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銅符的斷口處泛著青灰色包漿，楊迥的指尖撫過那道陳年裂痕時，檐角鐵馬突然齊聲向東偏轉。這是北疆特有的“金風示警“，裹著鐵皮的檐鈴在磁場擾動下發出錚鳴，宛如萬千刀劍相擊。

謝膺的彎刀在地面劃出火星：“裴度在野馬谷留的布防圖，把金帳汗王的中軍大帳標在落鷹坪。“他忽然用刀柄砸碎沙盤邊緣的粘土山丘，“但今晨游騎回報，落鷹坪的草皮都被翻過三次——他們在挖防火溝。“

楊迥將銅符按在糧倉立柱的冰霜上，霜花沿著符面紋路蔓延，逐漸顯露出被血污遮蓋的“玄“字。這是黃羊寨玄字營的調兵符，五年前就該隨老寨主葬入狼山冰窟，此刻卻在裴度手中重現天日。

“讓輜重隊拆兩架投石機，木料浸透火油。“楊迥突然抓起沙盤邊的鐵蒺藜模型，“把這些淬毒的混在石彈里。“謝膺注意到都尉特意選了帶凹槽的蒺藜——這是專破皮甲的倒馬刺，凹槽能藏三棱毒針。

裴度的赤炎騎卻在日落時分出現在西嶺烽燧。他們卸下甲胄，戰馬馱著裝滿白茅的藤筐——這是北疆部落停戰的古禮。謝膺的箭尖始終跟著裴度的咽喉移動，卻發現對方鎖子甲下露出半截麻衣，那是邊軍陣亡將士入殮時的裝束。

“楊都尉可識得這個？“裴度揚手拋來塊焦黑的皮甲，邊緣綴著的赤鱗在夕陽下泛著血光。謝膺的彎刀凌空斬斷皮甲，內部夾層飄出半幅桑皮紙，墨跡正是老參軍標注河道時的蠅頭小楷。楊迥的重劍驟然橫在紙片前，劍身霜花將墨跡映得纖毫畢現：“金帳王庭在黑水渡上游筑壩，為何圖紙會流到你手里？“

“因為他們的薩滿需要活祭。“裴度扯開麻衣，胸口十字形疤痕還滲著血珠，“三日前我親手把監工沉進暗渠，才換來這張水文圖。“他翻轉手腕亮出半枚銅符，斷口與楊迥那枚嚴絲合縫。

楊迥想起五年前血月當空時，老寨主劈開銅符說的“分符之約“——持符者永守北疆，見符如見烽火狼煙。裴度的赤炎息突然暴漲，蒸干周身雨幕：“金帳汗王不僅掘了狼山冰窟，還在一十七具棺槨上刻了招魂咒。“他拋出的羊皮卷在雨中舒展，冰窟結構圖里標紅的正是黃羊寨歷代戰將的埋骨處。

謝膺的彎刀險些脫手。那些棺槨里躺著他父親謝瑁——二十年前為護糧道孤身斷后的鐵鷂衛統領。他身后傳來巨響，玄冰勁如失控般漫過糧倉橫梁，凍裂的瓦片墜地聲宛如戰鼓。

“你要借兵反攻狼山？“楊迥劍尖挑起裴度帶來的白茅，草莖在霜氣中碎成冰渣，“烏石寨的兵力不夠穿越十二道連營。“

裴度割破手掌，將血灑在銅符之上：“只要都尉的行伍營能拖住金帳王庭的孛陀奪騎兵。”

話尤未落，謝膺喝到：“你黃羊寨的赤炎騎隊正是機動騎兵，為何不與孛陀奪對沖？”裴度搖搖頭，說：“問題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