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越也覺得陸起變化很大。

在人畜所初見的時候，陸起一身臟污，眼神麻木，臉上還蒙著泥垢，只能看出五官優越。

憑著一份粗淺的記憶，趙越這才張口叫了一聲，沒想到果真是他。

現在的陸起身穿灰色布衣，比不得自己身上的錦緞。但他神清色明，雙目燦燦，分明已踏入修行。在他懷里還有只黑貓，正慵懶地瞇著眼，像是在酣睡。

“趙越？”

青衣少年湊上前來，笑道：“果然是你，從馭獸宗逃出來之后，你去哪呢？你這是，也成了修行中人？竟然還是引氣二重！”

“走，咱們去那說話。”

此地人多嘴雜，趙越拉著陸起到了一處僻靜街角。

而陸起也發覺趙越現下已是引氣一重，約莫中期。

他答道：“我意外跌進去山林的一處洞穴，發現里面竟然有一本《養氣法》的小冊還有一株發光的蘭草。肚子太餓了，我就把那蘭草給吃了，然后照著冊子上面練習，等練習成功，竟然發現渾身的傷好了大半。”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就是修行。”

“倒是你，你現在這是？”

真奇怪，明明兩人在人畜所只見過一面，說過兩句話，現在卻熟絡得像是舊日好友在他鄉重逢。

“唉，說來話長啊。”趙越一陣感慨，接著說道：“我本來是這鹽城趙家的子弟，流落在外，不知身世。但家中主母為掃除異己隱患，找到我后就直接把我賣進了人畜所。”

“但天可憐見，馭獸宗覆滅，我們逃出來了。而主母反倒是痛失愛子，現下趙氏兒郎個個都有機會朝前一步，連我也被接了回來，得到家族分配的資源。”

陸起聽了個明白，其實趙越所謂的‘流落在外’，只是外室生子的矯飾罷了。

不過這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這人又不是陸起的私生子。

他聽得意興闌珊，照如今這個趨勢，趙越在趙家的話語權也壓根沒多少，先前自個打的小算盤未必能落實。

趙越顯然瞧出了陸起的漫不經心。

他回趙家的時間并不算長，但一面要頂住趙家主母的刁難算計，一面要爭取修行資源精進修為，現在自認已有一番脫胎換骨。

趙越笑道：“陸起，你能無師自通修煉那本《養氣法》，十有八九和我一樣身懷靈根，這樣才能不用打熬氣血去凝聚黃芽。”

“你是有天賦的，有沒有聽過天懸仙門？”

陸起頓時眼瞳微縮，點頭道：“我碰巧聽到過，天懸仙門大概一個月后就要開始山門試煉，所以趙兄你是要前去試煉嗎？”

“天懸仙門是頂尖宗門，我身懷靈根，但也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我們趙家和王家、白家并稱鹽城三大家，有長老拜入三等宗門千金閣，家族可以爭取一個外門弟子的名額，由有靈根的族人爭取。”

這好歹算條退路，趙越這才先去嘗試天懸仙門。

他和陸起對視，說道：“趙家此次和王白兩家聯合，以靈舟出行，攜帶身懷靈根的族中子弟前往東域。我趙家共有四人，可以攜帶一名仆從，所以我可以帶你一起去。”

仆從？

趙越見陸起沉默，解釋道：“并非是真的要賣身為奴，只是我需要幫手。”

他半路回趙家，沒有任何根基在。

趙家主風流多情，又是通玄境修士，精力旺盛。如今其子女含趙越在內，共有十七人，暗中為了爭奪家族資源，各種手段齊出，防不勝防。

“現在在趙家，我沒有自己人，與其被旁人安插探子在身邊，還不如找你隨我一起去。”

明明只是一面，趙越現在還記得那天夜晚，這個少年幾乎嘶吼般地說出‘我叫陸起’。

而陸起一剎那腦子想了很多。

人畜所里被打碎牙抿饃饃的趙越、真龍說的‘偷天轉運’之術、珍寶齋得罪的張舉和王靈兒……最后定格在柜臺女子看向困水符時若有深思的臉上。

“需要我做什么？”

趙越嘴角勾笑，眼里卻是浮現狠辣。

“趙氏此次前去的族人中有一個叫趙雙全，修為是引氣二重。他此次帶去的仆從是引氣五重，我可以想法子引開這個仆從，然后你幫我殺了他。”

圖窮匕見，目的終現。

“成交。”

這趙雙全也是身懷靈根之人，有資格爭取那千金閣的弟子名額。陸起猜測，趙越知曉天懸仙門的機會不大，已經在開始謀劃這個名額的歸屬。

真是神奇，對權力和力量的野心，可以叫一個當初因鞭打而哭泣暈眩的孱弱少年在短短兩三個月內，就變成主動算計人命的餓狼。

陸起和趙越達成共識，約定好時間地點，然后分開。

陸起加快步伐回了客棧，收拾好自己的雜物。

他看著那一柄青劍，本來想找個商行以合適的價格出掉。但還沒來得及，就出了這些變動，現下看來不如自己留著防身。

殺掉姜靜已過去一兩日，若是此劍上真藏了追蹤手段，按照修行者神鬼莫測的手段，清風派估計已經找上門來。現下仍舊平安，已經可以排除這個風險。

而決定通過趙家的路子去往東域，也就不急著畫符了。

難得的平靜，陸起坐在凳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木桌，隨著最近經歷的回顧，腦子漸漸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推測。

“我運氣真是夠好的，不說經歷的坎坷困難。起碼從人畜所逃出來后，先從林善喬那里得了《玄月養氣法》，然后是得天華符宗的傳承，試煉還專門是教導初學者成為黃階符師的內容。到了鹽城，我決定了要去天懸仙門，就有趙越提供趙家的路子給我。”

“氣運！真龍說的《偷天轉運》，重點怕是在‘轉’這個字。我之前怎么沒有想到為什么梁楚沒有殺我絕后患呢？對親生爹娘都能那么無情的人，偏偏在有能力殺的情況下留了我一命在人畜所茍活。除非殺我對他沒好處，甚至有壞處！”

轉者，轉動，變化。

“轉移應該有方向才對，境地和強弱，或許就是決定方向的因素。是梁楚出了什么變故勢弱，而導致氣運重新流向我，這才有我這幾個月的好運？”

可他不會一直弱勢，梁楚踏入修行三年有余，想必已經成了氣候。假若這些猜測是真的，在他恢復強勢后，這些氣運會否重新流回梁楚身上？

陸起認為，會的。

他心中生出點惶恐不安，因為氣運真是一個絕妙的東西，在危機潛藏的修行世界，能發揮難以想象的妙用。但陸起更多的是振奮欣喜。

轉，也可以是逆轉。

勢強之時，豈非可以奪盡梁楚氣運！

那可真是，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