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焰在第十三次耳鳴發作時撞翻了垃圾桶。五月的木棉花砸在行李箱上，爆裂聲隔著助聽器變成悶鈍的鼓點，她看著橘子皮黏在白色帆布鞋側沿，想起母親墜樓那天，ICU地板上也有這樣一塊腐爛的果皮。

“校董的私生女？怪不得戴助聽器......“

“殘疾人能進火箭班？我叔說她在原學校吃精神類藥物......“

“你看她脖子后面的胎記......“

玻璃倒影里的竊語如蛛網纏住脖頸，許星焰突然摘下左耳助聽器。世界瞬間沉入粘稠的靜默，教導主任翕動的嘴唇變成默片，她轉身沖向樓梯時，襯衫第三顆紐扣被鐵絲網勾斷——那是母親送她的十六歲生日禮物。

天文臺頂樓的風裹挾著鐵銹味。許星焰蜷在老式望遠鏡的陰影里，藥瓶在掌心發出細響。褪黑素糖衣在齒間碎裂的剎那，她聽見金屬撞擊聲。少年坐在生銹的圍欄上，銀質打火機在指間翻飛，火焰舔上英語試卷時，風將燃燒的紙頁吹成黑色蝴蝶，其中一片火星落在她腳邊。

“偷窺犯要收門票的。“江燼腕間的沉香木珠撞出暗啞聲響。他翻身躍下圍欄，球鞋碾住她滾落的助聽器，彎腰時鎖骨處的血痕像未閉合的唇：“轉學生的見面禮？“許星焰伸手搶奪的瞬間，助聽器劃出拋物線墜入噴泉池，水面炸開的銀光里，她看清少年眼尾的淚痣在顫動——那是個淬毒的笑。

池底鵝卵石硌得膝蓋生疼，摸索的手指突然被冰涼觸感纏繞。江燼蹲在池邊晃動著助聽器，濕透的袖口滴水成簾：“這么想要？“他貼近她發紅的耳廓，“求我。“生理性淚水混著池水滑進嘴角，許星焰在耳鳴中咬破舌尖，遠處預備鈴的嗡鳴里，少年拽著她手腕拖向教學樓。

紫藤花廊的陰影如牢籠罩下，江燼用領帶蒙住她的眼。黑暗中有鐵鏈晃動聲，接著是鐵門呻吟般的開合。“化學準備室。“視覺恢復時，助聽器被塞進她濡濕的掌心，江燼指尖劃過自己咽喉的蜈蚣狀疤痕，“下次記得帶夠籌碼。“實驗臺上散落的藥瓶折射著冷光——鹽酸氟西汀、阿普唑侖、碳酸鋰，這些刻進她骨髓的名字讓胃部痙攣，直到江燼拉開底層抽屜。

整盒未拆封的褪黑素糖衣片泛著珍珠光澤。“交易嗎？“他斜倚通風窗拋接藥盒，襯衫下擺掀起時露出腰側淤青，“你寫化學報告，我解決那些。“窗外閃光燈驟亮，幾個女生正舉著手機對準準備室。許星焰想起母親躺在ICU時那些鉆進呼吸機管路的鏡頭，抓起濃硫酸試劑瓶的瞬間被扣住手腕，江燼的體溫透過濕衣料灼燒皮膚：“殺人犯的女兒......“

玻璃炸裂聲打斷低語。試劑瓶在腳邊迸濺，白煙騰起時江燼扯開襯衫，蒸餾水澆在她小腿：“現在欠我兩次了。“暴雨突至的放學時分，許星焰在儲物柜發現被撕碎的英語卷，碎紙片上卻寫滿《追憶似水年華》的法文批注。墨跡暈染的“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旁畫著燃燒的蝴蝶，她抬頭看見江燼的黑色機車碾過水洼，少年后背滲出的血跡在雨中綻成曼陀羅。

十年后科技峰會后臺，許星焰將神經傳感芯片嵌入耳蝸。鏡子倒映出定制西裝包裹的腰線，鎖骨鏈墜著的微型U盤隨呼吸起伏——那里存著母親墜樓前最后三分鐘的通話記錄。宴會廳門開啟的剎那，熟悉的氣息裹著雪松香逼近，江燼的拇指按在她后頸胎記：“許總監的助聽器升級了？“他指腹摩挲著那枚月牙形疤痕，金屬領帶夾折射的冷光里，大屏幕突然播放起江氏制藥的神經類藥物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