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舞很小心地撕開一包低脂糖，緩慢地倒在咖啡里。

費寧想，她攪拌幾下一定又會去開另一包，等到猶豫不決是否再加點的時候，就該輪到他講話了。

“ 干嘛不先嘗嘗？”

“ 我曉得自己的味道。”她抬手倒了一點點，把剩下的大半包扔進煙灰缸。

費寧猛抽一口煙，悠悠地吐在她低垂的眼簾上。

“ 我現在的口味，是你有能力了解的嗎？”

單舞當然不是說咖啡，她指的是陳家樂經常帶她去吃的那些星級美食，她每次都要用這種方式不厭其煩地告訴大家，眼前這個一身名牌的花花公子其實是個一文不值的窮光蛋。費寧果然不屑一顧地撇撇嘴，儒雅地彈去領角的煙灰，下意識地交換桌下重疊的雙腿，鄰桌兩位漂亮小姐向他投來曖昧的目光。

在女人面前，他總要用這種方式替自己的尷尬解圍，還老不忘耍酷。單舞覺得他死皮賴臉的德行無恥極了，每每此刻，她就盼望著能發生點意外，服務生不小心把飲料倒在他身上，或者在變換姿勢的剎那讓人看見他水庫拉鏈沒拉，可就是沒人來破壞費寧的表演，任由他披著各式各樣風度翩翩的完美造型招搖撞騙。

哼，只有我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單舞不露聲色地端起杯子在心里說。

“ 輝輝愛吃麥當勞，這我還請得起。他這個年齡好動，你整天在家享福沒關系，小孩可憋得慌。”

單舞覺得好笑，他說這話的口氣怎么跟陳家樂一模一樣？

“ 輝輝是我兒子，用不著你來告訴我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費寧拉長臉，湊到單舞面前，聚精會神地凝視她的眼睛：“ 小舞，我們倆分手可有年頭了，現在你又滋潤又甜美地坐在我對面，竭盡全力表現美滿幸福，不就為了證明當初的選擇是完全正確的？如果你不能暫時放下對我的滿腔仇恨，我們就沒法正常地交談下去了。”

“ 現在這樣的交談本身就不正常。”她冷冷地轉過頭去。

費寧來不及接茬，段妮就撞了進來，她身后裝滿玫琳凱化妝品的挎包又被卡在了門口。

“ 不是叫你等會兒再去提貨，大包小包地坐在這里像什么樣子。”只要段妮一出現，費寧就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再也沒了剛才的自信。

“ 我路過順便就帶了唄，”段妮胖嘟嘟的屁股好不容易在座椅上安頓下來。

單舞直到現在還搞不明白，費寧和她分手以后，從哪里找來這么個滿街亂竄的化妝品推銷員當情人，還居然一直持續到談婚論嫁。

“ 咦，小舞，你們家輝輝怎沒來？”

“ 哦，他有點不舒服……”單舞不覺心虛起來，因為平常聚會總是五個人的，家樂沒空她是應該帶輝輝出來，但是，她太清楚費寧要求單獨見面的原因，所以絕不能把輝輝帶來。

“ 哎呀——，要不要緊哪！”段妮一開口，必定招來無數怪異的目光，她的嗓門和她的體重一樣驚人，剛才那兩位差點把費寧當偶像的漂亮小姐，正不可思議地瞪著段妮的大嘴巴。

“ 你說話就不能小聲點？”費寧摸口袋的動作讓單舞誤以為他會掏出一卷封箱帶出來。

“ 我擔心嘛，小孩子生毛病最煩了，你可不能讓他一個人待在家里，弄不好要出大問題的……”

“ 輝輝有保姆照顧，你少瞎起勁。”

“ 說的也是，”段妮點點頭，突然又抬起來：“ 不行，不行，主人不在，保姆不會偷懶啊？”

“ 我看最煩的是你。”費寧忍無可忍地扔給她一包糖。

段妮撒嬌地笑笑，拼命攪拌手里的鮮奶，滿臉的天真無邪。這就是費寧最喜歡她的地方——單純，段妮雖然身材矮小略顯豐滿，臉蛋卻不乏動人之處，尤其是布娃娃般明媚的笑容，是費寧獨一無二的消氣丸。

“ 我心里正急著呢，剛才還跟他說，你一來我就走。”單舞樂得順水推舟，趕緊開溜，況且，她也不想獨自欣賞他們之間即將展開的打情罵俏。

“ 那過兩天，我們去你家玩。”

“ 先打個電話，我叫阿姨做好吃的。”

“ 謝了！”費寧站起來幫單舞拿外套，遞到她手里的當口，用眼睛對她說，我們之間事兒還沒完。單舞只裝沒看見，俯身摟了摟段妮的肩膀，轉身離去。費寧再度坐下，心里還在為沒來得及繼續的話題感到不爽，他并沒有生段妮的氣，這是他和單舞之間的事，跟別人沒關系，更何況，今天是單舞擺明了要拖延時間。

“ 誰那么浪費，扔掉那么大包糖！”段妮忽然指著煙灰缸，大驚小怪。

“ 我怎么知道？”

費寧沒有回頭，但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背后有一個修長的身影，因為這句話在虛掩的店門前停留了幾秒，他之前吐出的一口灰煙剛好也游到那里，他們一起從夾縫中間安靜地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