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陣

（一）

深秋的晚風充滿了肅殺之氣，今晚尤甚。從傍晚開始，呼嘯的北風就從遠方席卷而來，吹得沙土紛飛，大營里的駿馬嘶鳴不斷，晚飯前后忙了好一陣才停下，現在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呵斥和拉拽聲。士兵們沉重的軍靴踏在沙地上發出一陣憋悶聲，在風中傳出很遠。

人心思動啊，楊迥在心里感嘆。他裹緊了身上披著的玄色大氅，照著油燈繼續低頭翻閱著軍報。搖曳的燈火似乎照應著他搖曳的心思，拉長的影子在大帳中張牙舞爪。

軍旗獵獵。

不知過了多久，楊迥揉了揉疲憊的雙眼，抬頭一看油燈已經見底。批了一晚上的軍報，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煩躁，雙肩一振，大氅無聲地落在地上。他低低地喝了一聲：“添油”。大帳立刻裂開了一條縫，一道影子閃了進來，躬身將壺中的牛油注入油燈。油壺肚大口小，又沉得很，帳內又極昏暗，看不分明，可他卻能穩穩地將油添滿，一滴未灑?！岸嘉荆母炝??！皸铄谋亲永铩班拧绷艘宦?，把最后一卷軍報丟在案上。

來人瞥了一眼桌案上堆積如小山的軍報，微露詫異之色，又道：“都尉批了一晚上的軍報，實在辛苦。屬下叫廚下做點宵夜來如何？”楊迥抬起頭看了看這個能干的屬下，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不錯，正好肚中有些饑餓。讓廚下做份湯餅來吧?！眮砣宋⑽⑶飞?，正要往外退，楊迥似乎又想起來什么一樣道：“對了，謝膺，‘那件事’有消息了么？”謝膺搖搖頭：“還沒有。屬下想，黃羊寨離咱們這兒不算近。那人一去一回，至少也得半個月?！睏铄陌蜒劬﹂]了起來：“我又何嘗不知呢？但是再沒有動作，我只怕咱們這烏石寨倒先……”他猛然止住話頭，“行了，去催廚下快做湯餅來……記得要多放鵝兒姜！“謝膺不再答話，躬身出去。大帳里又恢復了令人不安的寧靜。

油燈漸漸熄滅，桌上的湯餅也早已放涼，楊炯放下那份陳舊的地圖，心中那股無名的煩躁似乎變得更為強烈。夜風依舊狂烈地呼嘯著，他站起身，用手捻了捻燭花——已經是五更天了。

走到帳外，迎面撲來的寒風吹得他眼睛微瞇，幾乎要被風沙刺痛。四周的夜色深沉，只有偶爾傳來的馬蹄聲和遠處風沙中隱約的喊聲還在提醒著他，這片土地上依舊籠罩著戰亂的氣息。楊迥緊緊攥住衣袖，常年的軍旅生活已經使他對戰場有著一種莫名的敏感，此時此刻，他心中一陣不安的涌現。

謝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近前問道：“都尉，何事不安？”

楊迥眉頭一挑，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向遠方漆黑的天際，“謝膺，黃羊寨的情況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謝膺愣了一下，隨即低聲道：“屬下已經派人去探查，但黃羊寨一直沒有明確動靜。若按理說，不該拖延這么久……”

“可若他們真準備聯合其他勢力，那便麻煩了?！睏铄某谅暤溃抗饫渚?，“我們必須提前做好準備，否則烏石寨必然首當其沖?！?

這時，遠處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馬匹的呼吸沉重，似乎有重大消息。謝膺立刻起身，邁步向前，幾秒鐘后，一名滿身塵土的侍衛飛快地奔到二人面前。侍衛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地說道：“都尉，消息來了······”

楊迥微微傾身，眼神銳利，“說?！?

侍衛抬頭看了看他，雙眼充血，嘶聲道：“黃羊寨近日派遣精兵潛入周邊山林，似乎準備發起突襲，而他們的援軍，可能已在途中了……”

楊迥的臉色冰冷，輕輕點了點頭，突然轉身對謝膺道：“傳令下去，立即調整營地，左行伍營所有人在一炷香內整理行裝，隨時準備出發。另外，馬上通知各營，到中帳參加會議！”

“是！“謝膺應聲而去。

夜空更顯凝重，風沙的咆哮仿佛更加迫近，楊迥在帳中緩緩踱步，眼神凝固在那堆積如山的軍報上，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意識到，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