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 第41章 尾聲:兩偉人睿評中國農民革命 眾英杰祈盼東方華夏朝霞
- 第40章 斬奸殺叛,敢男人頭矢砸昏李鴻章 喋血常州,采蓮毀刀劍成親護王府
- 第39章 慘絕人寰,譚紹光慘死蘇州遭屠 感天動地,三博士就義采蓮昏厥
- 第38章 慕王采蓮天降常熟痛懲叛徒 志成敢男閃電結婚喜煞眾人
- 第37章 孤征皖北任桂蘭找糧犧牲壯哉 重占炮臺胡采蓮劍挑曾狗快哉
- 第36章 姑蘇城民眾長街長跪留五女 雨花臺納王大戰大怯毒監軍
第1章 賢帥李秀成領旨打蘇州 惡將張玉良縱火燒閶門
1860年,是太平天國稱得上小中興的一年,自1856年天京內訌,天國大傷元氣后,洪秀全大膽擢用陳玉成、李秀成兩位年輕將領,二將逐漸打開局面,尤其是1860年5月,太平軍多路大軍在李秀成指揮下二破清軍江南大營,清朝多年圍困天京的形勢大大緩解,太平天國革命形勢大大好轉,天王洪秀全大喜,決定把多年來想做未做的事做起來,于是在1860年5月中旬的一天,將天國后期重要將領全部召齊,在宏偉的天王府金龍殿召開多年來一次重要的御前會議,商討下一步天國戰略進攻方向。
應召來的諸王次第上殿,天王府承宣官大聲唱著一位位上殿重臣的名字:“英王陳玉成到!”“干王洪仁玕到!”“輔王楊輔清到!”“侍王李世賢到!”,最后上來一位中等個頭,面目英俊,膚色白皙,兩眼閃射出智慧、鎮定光芒的三十來歲青年將領,他就是因氣節問題在歷史上引起較大爭議,但他的軍事指揮才能和愛民之心卻受到所有方面甚至他的敵人都贊揚的一代杰出人物李秀成!看到李秀成,承宣官聲音也帶了三分喜悅:“忠王李秀成到!”
眾王齊聚大殿,天王洪秀全從屏風后上殿,這時的洪秀全還不到五十,面目清癯,由于近來形勢好轉,洪天王也是氣色紅潤,滿面喜色,看到天王出來,眾王跪拜三呼萬歲,平身,坐定,洪秀全掃視一下諸王,滿面笑容:“眾愛卿,這次二破清妖大營,諸位都立了大功,秀胞的圍魏救趙之計讓妖頭和春上了大當,哈,哈,哈!”洪秀全捻著胡須大笑,他好久沒這么快活了。
天王這一說,眾王都欽佩地望著忠王,但李秀成很謙遜:“不,不,這次各王團結作戰,共破大營,秀成只是做了應做的事,能夠大勝還是天王陛下圣斷英明,我天國鴻福齊天啊。”
洪秀全連連點頭:“獎賞的話待會再說,眾愛卿,天京之圍既解,我天國大軍要重振軍威,轉入進攻,不過,我軍鋒下一步指向何處,請眾愛卿暢所欲言,我們早點談完,隨后,朕已在后花園擺下慶功大宴,如此大勝,我等都要一醉方休啊,哈哈哈!”
天王把話挑明了,大家想說什么就盡量說,關鍵是說完要到后花園好好樂一樂!于是眾王踴躍發表意見,英王陳玉成開頭炮:“小弟我拋磚引玉,先說兩句,我天朝真正的悍敵是曾國藩曾妖頭,此次破江南大營曾妖頭未有任何損失,想不久他定會自長江上游殺奔而來,小弟認為我天國還是要再次西征,鞏固安慶陣地,好好經營皖省根據地,尋機殲滅湘軍,此乃我天朝萬年之策。”
英王這番話乃天朝傳統戰略思維,無多大新意,因此未有人響應,倒反而是一陣沉默,稍頃,李秀成開了口:“陛下,這次臣遠襲杭州,發現這一帶房屋森森,田野生機盎然,富裕程度勝過臣十年征戰任何地方,臣了解這里古來是吳越蘇杭之地,古人云:‘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果然不虛,自南北朝以來,這里漸成為朝廷漕糧主要供應之地,兩百年來更是清妖餉銀主要來源,我意,我天國此次要東征占領蘇州,把清妖錢袋子、糧袋子奪來為我所有,狠狠打擊咸豐小兒,我天朝實力必將大有長進。”
李秀成此一說引起眾王騷動,1856年內訌被殺的東王楊秀清堂弟輔王楊輔清發言:“陛下,臣有一句話說了請勿降罪。”洪秀全:“輔胞但說無妨。”楊輔清:“老東王在世時曾規定,我軍向東不能打過鎮江、句容、丹陽一線,他以為,向東則接近上海,洋人在上海已經營20年,我們觸犯洋人弄不好要引火燒身,現在看來老東王這個考慮還是有一定道理。”這話李秀成不太同意,他馬上發言:“我軍征蘇州只伐清妖,并不想和洋人沖突,此外,我們和洋人同信上帝耶穌,洋人應該不會和我天國作對,輔王此慮似無必要。”
兩王意見針鋒相對,登時氣氛有點緊張,李秀成堂弟侍王李世賢看到這個架勢,便來個折衷意見:“小弟意思,我軍可向浙閩發展,那里物產富饒,人民反清意識強,歸我天朝心切,如能奪得出海口則得到通商海外便利,一旦有事支援皖省或向蘇杭靠近,都近便也!”
李世賢說完,眾人目光茫然,顯然,向福建、浙江發展不是大家想議之題,只有究竟打不打蘇州,才是今天最有價值話題!大殿里,眾人都向那個身材微胖,戴個眼鏡,面目慈祥的干王洪仁玕望去,因為照這幾年習慣,每有議不決,干王的意見基本能定個結果。
洪仁玕似乎知道大家想法,他賣個關子,沉默一會,推了推眼鏡,慢慢開腔了:“天王陛下,諸位,我天朝建都天京已7年,主要根據地就是天京以西皖省沿長江這一塊,這里軍事地位重要,但地域狹小,民貧地脊,我天京供應也難以充裕,向新的地方發展,這是我們現在必需要做的事。”
洪仁玕一番富有邏輯的話,引得眾人紛紛點頭,天王也捻著胡須專注地看著他,洪仁玕:“如向更大地區發展,那那么有以下幾個地方可以考慮:向西北占領川陜,向西南占領云貴,那里清朝統治薄弱,我大軍到了肯定一呼百應,可是,這些地方都距天京有五六千里之遙,不解天京之渴,一旦有事,難以呼應;而富足天下的蘇、杭、滬距天京都不及六百里,蘇州更只有四百多里,真乃我天朝嘴邊肥肉,乘勝奪取唾手可得,以后漕糧餉銀能源源不斷供應天京,諸位,遠近厚薄之勢如此懸殊,我們不能不三思啊!”
洪仁玕一番話說得大家頻頻點頭,慮事周到的干王又明白英王所提也非常正確,他又向著英王說:“英王之慮也是我天朝根本,聽說上海關稅銀每年有七八百萬兩,我取得蘇滬后可用稅銀百萬購買新式火輪二十余艘,每船配以新式洋炮,建新式水師,沿長江而上,再發兵兩支,一支沿南岸進江西,一路沿北岸靳黃而上,水陸三路合取湖北,則長江兩岸為我所有,天京安如磐石矣!”
一席話說畢眾王面露喜色,天王哈哈大笑:“還是玕胞吃過洋面包,分析利弊就是不一樣啊!”他問英王:“玉胞,上游安慶能守兩月嗎?”英王:“兩三個月問題不大。”他又問忠王:“打蘇州需要多久?”忠王想了想:“半個月吧。”“那好,”洪天王說,“玉胞,秀胞聽令,你們各帶本部人馬去取常州、蘇州,追殲和春、張國良殘妖,兵到蘇州為止,然后大軍回京,秀胞配合玉胞西征武昌、安慶,限一月時間,爾等不得有誤!”“遵令!”英、忠二王叩首。
大家心里清楚,天王旨意也是折衷的,他既沒完全明確由李秀成占領蘇州,也沒同意干王以后西征計劃,而是規定一個月后西征,這實際上還是天王也認為英王所提有理,他來了個模棱兩可兩方都照顧到的方案,但不管怎樣,還是定下打蘇州,這一定,明顯地擴大了太平天國革命在世界的影響,極大地推動了中國近現代史的發展,引出了本書一段波瀾壯闊、蕩氣回腸、氣壯山河的英雄故事!
這邊金龍殿,一位侍者上殿:“陛下,慶功宴已在御花園擺好,眾位娘娘都在等候。”洪秀全:“哦,正好,我們東征大計也議好了,走,眾愛卿,赴宴!”
天王府御花園,笙歌燕舞,張燈結彩,一派喜慶氣氛,眾王入座后,天王高舉御盞:“眾愛卿,今晚不僅是慶功宴,也是即將東征的出征宴,真是雙喜臨門,朕委實開心,如此良辰美景要有美人相伴,朕特安排賴娘娘、肖娘娘率眾娘娘為我眾英武王爺把盞斟酒,眾愛卿,今晚大家要酒酣耳熱,一醉方休,不醉不讓走喔。”
天王側頭向侍者示意,侍者立即去后宮傳喚,不一會,洪秀全正宮賴、肖二娘娘率二十多位年輕娘娘魚貫而入,輕移蓮步至各王席案前,滿面笑容為諸王爺和文武重臣們斟酒,這些年輕娘娘都是洪天王入主天京后選的金陵一帶絕色美女,再穿上剪裁得體的天國娘娘服,個個美艷驚人,能有機會和這么多王爺大臣把酒相歡,娘娘們顯得分外輕松歡快。再加之她們雖處后宮,但天國形勢她們也能從天王臉色上察覺到,一旦形勢嚴峻,天王便面如鐵灰,臉上掛霜,娘娘們也噤若寒蟬、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可這兩天,天王滿面春風,整天笑呵呵,嬪妃們也是心頭輕松,跟著快樂,特別是,今晚,心情大好的天王竟破天荒地恩準她們出來與眾王爺陪酒,更令她們喜出望外,一是她們平日深居后宮,只見洪秀全一個男人,情感十分寂寞,今晚見到這么多器宇軒昂的王爺重臣,她們自是興奮無比;二是,她們也懂,自己能在后宮錦衣玉食,也賴這些王爺率兵在外面浴血奮戰,因此,她們對這些王爺們也充滿真摯的感激之情,由此,娘娘們給王爺重臣敬酒,氣氛熱烈、真誠、溫馨。
不過敬著敬著,娘娘們們開始厚此薄彼了,原來她們發現,那些王爺重臣要么相貌平庸,俗氣難耐,要么言乏詞陋,不解風情,讓人興味索然,篩選到最后還是英王、忠王兩人最讓女人喜歡,不過,英王雖是玉面俊朗,但總是表情拘謹,嚴肅有余,活潑不夠,最后的最后,還是年方三十六,身材有型,面目白皙清秀的忠王得到所有娘娘的熱烈追捧!這一方面,忠王這幾年英勇機智殺敵故事,娘娘們早有耳聞,大家對他心懷敬意;二呢,忠王這會是風度優雅,對娘娘們的敬酒是熱情大方又毫無油滑低俗,于是,娘娘們都絡繹不絕到李秀成席前爭先恐后地向他斟酒敬酒,不過,這股敬酒潮也分等級,真正能靠前與忠王多搭話的,還是賴、肖二娘娘。
賴娘娘粉面含春,玉手執杯:“忠王殿下,聽說你要率大軍東征蘇州,本宮非常高興,祝殿下馬到成功,來,喝了這杯!”忠王站起:“謝謝賴娘娘。”一飲而盡,賴娘娘啟開扇貝般的齊美牙齒:“忠王殿下,聽說蘇州刺繡特別漂亮,你可要給本宮帶幾幅喔。”忠王點點頭:“一定,一定!”肖娘娘也走上來,丹鳳眼里盡顯嫵媚柔情神色:“忠王殿下,本宮也祝你早日克復蘇州,為我天朝開疆拓土,來,滿飲此杯。”忠王:“多謝肖娘娘。”又咕咚喝下。肖娘娘:“殿下,聽說蘇州物產豐饒,洞庭蜜桔天下第一甜,你可要給本宮帶幾筐啊。”忠王欠身笑道:“一定,一定!”其他幾位等級較高年輕娘娘也陸續上來找出各種理由與忠王搭訕,天王看到嬪妃們蜂擁在忠王席前,不由哈哈大笑:“眾愛妃,你們也不要冷落了其他愛卿,來,限每人敬愛卿們三杯!”
天王又走到英、忠二王席前:“玉胞、秀胞,你倆是天國擎天柱,今后你們要精誠團結共謀天國大業,來,朕與你們滿飲此杯。”三杯酒“哐”地碰在一起。
深夜,李秀成微醺回到忠王府,忠王老母,忠王夫人盧秋霞,兒子茂林,女兒金明、金好都圍攏來,忠王一驚:“這么晚了,你們都沒睡?”老母:“都等你呢,馬上要打蘇州了,這么大的事,誰睡得著啊。”忠王娘:“這事定下來呢?”“定了,英王大軍配合我們,他率軍主要從側翼進攻,走鎮江、丹陽一線,然后打浙西,我經常州、無錫,直搗蘇州!”兒子茂林:“阿爹,這次我要當先鋒,我保證十天打到蘇州城下。”老母:“乖孫子,你才14歲,力氣還不夠啊。”“那又怎么啦,我們太平軍里,跟我差不多大的多著呢,還有比我小的呢,他們殺清妖殺得多痛快,我在家里練武已經很有長進呢,清妖里好多抽大煙的,上陣只打哈欠,我一刀下去,不殺他三四個!”茂林做個殺清妖動作,逗得一家人都笑。忠王娘:“茂林,別鬧了,我們大人要談正經的,”忠王娘柔聲問忠王,“秀成,聽說你一個月就要回來?”“哦,那是回來幫助英王打安徽,但我想,這次我們絕不能象以往那樣打一地丟一地,這次打下蘇州,要好好把它當我們的根據地建設,我想把它建成我天國模范區。”忠王娘:“秀成,可是天王只給你一個月時間,你怎么經營蘇州啊?”“這?”忠王娘這一說,倒把忠王問住了,他想了一會:“不過,我看天王叫我打蘇州只一個月,并不是真意,他實際上是讓我駐守蘇州的。”“真的嗎?那就太好了!”忠王娘喜得兩眼放光,“秀成,我知道,你不光有打仗才能,你治理社會,為百姓造福也很有想法,只是一年到頭在馬上打仗你沒有時間。”“嚯,”秀成笑道,“夫人還很有識人之明啊,是的,天京這邊的治理我管不著,但到了蘇州,我要把多年來想法付諸實施,好好建設一個新社會,就是按照我們《天朝田畝制度》,建設一個新人新天新世界。”“算了吧,你們那個治國方針就是一天到晚什么上帝啊,什么天父天兄天弟啊,還要做什么禱告,明明兩句話說完的前面加一大堆敬拜上帝的話,煩死人了!”忠王二女金好撇嘴嘲笑。“噓,”忠王制止金好,“這話只能在這兒說,千萬不要在外面說,沒有宗教,我們天國也發展不到今天這局面。”“不過,我看阿爹不信這個,阿爹對這個沒興趣。”大女兒金明說。對此,忠王臉上沒有表情,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算了吧,”忠王老母說,“你們不要為難阿爹了,成兒,娘問你,蘇州老百姓日子過得怎么樣?”“娘,孩兒聽說,蘇州雖被稱為人間天堂,但現在也被清妖搞得民生凋敝,聽說還有洋人也來搶生絲,賤買貴賣,弄得老百姓日子越來越苦,具體情況孩兒到了蘇州后要做番調查,然后再拿出治理措施。”“成兒,”忠王娘說,“娘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們廣西的地主老財壞,蘇州的地主老財同樣也壞,太平軍是窮人的軍隊,你到蘇州還是要替窮人說話,為他們過上好日子操勞啊。”“娘,”忠王站起來,“孩兒謹記娘的教導,一定要為窮人好好謀福利。”“好好,還是我們阿爹好,我們喜歡阿爹,我們愛阿爹。”三個孩子一起鼓掌,全家一片歡樂氣氛。
一位王府內侍進來稟報:“殿下,您的部下譚紹光、郜永寬、陸順德、陳炳文、陳坤書諸將求見。”“哦,這么晚了,他們還來,叫他們進來吧。”“是!”
忠王娘:“你的愛將都來了,八成是為打蘇州來的,我們回避一下吧。”正說著,幾位愛將嘻哈嘻哈地進來了,譚紹光看見金明立即湊上去,掏出一塊綢緞送給金明:“大姑娘,這是我打杭州得到的最好的綢緞,今天特地帶來給你。”郜永寬過來:“哎約,都送聘禮了,什么時候吃你們喜酒啊?”金明羞紅了臉將臉別過去,眾人哈哈大笑,憨厚的譚紹光笑著看著金明特別滿意,不好意思的金明拉著妹妹金好與奶奶、娘、弟弟去了后堂。幾位大將圍攏著忠王,陸順德:“殿下,聽說要打蘇州了,我們特別高興,早就該打了。”忠王:“是嗎,你們都支持打蘇州?”陳炳文:“當然啦,今晚打蘇州的消息傳過來,全軍都高興地睡不著覺啊。”李秀成:“是嗎,為什么?”陳坤書:“怎能不高興呢,蘇州本與天京同屬江蘇省,早在七年前打下天京時,就應該把蘇州一咕嚕都擼下來,拖到到現在才打,已經太遲了!”陳坤書這一說,大家沉默下來。
還是忠王第一愛將譚紹光打圓場:“咳,管他遲不遲,現在決定打就算不錯了,蘇州地富人秀,打下蘇州,我天國多了一個錢袋子一個糧袋子,大好事啊!”忠王看著陸順德:“順德,你在我們中間算喝得墨水最多,你給大家介紹一下蘇州。”陸順德:“殿下,不敢當,這幾天,我估摸要打蘇州了,就看了講蘇州一些書,蘇州不得了,錦繡江南魚米鄉,小橋流水人家,別有風景,唐人杜荀鶴有詩云:‘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姑蘇人有品味,那是家家橋邊吹簫,河畔彈琴,因此又有古詩曰:‘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處處樓前飄管吹,家家門前泊舟航’。還有啊,蘇州人心靈手巧,刺繡手藝天下第一,女人個個會刺繡,因此又有詩云:‘閨閣家家架繡繃,婦姑人人習針巧’。當年,乾隆到蘇州,見錦繡江南看不夠,便叫人畫了一幅《姑蘇繁華圖》,那是姑蘇繁榮錦繡集大成者啊!”
陸順德一番介紹,激起大家熱烈鼓掌,陳炳文頻頻點首:“蘇州真是令人著迷的地方啊。”被稱為李秀成第二愛將的郜永寬則色迷迷地說:“還有呢,早就聽說蘇州女人天下最美,那皮膚白的,細的,哎約約,手一摸就要出水了。”他和好幾位將軍浪笑起來。陳坤書:“蘇州城里園子也漂亮啊,那一個個亭臺樓閣巧妙無比,聽說比北京皇帝后花園都照著蘇州園子修呢。”性格曠達的陳坤書笑著說:“蘇州還有昆曲、評彈,那聲音嗲的魂都要飛了。”他說著做了個蹩腳的昆曲造型,眾人又哈哈大笑。
忠王正顏厲色:“你們了解蘇州這很好,蘇州是個迷人的地方也沒錯,但我大軍去蘇州是擴大天國疆域,增加餉糧來源,讓蘇州人民成為我天國幸福子民,絕不是我們個人去享受,況且清妖多年造謠誣蔑我天國,蘇州人民對我天軍誤解極深,因此我們一定要嚴整軍紀,秋毫無犯,只有這樣,蘇州人民才能了解接受我們,現在我宣布,大軍東征蘇州,軍紀要比以往嚴三分,凡強買強賣欺負小民者,凡調戲強奸婦女者就地斬首,絕不姑息!蘇州城里園子要保護起來,我們一個都不要住進去。”忠王嚴厲目光掃射每一個人:“各位都是隨我征戰十余年的老部下,在十幾省轉戰中,各位軍紀從未出過大問題,我甚欣慰,這次我先打招呼,各位如把持不住,欺負當地婦女,管不好部下,我軍紀鋼刀絕不手軟!各位,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看到忠王來真格了,眾將不敢怠慢,刷地立正,“請殿下放心,我等絕不犯紀!”
1860年5月下旬,太平軍分幾路開始東征蘇南,太平軍先攻鎮江,守將馮子才拼命抵抗,太平軍三次攻不下,逐轉攻丹陽、常州,另一路攻溧陽、宜興,在太平大軍凌厲攻勢下,清朝江南大營付帥張國梁溺斃,咸豐的欽差大臣、江南大營統帥和春吞煙土自殺,忠王李秀成率領的太平雄師兵鋒直指蘇州!
連洪秀全、李秀成、洪仁玕都沒想到,他們進攻蘇州,搶奪清朝糧倉錢莊,撼動西方列強經營二十年重要通商口岸上海的行動,震動中國,震動全球,使太平天國革命影響迅速遠播西方世界,在蘇州,大地主士紳攜家帶口紛紛外逃,很短時間內,就有幾萬幾十萬人口蜂擁到上海,而蘇州城鄉百姓對太平軍即將到來有歡迎,有疑慮,也有十分害怕,這種情況典型發生在蘇州郊區閶門外一個叫平望村的地方。
平望村胡老浜家,家徒四壁,一看就是貧窮人家,老伴陶四妹表情焦急:“老浜,外面都傳太平軍要來了,有錢人家都準備逃跑了,你看我們是否也準備走啊。”老浜笑:“四妹,你好可笑,有錢人是怕搶財產,我們窮得什么都沒有,難道太平軍還要我們這破鍋爛板凳?”“不是,老浜,我是怕家里這兩個姑娘萬一有什么,我們要防啊。”“這,”老浜有點猶豫,“我們村上老肖他們今年春天到湖州打短工時,碰到過太平軍,好像感到他們紀律很好,從來沒聽說過有欺負女人的事。”
正說著,里屋出來一位十四五歲的姑娘,清秀可人,顯得機靈而頑皮,這是老浜的二閨女翠蓮,她一說話就像炒豆子:“爹,媽,你們操得那門子心啊,太平軍來了,要是好,我們歡迎,要是不好,我就扮作男孩,姐姐嘛,更不成問題,她從小跟著叔叔學武,現在是武功高強,想那太平軍三四個近不了她的身,再危險,姐姐飛檐走壁就跑了,太平軍連她什么樣都見不到啊。”翠蓮說完咯咯地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你啊,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太平軍聽說人多啊,有十幾萬、幾十萬,誰斗得過他們啊!”四妹依然有點疑慮。翠蓮又笑說:“媽,你怎么老朝壞的方面想,聽說太平軍來了,我們可以少交租子或者不交租子,那我們打下的糧就可以自家吃,吃不完就拿到集市上去賣,有了錢我也可以多做幾身花衣裳啊。”
老浜、四妹相互對望,沒想到,自己的二女兒還有這般見識!四妹有點不相信:“翠蓮,真有這般好事啊,這可是老輩子從來沒聽說的好事啊。”翠蓮不由越說越興奮,她有點故作神秘:“爹、媽,我今早在集市上還聽說,這次太平軍的忠王也要來蘇州啦。”
“忠王?!”老浜、四妹都有點驚愕,“忠王是多大的官?”“這個,”翠蓮也有點迷茫,但她依然說下去,“聽說太平軍在天京有個天王,叫什么洪秀全,就相當于北京那個皇帝,忠王就在天王下面,比天王小一點點。”“有這么大的官啊?”老浜、四妹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不管怎么樣,叫王都不會小,蘇州城里那么多大官,出城坐轎子舉牌子吆喝的都有一里多路長,可他們都不叫王,這忠王絕不會小啊。”老浜感嘆。
“還有了,”翠蓮越說越來勁,“都說這忠王對老百姓最好,不管什么老百姓他都特別客氣,一點架子都沒有,他到過的地方,老百姓都說忠王好啊。”
“哎約,”四妹雙手合十,“天底下還真有這么個好官,那么說,這太平軍真是我們窮人的隊伍,我們要過上好日子了。”
老浜:“哎呀,老伴,什么都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她小丫頭道聽途說不足信,太平軍到底怎么樣,來了我們才知道啊。”
忽然,平望村大地主郭錦貴的大管家汪得富走進來,這汪得富平時來都是兇神惡煞催租催糧催錢,這會兒卻是滿臉堆笑,進門就喊大叔大嬸,弄得老浜、四妹不知所措,汪得富:“郭老爺叫我來通知你們,今年雨水不好,他體恤鄉親們,你們欠的五畝田的租子就免了。”“哎約,謝謝郭老爺發善心,我們正為交租子發愁了。”四妹有點感謝,而老浜覺得汪得富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沒好氣地問:“大管家,你今晚來怕不是為了這件事吧?”
“哦,老浜,算你有眼力,”汪得富狡猾一笑,“實話告你們吧,太平軍馬上就要來了,我們老爺依照官府的指示,要成立團練,你們大囡囡從小習武有點武藝,大老爺賞識采蓮武藝,想讓她加入團練,共同抵抗長毛賊啊。”這一說,老浜夫婦吃驚不小,雖然他們還不十分清楚太平軍作為,但女兒到地主老財的武裝隊伍里去,這不管怎樣他們是不愿意的,四妹馬上說:“哎呀呀,大管家,我們囡囡哪有什么武藝啊,不過跟她叔叔學點拳腳,自己玩玩,那配到你們大隊伍上去啊。”老浜:“采蓮是姑娘家,我們從小叫她學點刺繡女紅,誰說她會點武?”
汪得富嘿嘿一笑:“我知道你們會推,告訴你們,太平軍殺人如麻,太平軍一來大家誰都活不了,叫采蓮入團練,也是保護鄉親們,你們能推掉這個責任嗎?”
老浜夫婦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老浜說:“大管家,我們大囡囡還是不能去,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囡囡馬上要出嫁了。”
“啊!”汪得富大驚,“嫁給誰,我怎么沒聽說?”“嫁給,”老浜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倒是四妹干脆:“嫁給一個種田囝囝吧。”“我知道了,”汪得富一聲奸笑,“是不是嫁給老段家老大啊,我有時候看他們倆在一起,那味道就不對!”汪得富冷冷地哼一聲:“有些話本不想挑明,現在既然話說開了,我也不隱瞞了,實話相告,我們大老爺早就看中了你家采蓮,這次團練大老爺是當大團總,高抬你家采蓮讓她當個副團總,等太平軍這事過去,大老爺正式迎娶采蓮,封她為第六房太太,哈哈哈,”汪得富一陣狂笑,“叫姓段的小子死了心,否則,得罪了老爺,老爺叫他把從道光年間欠的租子一起還!”
“汪得富,”在旁一直沒做聲的翠蓮斷喝一聲,“你也欺人太甚,你們那個什么狗頭團練,誰愛去就去,干嘛要叫我姐去,這還不算,還叫我姐嫁給你家那糟老頭子郭錦貴,你們算盤打得太美了,告訴你,我姐嫁給誰也不會嫁給郭錦貴,你要再放肆,我到無錫喊太平軍去!”
翠蓮這連珠炮一番快語把汪得富講懵住了,他吃驚地看著老浜夫婦,好像是問這是什么人?老浜忙欠身道歉:“大管家,真是對不起,這是我二囡囡翠蓮,她人小不懂事,瞎說一氣,你千萬不要計較。”
汪得富這才仔細端詳翠蓮,只見她雖是滿臉稚氣,但膚白唇紅,眸子水靈靈,瓜子臉上透出非凡的美麗,汪得富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老浜家并不是只有采蓮一個大美女,這兒還有一個,雖是身形稍小一點,但青春氣息逼人,汪得富哈哈一笑:“老浜,我道這快人快語的小美女是誰,原來是你家二囡囡翠蓮啊!”老浜:“大管家,她人小不懂事,講話沒數,你不要見怪啊。”汪得富:“哎呀,怎么嫦娥都投胎到你老浜家來了,兩個活脫脫的美人胎子啊,小囡囡,”汪得富臉轉向翠蓮:“講話不要胡來喲,你這么說,幸好遇見我,要是被官府人聽到了,馬上把你抓到蘇州城,咔嚓一下,”汪得富做了個殺頭動作,“你這么小,就見不到阿爸、姆媽了,多可惜啊。”這下,把老浜夫婦嚇得不輕,他們一起向汪得富求情;“大管家,她是胡說八道,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饒她一回吧。”汪得富的威風感得到極大滿足,正欲再好好教訓一下翠蓮,只見一位身材欣長猶如玉樹臨風,一副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走進來,他是平望村的大秀才徐靈墅。
徐靈墅父親是蘇州城里有名的機織廠主,鴉片戰爭后,中國開放五個通商口岸,上海從一個小漁村迅速發展成大工商城市,洋人的紡織物價廉物美,大量向靠近上海的蘇州傾銷,導致大批蘇州機織廠破產,徐靈墅父親的廠慘淡經營,徐靈墅從小對經商辦廠不感興趣,父親的廠在勉力掙扎又讓他心煩,于是他借口看書應考,一個人躲到僻靜幽美的平望村讀書,哪知道在這里他碰見天仙絕美的胡采蓮,他一下被勾了魂,有事沒事就往胡家跑,找些事和采蓮搭訕,今晚他又來找采蓮了。
看見大秀才,陶四妹笑臉迎上去:“徐先生,有什么事嗎。”“喔,采蓮要跟我借《紅樓夢》,我費了好大勁找了一本,這給她送來。”徐靈墅揚了揚手中的書。汪得富走過去:“好你個徐秀才,想拿書來勾引采蓮姑娘,你也真有雅興啊,憑你這樣的家庭,應該叫你父親去聘巡撫家的千金吧。”說完,汪得富哈哈大笑,翠蓮在旁大怒,銀牙一咬罵道:“姓汪的,你也太不識相,徐秀才我們全村人都很尊重,你也配說他,就你這德性,哪個女人都討厭你,你快滾!”汪得富給翠蓮一罵,再看看所有人都給他鄙夷的神色,只好給自己下個臺階:“小囡囡,嘴這么兇,將來肯定要吃虧的,今晚本管家不跟你計較,”他又轉向老浜,“我還有事先走了,你把我的意思轉告采蓮,叫她盡快到郭府來報到,來的早,大老爺對你家有賞。”說完,灰溜溜地走了。
被汪得富說得有點尷尬的徐靈墅神色稍微恢復了點,陶四妹告他汪得富的來意后,徐靈墅說:“我聽說太平軍已經打到無錫,現在朝廷的軍隊既少又不堪一擊,根本擋不住太平軍,沒幾天太平軍就要打過來了,好多人都說太平軍殺人不眨眼,但我聽幾位到浙江的朋友講,太平軍打杭州紀律很好,對老百姓不傷害,這一點不要過分擔心,我只是顧慮,兩軍交戰,戰火要燒到老百姓,我們平望村離蘇州又近,難逃一劫,胡叔陶嬸,你們千萬要當心啊!”“謝謝徐秀才,謝謝徐秀才。”老浜夫婦連聲感謝,他們也知道秀才的來意,便對翠蓮說:“翠蓮,姐姐在村外打谷場上練武,你帶徐先生去找他,順便叫她趕快回家,我們有急事要跟她商量。”“得令,走,徐先生。”翠蓮拽著徐靈墅活蹦活跳地走了。
月光皎潔,平望村外一個平整的打谷場上,兩個年輕男女正在習武,一位女子正在舞劍,只見她騰挪閃躍,劍影呼呼生風,一個蹦跳竟然有半丈高,身手極為敏捷,舞了一陣,她一個空心跟頭身子猛然收定,握劍在手,嘴里徐徐吐氣,身姿穩如泰山,那個男子高興鼓掌:“哎呀呀,蓮妹,你的武功又有大長,現在你定是蘇州第一女俠啦。”“根兄,你又開我玩笑,我這點花拳繡腳只是唬弄人,實戰中不知如何呢。”那女子露出潔白如貝的牙齒,嫣然一笑,在如水的月光下,只見她十七八歲的年紀,1.70米左右身高,身形苗條有致,白如象牙色的鵝蛋臉上,柳眉入鬢,兩灣像黑幽幽潭水的鳳眼脈脈含情,精巧的鼻梁下,人中厚薄適中,渾身上下真可謂減之一分太瘦,增之一分太肥,沒有一處尺寸比例不安排得令人叫絕,直叫人感嘆造物主神奇,天下真有這完美的青春化身!
這個女子便是當時蘇州第一美女胡采蓮,小伙子是平望村有威望村民段倉年家兒子,與采蓮從小青梅竹馬的段水根。采蓮與水根自小跟著采蓮叔叔,老浜的弟弟胡老浦學武,兩人都武藝高超,但采蓮悟性更高,手腳更利索,更得到老浦的喜愛,太平軍將打到蘇州的消息,使兩人感到家鄉風云有變,但有什么變化也說不清楚,兩人只有按師傅的交代,加緊練武,應付可能的變化。現在采蓮心里最糾結的還是這太平軍到底是什么隊伍,她說:“水根,現在關于太平軍什么傳說都有,有說他們紀律不錯,也有說他們到哪里哪里就帶來家破人亡,百姓遭殃啊。”水根:“現在靠官軍根本擋不住他們,所以各村要成立什么團練,你知道吧,都看中咱倆的武藝,爭著要我們加入,采蓮,你看我們去不去?”。采蓮想了想:“水根,現在鬧團練最急的都是各鄉各村地主老財,這些人平時向我們種田的要租要糧比誰都兇,現在被太平軍逼得求我們了,師傅告誡我們,我們練武一是為防身,二是必要時救民,情況不搞清楚我們不能貿然加入什么團練。”“說得對,咱們就這么辦,采蓮,我都聽你的。”水根說。采蓮手指點點水根的腦袋,咯咯一笑:“沒出息,虧你還比我大,還是我哥了。”
“姐姐,你們在這兒啦。”隨著翠蓮一聲喚,翠蓮和徐靈墅來到打谷場,看到采蓮,徐靈墅很高興,但見到水根兩人有點不自然,而采蓮性格和妹妹差不多,也是快人快語:“徐先生,這兩天我心情亂得很,你說,我該怎么辦呢?”徐靈墅:“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太平軍進軍很快,可能等不到我們決定,他們已經殺到蘇州了,這樣吧,家父見多識廣,明天,我到蘇州城里見我父親,請他拿拿主意,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嗎?”“好啊,我和你去蘇州,不過,他,”采蓮望了望水根,“喔,水根也去。”徐靈墅很爽快。“那我也去。”翠蓮也嚷嚷。“小妹,你不能去,在這個時候,你要陪著爸媽,不然我不放心。”“是。”翠蓮嘟著嘴。“哎,這才是我的好妹妹。”采蓮抱著妹妹的頭,親切地拍拍她的頭,大家都笑起來。
蘇州江蘇巡撫府,巡撫徐有壬眉頭緊蹙,神色憂郁,滿臉憔悴,眼睛里網滿血絲,看得出已經幾天沒睡好了,他背著手在大堂里轉圈圈,一遍又一遍,堂上幾位幕僚看著他,大氣也不敢出,轉了半天他下巴向幕僚甲努了努:“講講最近的局勢。”
幕僚甲:“稟撫臺大人,發匪自五月下旬從天京東竄以來,進軍神速,現已克丹陽、句容、金壇、常州、無錫,兵鋒直指我蘇州,蘇州局勢萬分危急了!”
幕僚乙:“大人,朝廷江南大營統帥和春、副帥張國梁從南京潰敗后向東撤退,本準備在丹陽好好抵抗,但發酋英王陳玉成猛攻丹陽,其部下劉倉林將張國梁逼下河溺死,又取下他首級。和春大人帶著幾位親隨從丹陽一路東逃,經常州、無錫,守軍遵您的指示,沒讓此朝廷罪臣進城,日前到我蘇州城下,守城軍士也按照您的指示未放此人進城,和春只好逃到滸墅關,羞愧萬分,先吞煙土,后懸梁自盡,江南大營潰兵三四萬被發逆李秀成收編,自此,江南大營兵勇已煙消云散了。”
徐有壬身體猛晃了晃,差點摔倒,他努力鎮定自己,問幕僚丙:“現在守蘇州還有多少人馬?”“大人,”幕僚丙站起來:“實不相瞞,拼拼湊湊還有三四千人,但老弱病殘多,已無法上城防守,大人,小的有一句話講出來請大人切勿降罪。”“哎呀,都什么時候了,有話快講。”徐有壬很著急。“那小的就說了,大人,忠逆李秀成從南京一路收編投降的官軍,再加上亂民加入,現已號稱有二三十萬人馬,這么多人現在打我們蘇州,可謂犁庭掃穴,湯澆蟻穴,蘇州的大門已經洞開,撫臺大人,為今之計只有走為上,趕快撤退啊!”
幕僚以為這番話講了撫臺大人要動怒,但徐有壬并無激烈反應,他沉默了一會兒問:“總督何大人現在哪兒?”“哎呀,大人你忘了,兩江總督何桂清何制臺大人自江南大營潰敗后先移節常州,沒幾天他又要東移,常州紳民攔住他不讓走,他竟然叫手下親兵連殺幾位紳民,殺開一條血路跑出常州城,他換便裝來到我蘇州城下,守城士兵沒讓他進城,他又倉惶逃到常熟,看看常熟呆不下去,又逃到上海,到上海后,此公便沒了蹤影,現在朝廷也在找他呢。”
“上海?”徐有壬連著叨了幾遍上海,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馬上問幕僚:“現在江南大營提督張玉良,總兵馬德昭在哪里?”“大人,他們就在外面候著,等著你的召見。”“馬上叫他們進來,對,把閶門守將候補道李文炳也招來。”
“大人,”幕僚甲勸道:“張玉良從江南大營退兵后,一路在常州、無錫焚燒大片民房,縱容士兵大肆搶掠,激起蘇南百姓民憤,大人,欽差大人和春,兩江總督何大人您都拒之蘇州門外,如此惡名將軍您干嘛還找進門來呢?”幕僚乙:“是啊,大人,您在蘇州這幾年一向愛民如子,有愛民巡撫之稱,與張玉良這種人打交道,恐怕要壞您的名聲,特別是,這個殘暴武夫可能要使我們蘇州百姓遭殃啊。”此話一出,徐有壬有點猶豫,他長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張玉良的惡名,但他是江南大營第三號武將,其實比和春、張國梁都會打仗,他來,畢竟能讓蘇州抵抗一陣,諸位,丟了蘇州,皇上、太后必然大為震怒,如果我們不做抵抗,即使逃脫,我也要被解京問斬,進退都沒有路,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徐有壬說的特別凄楚。“既如此,我去叫他們。”幕僚乙出大堂。
過了一會兒,張玉良,馬德昭、李文炳三人上大堂,參拜撫臺大人后坐定,徐有壬說:“張、馬二將軍,長毛賊馬上要犯我蘇州,現我蘇州幾無兵可用,二位都是與毛賊作戰多年,看我等該如何守蘇州?”張玉良道:“大人,末將有一計,可使長毛即使占了蘇州,也是一座空城、廢城。”“你是說……”徐有壬似乎猜到什么,但又不敢往那方面想。張玉良:“大人,是火,一把火把蘇州燒光,讓太平軍在蘇州住不下來,讓老百姓恨透太平軍。”
他這一說舉座皆驚,徐有壬馬上反對:“不行,不行,蘇州是千年古城,園林、古跡名勝滿城皆是,燒掉太可惜,我們沒法對子孫后代交代,此計斷斷不可。”徐有壬感到張玉良確實心狠手辣,這種毒計也想的出來!
張玉良又說:“不燒城里,那就燒城外,把城郊房子全燒掉,開闊地帶也好打仗啊。”“這,”徐有壬猶豫,“也不能全燒,就燒閶門一帶吧。”
“大人,不能燒,”一直沒有講話的李文炳開腔:“大火無情,房子燒了,老百姓祖祖輩輩的家產全沒了,還可能燒死老人孩子,太殘忍了,慘絕人寰啊。”
“那怎么辦,房子也不能燒,城也不能守,我們把一個好端端的蘇州送給太平軍,這給朝廷能交代過去嗎。”張玉良說著看著徐有壬,這恰恰是徐有壬最怕的,如果完全不抵抗,他是無法向朝廷交代的,果然徐有壬說:“大敵當前,顧不了那么多了,就燒閶門一帶吧。”
“大人,既然燒了也擋不住太平軍,我們何必做這事了,老百姓會恨我們的。”李文炳仍在力勸,張玉良兇殘一笑:“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們的士兵扮作太平軍,燒了他們的房子,老百姓就會仇恨太平軍,永遠不和他們合作!”徐有壬問:“你們怎么扮太平軍?”“大人,”馬德昭說:“這幾年我們和太平軍打仗中,把打死的太平軍衣服剝下來,以備急用,現在足有幾百套,夠焚燒閶門民房軍隊換裝用了。”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幕僚們紛紛交頭接耳,這江南大營的人怎么這么歹毒?李文炳還想再勸,侍衛來報:“郭錦貴等蘇州大紳士緊急求見巡撫大人。”“快請,快請!”徐有壬招招手。一會兒,郭錦貴和三四位蘇州的頭面大地主紳士走進來,參拜撫臺大人后,郭錦貴焦急地說:“大人,您千萬要為我蘇州倉生著想,帶領我們保衛蘇州,把萬惡的長毛賊擋在蘇州門外,保衛蘇州需要什么我們蘇州鄉紳傾力支持,大人,您是重任在肩啊。”郭錦貴講完,眾鄉紳一起開腔:“請撫臺大人帶領我們誓死保衛蘇州。”接著一起跪下。徐有壬忙忙的把眾鄉紳扶起來,他長嘆一口氣:“我知道你們的心情,我何嘗不想擋住太平軍,但是這太難了,環顧神洲赤縣,現在能和長毛一打的就是曾國藩的湘軍,兩江總督何大人這幾年想了各種辦法把湘軍擋在我蘇省之外,曾老藩是不來了,可我們現有的綠營兵根本不是長毛對手,想以我們一萬多渙散之兵和李秀成近三十萬虎狼之師對陣,那是以卵擊石啊!”
“那大人,你是想放棄蘇州了,”其中一位鄉紳問,“不,不,江南大營的張玉良、馬德昭兩將軍已有破敵之策,怎么說也要咬長毛一口,另外,”徐有壬轉向郭錦貴,“你們操練的團練也可參加戰斗啊。”
郭錦貴“稟大人,草民們練的團練,只能在暗處襲擊長毛,還不能打堂堂之陣啊。”徐有壬忽地眼睛一亮:“對了,我蘇州不同于別地,蘇州到處是河湖港汊,便于隱蔽,太平軍很難大部隊作戰,你們可待太平軍麻痹之時出奇兵襲擊他,狠狠殺幾個長毛!”徐有壬目露兇光。
“大人,”郭錦貴道:“太湖里有許多支槍匪,平時是官軍剿滅的對象,我看現在也可以把他們爭取過來,和團練一起刺殺長毛。”
“對,對,郭員外講得好,太湖里槍匪如毛,往日讓我傷透腦筋,現正好是我殺滅太平軍的一支武裝,哈哈哈,不消我撥半點錢糧,我們軍隊又擴大了。”徐有壬呈現少有的亢奮,他又說:“郭員外,現在本官委任你為蘇州團練槍勇總督辦,負責指揮除官軍以外所有我大清地方武裝,你干得好,日后我給你到皇上太后處請功。”
“謝撫臺大人栽培,”郭錦貴拜倒在地,“郭某定當萬死不辭、肝腦涂地,衛我天堂,衛我大清!”郭錦貴的表態讓徐有壬很滿意,幕僚甲說:“大人,卑職還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徐有壬:“盡快講!”幕僚甲:“我們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是否可到上海請洋人與長毛作戰。”“請洋人,不可,不可!”眾人都反對,但徐有壬說:“洋人正在天津衛與朝廷開戰,請洋人似有不妥,不過反對長毛的都是我們的朋友,到時只要洋人也反對長毛,我們可與他們合作,太平軍再狠,總打不過洋槍洋炮吧。”“大人英明!”眾齊夸撫臺大人。
看看各事都交代差不多了,徐有壬深情望著眾人:“諸位,蘇州是我大清兩百年漕糧餉銀重地,這塊魚米之鄉讓長毛奪去,我等罪孽深重啊,請諸位牢記,長毛永遠與我不共戴天,我等一息尚存就要殺長毛不止,諸位,天熱,容我到后堂換件衣服。”徐有壬走往后堂,不一會兒,一仆人大驚失色地跑來:“不好了,撫臺大人懸梁自盡了。”“啊!”眾人跑向后堂,圍在徐有壬的遺體前嚎啕大哭:“大人,大人,我等謹記您的教導,誓與長毛血戰到底啊!”一片混亂中,李文炳一人悄悄抽身而退。
無錫郊外,忠王李秀成正在帳中閱看戰報,忽有侍衛來報:“殿下,帳外有一人,自稱是清妖蘇州守備候補道李文炳,他說來投誠,并有要事緊急面見殿下。”“喔,”李秀成想了一會,“叫他進來。”李文炳急匆匆進來參見后說:“敢問忠王殿下,大軍何時進攻蘇州?”“還要一兩日。”“殿下。希望大軍連夜開拔。”“為何?”“蘇州守軍七零八落,大軍攻城已無戰事,但張玉良、馬德昭準備燒閶門外大片民房,這下百姓損失太大,請殿下趕快進軍制止。”“哦,有這等事,”忠王看看李文炳,臉上并無詐意,馬上命侍衛:“召譚、郜、陸、陳諸將軍進賬,商議火速進軍蘇州!”
蘇州城內,采蓮、水根、徐靈墅一行人正在返回路上,翠蓮騎馬匆匆跑來:“不好了,太平軍火燒平望村,阿爸、姆媽困在火里,姐姐,快去救阿爸姆媽啊!”采蓮大驚失色,一行人立即催馬向平望村狂奔。
大火正在蘇州城郊閶門一帶蔓延,成千上萬間房舍陷在火海中,到處是大人孩子的哭喊聲哀號聲,最危急時刻,李秀成率太平軍大軍趕到,他立即命令:“全軍不留一人,全部救火!”他邊說邊脫下王冠莽袍,也欲沖進大火中,被侍衛拼命攔住:“殿下,你不可去!”李秀成大吼著:“救人要緊,爾等別管我!”說罷沖進胡老浜家,冒著大火濃煙,將昏迷不醒的老浜、四妹背到開闊地上,剛放下他們,背后采蓮趕到,她一眼看到縱火的太平軍要害自己的阿爸、姆媽,立即沖過去,怒火萬丈地將鋼刀對準忠王后頸砍過去!
(第一章完,2012年元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