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秋，黑山子村。

張家小院。

“舅舅，姥爺叫你……”

一個幼稚的童音響起。

住在南房的張自在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

然后下意識四處伸手，結果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舅舅，你摸我頭干啥？”

一個女孩不滿的說道。

張自在愣了一下神，笑道：“看你腦袋圓不圓。”

說著還拍了兩下。

“壞舅舅！”

小女孩摸了摸腦袋，嘟嘟囔囔的跑出去了。

唉！

張自在再次確定了一個問題，他已經穿越了。

現在是八三年，他十三歲，也叫張自在。

剛才的小丫頭叫王春香，是他大姐家的孩子。

開始的時候，張自在還以為是做夢，等夢醒了也就回去了。

可一連兩三天過去，他還是處于這個年代。

他回不去了！

于是乎，張自在也只能接受了這個現實。

一件褪了色的紅色背心，一條屁股上帶補丁的藍色褲衩，一雙不太合腳的布鞋……

很有年代感的打扮。

內褲？

嗯……

沒有！

倒是挺涼爽的。

這會兒也就下午七點鐘，一家人都在院里聚著。

堂屋墻根下蹲著一個中年人，年紀約莫四十來歲，頭發有些花白，手拿一個旱煙袋，一明一暗的吞吐著。

這就是原主張自在的父親張正禮。

“爹！”

張自在打了個招呼。

嗯！

張正禮磕了磕煙鍋子，重新裝了一鍋，問道：“好點了不？”

張自在點了點頭。

兩天前，原主被山坡上滾下來的泥塊砸了一下，然后就昏了過去

小山村也沒啥條件，家里人就去村里的衛生室找赤腳醫生開了點藥，然后涂了點紫藥水。

然后……此張自在就非彼張自在了。

張正禮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

這在都講究兒多福多的八十時代，老張家三女一子絕對是個低配的家庭。

無他！

兒子少，生產力就少，里里外外就靠張正禮一個人撐著。

老張家一家七口人。

父親張正禮，母親田桂芬，大姐張自若，二姐張自如，三姐張自愛，還有張自在和外甥女王春香。

大姐張自若離婚了，女兒判給了她。娘倆在婆家不怎么受待見，所以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好一陣子，張正禮才放下了煙袋鍋子。

“今天，我要安排點事。二妮，三妮，從這學期開始，你們倆就不要上學了，回家里干活吧。”

他是生產隊的記分員，也算那么一號人物，所以說事不叫說事，叫安排。

二人愣了一下。

老二張自如今年上初三，老三張自愛才上初一。

“爹，我還一年，一年……就可以畢業了……”

張自如喏喏的哀求道。

她九月份就上初三了，學習成績還不錯，若是現在不上了，實在是可惜了。

張正禮吧嗒吧嗒的又抽了兩口煙，含混不清道：“四兒也該上初中了，你們仨都上學，咱家供不起。再說女孩家家的，識得幾個字就行了，早晚要嫁人的。”

女孩早晚是別人家的，兒子是自己家的。

這也是張正禮根深蒂固的觀念。

所以一家人的愛都傾瀉在小兒子的身上。

小兒子現在也要上初中了，一下供應三個孩子有些吃力，所以他盤算著讓兩個女兒退學，回家干活貼補家用。

張自如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敢說什么。

這個家是張正禮說了算。

她不樂意有什么辦法？

老三張自愛有些不服。

“爹，我們一年的學雜費也就十來塊錢而已，三個人也就三十來塊錢，咱們家雖然難了點，但三十來塊錢都拿不出來嗎？”

“一個人十來塊，三個人就是三十多塊，就指望你爹一天十個工分？”

張正禮反問了一句。

“我自己賺行不行？我放學放假的時間都會出工賺工分……難道一年的工分都沒有十塊錢？”

張自愛忿忿的說道。

她雖然還未成年，但平素里多干點活的話，也能賺到不少工分。

張正禮的臉色很快沉了下來。

“既然你想算賬，那我就跟你仔細算算。就算你們一年的工分能換十來塊錢。但是你們不上學了在家干活的話，賺得比這還多。這一進一出就是二十多塊。兩個人就是四十多塊。你爹干滿一年的工分才多少錢？你再看看你們大爺二爺家的孩子，哪個上初中了，不都在家里好好的干活？”

說著用煙袋鍋子敲了敲小幾。

人多生產力就多，孩子不上學在家干活的話，的確可以減輕不少負擔。

張自愛還是不服。

“憑什么四兒能上學，我們為何不能？你這就是重男輕女……你這就是偏向四兒。”

家里有什么好東西的，都是給四兒的。

過年要做件衣服，也都是先給四兒。

總之有什么好事，都是想著四兒。

她們姐妹吃得用的都是四兒剩下的。

現在四兒要上中學了，她們就要退學回家干活？

張自在原本神神在在的，聽到這里一下愣住了。

好嘛！

這小姐姐的怒火一下沖自己來了？

張正禮猛的一拍桌子，吼道：“反了你了。這個家我當家，我怎么安排，你們就怎么聽著？”

“你這是不講理，重男輕女。我們老師說了，男孩女孩都一樣。你也不能剝奪我們上學的權利。”

張自愛也是受夠了，跟自家老子吵了起來。

“也不用明天了，今天晚上我就去找你們老師，給你們辦退學手續。”

張正禮也生氣了。

在家里，他可是絕對的權威。

一個小丫頭片子，居然也敢跟他瞪眼睛拍桌子？

反了天了！

“三兒，你也懂點事吧。咱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里里外外都壓在你爹一個人身上，你們仨都上學，家里實在是供不起啊……”

看到三女兒跟當家的吵了起來，田桂芬也站了出來。

在這種問題上，她自然是跟丈夫一條心的。

三個孩子都上學，對農村家庭來說，實在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兩個女兒退學回家干點活，也能貼補一點家用。

“憑什么啊！”

張自愛委屈道。

老二張自如急忙扯了扯張自愛的衣襟。

黑山子村基本上都是這個樣子，有的女孩甚至小學都沒畢業，然后就回家干活了。

大姐張自若就是這樣。

現在也輪到她們姐妹了。

“就這么定了……”

張正禮哼了一聲。

他就是這樣的人，全家人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的。

哇哇……

張自愛首先哭了出來。

張自如也在抹淚。

大姐張自若想安慰幾句，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那啥……我說兩句行不行？”

張自在舉起了手，弱弱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