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長鞭甩動伴隨著刺耳的爆鳴聲，血花四濺。

挨上這一鞭的少年穿著破舊麻布，十三四歲，面瘦膚黃。

他身上綁著鏈條，死死地盯著手握長鞭的白胖男人，像頭兇性畢露的狼崽。

“呦呵，這批伢子里還有個難啃的硬骨頭呢。”

“不會又來了個阿狗一樣的倔種吧？”

胖子瞇眼，他朝前走了兩步，隨手將鞭子丟在地上。

而旁邊一群人都穿著淡黃色服飾，其中兩個人心領神會地走到少年身旁，摁住他的手腳，叫他只能半跪在地上。

“管事的，請動手。”

這胖子本名叫做林善喬，在這馭獸宗擔任個外門管事。

雖非什么重要職務，但也身懷實打實的引氣四重修為，極受這群黃衣雜役的追捧。

他滿意地看了兩人一眼，抬起肥膩的右手，只見那上面縈繞著一層奇異的白光，猛然就扇到這少年的臉上。

巨大力道扇得他口鼻出血，碎齒混著血沫吐出，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林管事輕蔑地笑了笑：“小東西，你被賣到了這，可就不是人了。”

“你只是人畜，就是牲畜一樣的玩意兒，懂嗎？”

“我想想，你叫什么好呢？就叫……貓兒吧。”

一旁站著的七八個黃衣雜役紛紛拍掌，神色真切。

“管事真是取得好名！”

“是這小伢的福氣呢，我都想要管事賜名。”

眾說紛紜時，被一巴掌打癱在地的少年勉強從渾噩中醒過神來。

他忍痛抬頭，只見到雜役們眾星捧月一樣圍著林管事。

而和自己一樣穿著麻衣，神色畏縮驚慌的，就都是林善喬口中的“人畜”了。

“我，我不叫……我叫……”

他忍著牙齒碎裂的痛，斷斷續續地開口。

可還沒講完，林善喬盯向他。回想到剛剛的劇痛，竟生生嚇得少年將那些話咽回喉嚨里，整個人都暈了過去。

“我還以為骨頭有多硬呢？像是阿狗那死倔種都得被我打成真狗崽！”

林善喬不屑笑道。

而那個被他取名叫阿狗的男孩縮在人群里，他渾身干瘦，頭發亂糟油膩，臉上也蒙了層黑黃的垢泥。

本該黑白清亮的眼睛，眼瞳里卻沒有一點孩童該有的靈動，哪怕是被林善喬提及多次，他也沒有半點反應，像是塊不會說話的木頭。

林善喬暗中瞥他一眼，心道無趣，隨后就甩袖轉身離開。

此地是個圓形圍場，寬闊卻荒涼。

在場除了林善喬，七八雜役，足有三百多人畜。

明明人數懸殊，但人畜們卻完全不敢反抗。看見那個少年凄慘地倒在地上，他們眼里只有如出一轍的恐懼怯懦。

……

等少年醒過來，已經是星子寥落，入夜時分。

他身處簡陋的木房，雜亂稻草的干枯尖刺碰到臉上，叫意識更加清醒。

剛勉強直起來身子，一旁就有個三四十歲的男人靠近，遞過來個黑面饃饃。

“這是今天的飯。明天你們這批新來的，都要和我們一起去砸礦。”

食物簡陋，但肚子饑餓難耐，少年最后還是伸手接過。

因為口腔里的傷口紅腫疼痛，他只能用嘴唇一點點抿下來。

饒是如此，這人還是在一邊抿，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我叫……”

“得了。”

這面容像枯樹皮一樣的男人打斷他，倒是想要長篇大論，但到底提不起來心頭的那口氣，最后只化成了聲低低的嘆息。

“名字不重要，當了人畜，你就認命吧。”

男人靠在墻邊，良久后才發聲。

“你瞧，阿狗來的時候比你還小，脾氣更是最倔的，這不也被林管事一鞭子一鞭子抽成了聽話的狗腿子？”

貓兒順著男人的目光看去，發現那個叫阿狗的男孩看上去才十一二歲的樣子。

男孩聽到了阿狗這兩個字，身體微縮了一下，但很快平靜，不搭理人。

男人難得見這新來的少年順眼，小聲提點了他兩句：“林管事就是喜歡給人取賤名糟踐人，過后兩天估計會特別關注你，忍忍就好了。裝木頭懂嗎？他覺得沒意思了，也就不會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

少年縮到墻角處，閉上眼睛也不回應，只像是泄憤一樣，加速了用嘴唇抿饃饃的動作。

而那個叫阿狗的男孩啃完饃饃，沒有像往常一樣閉眼休息。

他站起來，盯著木墻上的一扇窗子。

看不見月亮，但有很多縷快得難以捕捉的流星？

有個聽完了全程的中年男人有意調笑他：“阿狗？小傻子？小啞巴？你還記得自己原來的名字嗎？”

人可真奇怪啊，哪怕同樣處于艱難中，只要同伴受的苦痛多些，自己好像就能快活點一樣。

馭獸宗在森嚴的五等劃分中，僅僅是最低的五等宗派。門內弟子大多修煉《百獸吐納經》，修出法力以繪制獸契文書，可操縱妖獸作為斗戰手段。

而他們這些被賣來的人畜，往日在這礦脈處砸石做工，實際上卻是宗門弟子飼養妖獸的口糧。

是的，口糧。

被吃，就是牲畜的命。

中年男人本也不指望阿狗回答。自從阿狗當年被林管事用鞭子抽得奔赴了兩次鬼門關后，這孩子就徹底當了個啞巴。

他自憐地道：“我其實都快忘記自己叫啥名了。”

片刻沉默，木屋里幾個聲音接連響起。

“說不是呢？”“記得又有什么用？說不定明天誰就被抽出去給妖獸填肚子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

而那個男孩看著那些已經消失不見的‘流星’，麻木的臉一點點鮮活，呆愣的眼睛一點點明亮，他張開了嘴。

“我記得我的名字。”

“嘭！”

眾人還沒回神，巨大聲響后伴隨著地動山搖，木屋里一陣兵荒馬亂。

雖然大家口上都說生死看淡，但不都是在踐行著好死不如賴活著嗎？

死是不能死一下的。

木屋支梁搖搖欲墜，大家慌慌張張，朝狹小的門擠過去。

“轟！”木屋的幾根支柱徹底斷裂，人群卻沒有疏散，卡在了門口那里，有斷裂的木頭傾倒下來。

少年心慌無比，但瞧見阿狗竟然找準了窗口，靠著瘦小的身材鉆了出去。

窗戶沒有封住，因為人畜的身上都有馭獸宗專屬的法力烙印，無論是逃到哪里都會被抓回來，無需防范手段。

他想著兩人年紀相仿，自己雖然身形大了一圈，但也差不了太多，也就忙不迭地緊跟著從窗子處鉆出去。

而待兩人逃出生天，才恍然看清現在的場景。

今夜無月灰暗，但天幕上卻燃起了各色光焰，照得亮亮堂堂。

砰擊聲、哭喊聲、求饒聲……混成一片，

貓兒咽了口唾沫，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忍著嘴里的痛，說道：“阿狗？我，我們去救救他們？”

阿狗直視他，搖頭：“我不救。”

“阿狗，你？你……”

“還有，我不叫阿狗！”

他開口打斷，用聲太重，更像是在吼。

“我叫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