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數到第三道閃電時，自行車前輪碾上了什么東西。她整個人飛出去的瞬間，恍惚看見擋風玻璃后一張蒼白的臉——像極了母親發病時貼在窗戶上的模樣。

身體砸在引擎蓋上的悶響被雷聲吞沒。雨水灌進校服領口時，她居然在想：保溫箱里的外賣應該沒灑，那家人答應過給二十塊跑腿費。

“呼吸！”有雙手把她從車前拽下來。黑傘“啪”地撐開，雨滴卻在男人睫毛上懸而未落。他瞳孔里映著她扭曲的倒影，右手死死按住她左肩，那里正滲出混著雨水的淡紅色。

林婉突然劇烈掙扎起來。穿黑西裝的男人、按住肩膀的動作、雨夜里刺目的車燈——所有元素都精準復刻了父親墜樓那晚的場景。

“別碰我！”她咬到自己的舌頭，血腥味在口腔炸開。裝外賣的塑料袋終于破裂，糖醋排骨的醬汁在積水中暈開詭異的橘紅色。

男人松開手后退半步，林婉看見他喉結動了三次才發出聲音：“你……要不要先上車？”每個字都像從冰窖里剛挖出來的。

林婉的視線越過男人肩膀，看到擋風玻璃后那張臉正慌亂地翻找手機。遠處傳來模糊的警笛聲，混著輪胎碾過積水的聲響。男人保持著半步距離，黑傘卻始終傾向她這邊，雨水順著傘骨在他西裝右肩洇出深色痕跡。糖醋排骨的香氣被雨打散，她盯著積水里的倒影，警笛聲越來越近，陳凜彎腰拾起她散落的書包，保溫袋裂口處還冒著熱氣。

“先生，請出示您的證件。”陳梓言從手里遞出剛從車里拿出的證件跟警方陳述剛才事件的經過。

“好的，請您跟我往警局走一趟。”

“能走嗎？”他問得很輕。林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發現自己的手在抖，但不是因為冷。

事故科辦公室。警察第三次要求陳梓言回憶撞擊角度時，他注意到墻角有個濕漉漉的身影。林婉抱著膝蓋坐在塑料椅上，正用美工刀削鉛筆。木屑落在地面水漬里，形成小小的漩渦。

“監護人簽字才能走。”警察推來表格。陳梓言寫下自己名字時，聽見極輕的“咔噠”聲——女孩折斷了鉛筆芯。

“我媽有病。“她突然開口，聲音比鉛筆芯還脆，“要簽應該找張老師，但他上周肝癌死了。“削尖的鉛筆用力劃過表格背面，留下深深凹痕：“或者找酒鬼爸爸，不過他骨頭應該還沒從花壇里挖干凈。”

陳梓言看見她手腕內側有排煙疤，最新那個還泛著粉紅。警察拍現場照片時，閃光燈照亮她耳后一塊瓷片狀胎記——和他妹妹左肩的一模一樣。

急診室內，醫生把X光片按在燈箱上，“軟組織挫傷，左肩玻璃碎片已清除。不過……”話音未落，走廊傳來巨響。

陳梓言沖出去時，林婉正把急診推車踹向墻壁。她手里攥著繳費單，“我口袋里有三百……”她聲音突然卡住，因為男人抽走了單據，換上一張發舊的照片。照片里穿白裙的小女孩站在葡萄架下，左肩有塊瓷片狀光斑。“這是我的妹妹陳梓萱，六年前死于車禍。”他手指擦過林婉耳后，“我不希望歷史重演，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跟我去繳費，或者告訴我為什么故意撞車。”

窗外劈下一道閃電，照亮女孩瘦弱的臉，一陣委屈涌上心頭，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流下，但她堅持把頭抬了抬，表達自己不屑這樣的行為。這個動作讓陳梓言看見她鎖骨下的淤青，絕對不止是今晚的新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