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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5評論第1章 上上大吉
煙雨籠嶗山,海上也興波瀾。
陸江天跪在大殿里神像前,手捧著簽筒搖晃著。
皮縮骨立,身勞神疲。
記不清這是自己拜的第多少個樓觀廟宇了,可能是十七,也可能是第十八個了。
有誰這么熱衷于求神拜佛呢?
很多,目的也五花八門,名利、姻緣、健康、贖罪……總之是各有各的心思。
陸江天也不免俗,他求的是健康。
或者說是一個奇跡。
藥醫不死病,死病無藥醫。
自己是病入膏肓,死到臨頭,人力已經無可奈何,自然是只能不問醫生問鬼神了。
啪——一支竹簽落地,背面朝上。
哪怕是求了很多次的簽,陸江天依舊忐忑。
得有多無力多無助,才能如此執著的尋求虛無縹緲的神助?
伸手拿起竹簽,翻轉過來。
上上大吉!
陸江天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像是死灰里僅存的一點余燼。
“陰陽道合
天災數定不由人,何用叨叨瀆鬼神。
自是災星當滿日,依然體旺久精神。”
讀完簽文,便是眼前一黑,唯有耳邊廟祝的驚呼聲還在斷斷續續的傳來。
……
耳邊廟祝的聲音沒有了。
所有的感官逐漸消失。
一片深沉的黑暗里,陸江天好像“看見”腦海里懸浮著一根竹簽。
那長寬高,那顏色,那包漿,怎么越看越看剛才上上大吉的那一根?
只是看不清楚,越想仔細看清越看不清,越看不清就越用力去看。
終于。
陸江天再次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古色古香的架子床,以及和煦的陽光。
溫暖、明亮。
還有一張略顯驚訝的大臉,正貼著自己的鼻尖。
“這位兄弟,哥們可不好這口。”
陸江天連忙伸手把大臉推開,擦了擦鼻尖。
都碰上了。
雖然這大臉細看來也是溫文爾雅的美男子,身上還有股好聞的草木香。
更難得的是臉紅時顯露出的那三分靦腆,任哪個大姐姐看了也要心動。
但自己是真的不好這口。
掃視一圈屋內,七八個青衣、墨衣的古裝青少年團團站著,全場目光向自己看齊。
樓下也不時傳來推杯換盞的笑鬧聲,還有飯菜的香氣,一切都變得鮮活生動了起來。
“我這是穿越了?!”陸江天心中只有驚喜。
穿越到獅駝嶺都無所謂,只要活著就好。
況且看這環境,屬實是有些不錯。
他心中暗忖:上上大吉莫非應的便是這穿越一事?
如今看來確實是災星已去,體旺精神,畢竟都直接換號重開了。
就是那句“何用叨叨瀆鬼神”讓他哭笑不得。
難不成是自己拜了十幾二十個道觀,啰里吧嗦,讓神明也嫌煩了,這才幫自己重開了一個號嗎?
想到這里,陸江天又想起腦海里那根疑似金手指的竹簽……
“大兄!嗚嗚嗚,你終于醒了!”
一聲哽咽的呼喚把陸江天飄忽的思緒扯了回來。
陸江天不由回神注目,見床邊立著個少年,一臉擔憂,兩眼通紅,顯是流過淚的。
正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很是激動。
他不覺有些恍惚,原身的記憶滾滾而來,不過片刻間就了然了前因后果。
原身本是棄嬰,二十一年前被江州五平縣老秀才陸奉收養。
陸秀才中年喪妻,本來就沒有子嗣,也沒打算續弦。
如今年過六旬,本以為注定孤獨終老,卻沒想到還有意外驚喜。
因此視這孩子如同天賜,便給他取名……陸江天。
又過了兩年,許是看陸奉心善,出于“既然你已經收養了一個棄嬰,那再收一個也無妨”的心理,在一個大雪天,陸奉家門口便迎來了第二個棄嬰。
因為是在大雪天相見,便給這孩子取名……陸江云。
給孩子取名的第二天,陸秀才便去衙門報了官。
表示自己一個窮秀才,鰥寡孤獨四樣占了倆,收養兩個娃子已是極限,要是再有人來扔孩子,那他們一家老老小小可就得一塊餓死了。
更何況棄嬰本就是犯了王法,官府可不能放縱不管。
這才沒有把陸家變成個孤兒院。
此后的十九年,陸家父子三人過著父慈子孝的幸福生活。
這個世界有妖魔鬼怪,有山水神靈,也有神通廣大的修士。
原身所在的大易朝是以儒、道治國,給適齡的兒童提供了兩條出路。
一是去道院修道。
二是去書院讀書。
凡是大易朝子民,都要修行一門名叫《引氣訣》的吐納功法。
到了六歲,便可到道院檢驗成果,若是有成,就可以在道院修行。
陸家兄弟未能進入道院。
不過他們在讀書方面天姿不凡,先后考中童生、秀才、舉人,并于大易朝六百三十四年春一齊赴京趕考。
也是在江州出了一把小小的風頭。
不過生活嘛,總不會那么的一帆風順。
至少對于陸江天來說是這樣的。
春闈放榜,陸江云高中進士,緊接著殿試,圣上欽點二甲第七名,天下第十名,風光無限,真是光陸秀才耀陸秀才。
可謂是名動京城。
一時間神都花柳溫柔鄉,公卿富貴處,都為少年郎大敞。
另一邊,陸江天則是名落孫山,看著小弟風光無限,雖說不上妒忌,但是心中也難免吃味。
想當初人稱江州才子大小陸,現在卻是小陸蓋過了大陸,自己這個哥哥無人問津。
為自家弟弟開心的同時,也難免有些羞愧。
誰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是在奚落自己。
恰在這時,家鄉傳來加急文書,原來是老父陸秀才離世。
陸江天急火攻心,這一下子就昏厥了過去。
再醒來就是眼前這般場景了。
真是生死無常,死生迅速。
這頭生,那頭死,這邊悲,那邊喜,這時歡笑,那時哭嚎,昨日是富貴黃金榜,今朝是黃土白骨鄉。
陸江天長嘆一聲。
仔細看了看自家小弟,真可謂:玉樹臨風,更似青竹挺拔傲霜雪;朗目疏眉,縱是何郎傅粉又何如?
好一個陸家翩翩少年郎!
此時少年經歷大喜大悲,面色憔悴,讓人看去不由心疼。
陸秀才家并不富裕,早年他還能兼著縣學庠序的差事,后來年紀越發大了,也干不動了,便幫人代寫些書信。
再加上有些積蓄,一家三口度日是夠的。
可要供兩個小子讀書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陸江天那時雖然年紀還小,但也漸漸懂事。
最開始幫著縣里商鋪跑腿,后來考中童生,便在庠序里幫工。
再后來十五歲考中秀才,名聲漸起,生活才漸漸好些,等到他考中舉人,陸家更是寬裕了不少。
生活的風雨被父親陸秀才和他這個大哥遮住了。
好處是這個小弟的十九年是快樂無憂的,壞處自然就是沒有經受過什么打擊磨礪。
此時的小弟尚且稚嫩,不經歷風雨,就沒有真正的堅韌與傲骨。
一路順風順水,高歌猛進的人,真要陡然栽個跟頭,可就要比一般人更難爬起來了。
這次要是陸江天真陪著陸秀才去了,真不知道陸江云又該如何面對。
陸江天想到這自己都替他后怕,如此真切的擔憂讓他覺得自己或許不是穿越,而是通了夙慧。
他忙把小弟緊緊攬入懷中,拍了拍他的后背,寬慰道:“江云,是大哥不好,讓你擔驚受怕。你放心,大哥沒事,有大哥陪著你呢。”
見到陸江天醒來,屋內眾人松了口氣。
如今人家兄弟相擁而泣,自然都默契離開。
又抱了有一盞茶功夫,陸江云才從大哥溫暖踏實的懷抱中起身,抹了抹眼淚,在床邊坐好。
陸江天知道小弟如今估摸著還是六神無主,事情還得自己來安排,便問道:
“江云,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大兄,現在是午時了。”
看來自己是昏迷了一整晚。
“江云,信你也看到了,父親的事有縣令李大人張羅,你不必憂心,你我兄弟二人當務之急乃是趕快回家去。”
那封報喪的書信是家鄉五平縣縣令李炳發來的,而且用的還是官家通信的路子,要不然哪會在一天之內就把信送到?
要是按民間驛站的速度,最少也得個把月時間。
李縣令在信中還讓陸家兄弟不必慌亂,喪事有他張羅,盡可放心云云。
陸江天站起身來,只覺得頭腦清醒,四肢有力,久違的渾身舒暢。
心下尋思一番,問了問小弟是否還有什么文會應酬一類的事情,陸江云搖頭表示沒有。
他便安排道:“江云,你先去京兆尹衙門報備,看朝廷有無什么章程。若有機會,也可去今科主考大人那里稟告一聲,然后便是你的那些同窗好友,有時間也可以去做個告別。”
大易朝雖說是以儒、道治國,不過道家幾乎不管事,因此平日里朝廷的大小事務都是儒家在做。
和傳統儒家不同,大易朝四面的鄰居都不太友好,大戰頻發,小摩擦更是不停,因此國朝的儒家都比較崇尚實用主義。
從前父母喪要守孝三年,乃是鐵律,除非朝廷下令奪情,否則三年之內不能做官。
如今就很寬松了。
當然,具體守孝多久還得看朝廷安排,因此京兆尹這一趟必不可少。
至于主考大人嘛,按照慣例,今科進士都可以算作是主考的門生弟子,因此去通稟一聲也是在情理之中。
還有同窗好友,這些都是小弟今后的仕途人脈,還是該說一聲的。
父喪是人生之大慟,但也不是說以后日子就不過了,該安排的還是得安排好。
“回家之事便由為兄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