手掐訣，一道金光從袖中激射而出，直奔屋頂的逆徒而去。

修遠早有準備，一個鷂子翻身從屋頂躍下。不料落地時踩到了自己松開的腰帶，“哎喲“一聲踉蹌著往前撲去，陰差陽錯躲過了那道金光。金光擊中屋頂，“轟“地炸飛了幾片青瓦，碎瓦片嘩啦啦落了一地。

“師父，您這'金光咒'準頭退步了啊。“修遠拍拍道袍上的灰塵，嬉皮笑臉地說。他慢悠悠地系好腰帶，又順手從供桌上摸了個蘋果啃起來。

玄微子冷笑一聲，突然從袖中掏出一部屏幕碎裂的智能手機。他枯瘦的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幾下，然后將手機屏幕懟到修遠面前。

“你以為老夫不知道？“老道士咬牙切齒地說，“你昨晚偷偷連道觀的WiFi，下載了三十多集《甄嬛傳》！現在欠費停機了！電信局剛才來電話，說再不交費就查封道觀！“

修遠被蘋果嗆得直咳嗽，臉上閃過一絲心虛：“這...這不是學習宮斗技巧嘛，畢竟山下人心險惡...再說了，您不也天天用平板看《鄉村愛情》...“

“少貧嘴！“玄微子一把奪過剩下的半個蘋果，三兩口啃了個干凈。他將果核精準地扔進五米外的垃圾桶，然后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重重拍在修遠胸口。

“拿著！立刻給我下山賺錢去！“

修遠低頭一看，只見封面上歪歪扭扭寫著《修士現代生存手冊（1987年版）》，書角還沾著可疑的油漬。他頓時苦了臉：“師父，這都什么年代了...現在山下都用智能手機，掃碼支付，共享單車...“

“不會就學！“玄微子吹胡子瞪眼，“你天資聰穎，就是懶散成性！這次下山歷練，正好磨磨你的性子！“

修遠還想爭辯，突然感覺屁股上傳來一陣巨力。他愕然回頭，發現師父不知何時繞到了身后，抬腿就是一個標準的側踢——

“等、等等！師父！我還沒準...啊！“

修遠整個人騰空而起，道袍在空中獵獵作響。他在半空中本能地運轉靈力想要施展御風術，卻驚恐地發現體內靈力運轉滯澀——師父那一腳居然封了他大半修為！

“師父！您不能這樣！我連手機支付都不會用啊！“修遠的哀嚎在山間回蕩。

“自己悟去！“玄微子的聲音遠遠傳來，“混不出名堂別回來見老夫！“

砰！

修遠以一個標準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摔在了山腳下的泥地上。他齜牙咧嘴地爬起來，發現除了那本生存手冊，懷里還多了兩樣東西：一塊銹跡斑斑的青銅羅盤，以及一張皺巴巴的百元大鈔。

“就一百塊？“修遠抖了抖那張印著毛爺爺的紅色鈔票，嘆了口氣，“連頓火鍋都不夠...“

他抬頭望向山頂的守一觀，發現道觀門口已經貼上了電信局的封條。師父的身影在觀前一晃而過，似乎還沖他揮了揮手。

修遠搖搖頭，將羅盤和手冊塞進道袍內袋。他隨手折了根樹枝當拐杖，正要邁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后背——道袍內襯里果然縫著個暗袋，里面裝著三張皺巴巴的符箓：一張神行符，一張隱身符，還有一張看起來像是...等等，這是？

“合歡符？！“修遠差點咬到舌頭，“師父這是幾個意思...“

他哭笑不得地將符箓收好，突然發現道袍背面似乎有異樣。脫下道袍仔細一看，背面不知何時被誰用朱砂畫了道復雜的符咒，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地閃著微光。

“追蹤符？“修遠瞇起眼睛，“老頭子果然還是放心不下...“

山風吹過，帶著初春的涼意。修遠重新穿好道袍，拄著樹枝做的拐杖，晃晃悠悠地向山下的城市走去。遠處高樓大廈的輪廓已經隱約可見，車水馬龍的喧囂聲隨風飄來。

“天柱...“他嘀咕著這個陌生的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青銅羅盤，“聽起來就不像什么好事。“

就在這時，羅盤上的指針突然輕微顫動起來，指向城市東邊的某個方位。修遠挑了挑眉，將羅盤收回懷中。

“有意思。“

他哼著小調繼續前行，道袍下擺在風中輕輕擺動。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孤獨卻挺拔。

山腳下，一輛破舊的長途客車正噴著黑煙駛過。修遠小跑幾步，揮手攔車。車門“吱呀“一聲打開，售票員大媽探出頭來：“去哪兒啊小道長？“

修遠摸了摸兜里的一百塊錢，咧嘴一笑：“城里最便宜的地方。“

大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那身臟兮兮的道袍上停留片刻：“二十塊，后頭站著去。“

修遠敏捷地跳上車，在發動機的轟鳴中，守一觀的飛檐漸漸消失在群山之間。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的同時，觀里的玄微子正對著祖師爺畫像上香，臉上哪還有半分怒容。

“去吧，小子。“老道士輕聲說，“這末法時代的天機，就靠你去揭開了。“

畫像上的三清像似乎眨了眨眼睛，但玄微子已經轉身離去，寬大的道袍袖口中，一部嶄新的智能手機正在播放《鄉村愛情》最新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