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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溯至七十年代中期,坤城的市區七星崗觀音巖附近有條名為平街的街道。此街綿延近千米,向上延伸可與大馬路相接,向左行能通向七星崗、解放碑,直至朝天門碼頭;向右行則通往兩路口和上清寺;向下走可抵達大溪溝河邊的碼頭,過河便是江北城。街道兩旁屋舍鱗次櫛比,在街道平坦開闊之處,除了住宅,還有衛生院、日用百貨鋪子等,街道辦事處亦坐落于此轄區內。

不知何時,街道辦事處組建了一個建筑工程隊并招募工人。有了員工,就得配備員工宿舍,于是街道辦事處覓得一塊空地用以建造。房屋建到五層時,工人們夜以繼日、加班加點地勞作,不久,一棟六層的職工宿舍便落成竣工了。

這個建筑隊的職工僅有二十來人,此前他們散居各處。如今能夠入住公房了,在那個年代,但凡單位建造的房子都被稱為公房。

已入秋的天氣,涼風習習。這一日,建筑隊分配房子。門口的一塊空地上,稀稀拉拉地坐著一些工人,空地當中擺放著一張桌子,桌上有一個紙盒,還有一堆鑰匙。桌子周圍圍滿了人,負責后勤管理的干部用身體護著紙盒,高聲喊道:“慢點,慢點,一個工班一個工班地依次來……”“這個抓鬮只是挑選樓層。至于選到樓層的人自己去分配各家的房間,每家都只有一間,廚房和廁所共用。”圍在桌子邊的都是被推選出來抓鬮的人,眾人迫不及待地伸手到紙盒里抽出紙條,而后興高采烈地拿著鑰匙跑開了。

“我們磚工組是四層右邊。”三十出頭的桂家華高舉著一串鑰匙大聲喊道,坐在大門口石梯上的幾個男女一同站起身來。“砍磚老殼的走起……去住新房子咯……”幾個人跟在桂家華身后跑出了大門。“七零年我們就進了街道建筑隊,整天不是挖地道就是蓋房子,七八年了,才住上自己蓋的房子。那些進大型國營單位的人,只要一結婚就分房子。”“那可是大型國營單位,我們是街道建筑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說到底也是國有企業嘛。還有我們宿舍下面的那棟房子,是稅務局的老宿舍,我們的同學周康和鞠家國不都住在那兒嗎,人家也分了房子,都是高樓大廈般的福利大房子。”“人比人氣死人,雖說我們是一起讀書長大的同學,但是別人的父親是當官的,你我二人的父親都是出苦力的工人,你父親拉板車,我父親是修繕隊的。這就叫‘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別去跟他們比了。別的都不說了,咱們幾個能有個自己的房子住,不用擠在父母家里就已經很不錯了……”

一邊議論著一邊走了出去。

坡邊那棟紅磚樓,門窗皆被涂成灰白色,于一片雜亂的樹木間頗為醒目。一層樓有八間屋子,中間是樓梯,兩邊各四間,廚房與廁所位于中部。他們四家恰好占了半邊。

談及這幾家人,他們既是同時進入建筑隊的同窗,亦是同事,而且還是在這條街上生活了數十載的鄰里。左邊兩家最靠邊的一家姓桂,男子名為桂家華,女子名為劉燕。男子是磚工,女子為庫工,育有一子名叫桂唯。他們家對面住著尤姓一家,男子尤加利同樣是磚工,女子葉子娟在街道制鏡廠擔任出納,夫妻二人育有一女名叫尤佳。與他們家對門而居的是李家,男子叫李相知,也是磚工,女子叫任清秀,同樣是庫工,育有一女叫李佳。還有孫小亮,也是磚工,婚后育有一女,前兩年妻子患癌離世,他獨自拉扯著女兒孫怡生活。四家人的孩子都即將小學畢業,那個年代都只允許生育一個孩子,皆為獨生子女。這下好了,大家同在一層樓,又趕忙手忙腳亂地裝修各自的房子。

這四人在建筑隊里,乃是稱兄道弟的兄弟。數桂家華年紀最長,被稱為大哥。

這棟房子說來頗為奇特,它建在一個老院子的舊址之上,按照如今的說法,那便是違章建筑。這個院子名為龍園,之所以稱其為老院子,是因為此院為抗戰時期的建筑,原本是一個下江人(長江下游一帶城市的人)所建的別墅。由于戰爭爆發,許多人家拖家帶口來到坤城躲避戰亂,有錢人家便順勢在此營建別墅。抗戰勝利后,主人家返回下江老家。房子不知怎的就成了公房,雖說較為破舊,但好歹也是像模像樣的別墅,僅是一棟小樓,三層而已。一層樓不過三四間房子,房子為磚木結構,門窗漆著猩紅色。房內的地板及樓道亦是如此。雖然歷經歲月有些許斑駁,但公房管理處也沒少進行修繕、刷漆之類的維護,所以房子依舊顯得牢固齊整。院子十分寬闊,回廊石徑,綠樹成蔭。石梯步道連接外面的街道,四周是石頭砌成的圍墻,也是綠草繁茂、繁花似錦、綠樹成蔭。院子呈“C”字形,兩扇厚重的實木大門,在進大門之處原本是一塊灌木叢生的空地,后來被這個街道的建筑隊占據用來修建員工宿舍,于是才有了建筑隊分房子這檔子事。

版權:創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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