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誰？林婉猛地抬頭，撞進陳梓言的眼睛里。那里面情緒翻涌，濃重得化不開的懷念，深不見底的疲憊，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近乎掙扎的痛苦。那眼神穿透了她，仿佛在凝視一個遙遠的、早已消失的影子。

這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林婉心頭剛剛因那一下觸碰而升起的、隱秘的、不合時宜的暖流。她瞬間清醒過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難堪涌了上來。原來如此。原來那短暫的溫暖，不過是因為她這張臉，像那個十五歲就永遠停在時光里的妹妹。不過，她早就有所察覺，不是嗎？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這一刻，一道極其細微、但在安靜的閱覽區卻顯得格外突兀的“咔嚓”聲，從斜對面一排高大的古籍書架深處傳來。

林婉和陳梓言幾乎是同時循聲望去。

光線昏暗的書架縫隙里，一個模糊的人影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陳梓言捕捉到了那人轉身時，臉上殘留的一抹扭曲的、近乎癲狂的冷笑——周明遠！

陳梓言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方才那點失神和疲憊被一種銳利的警覺取代。他下意識地朝那個方向邁了一步。

“陳先生？”林婉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剛才那清晰的快門聲像冰塊滑進她的衣領。

陳梓言腳步頓住，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安撫，也有一種沉甸甸的、山雨欲來的凝重。他沒有追過去，只是拿出手機，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敲擊著什么，屏幕的冷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沒什么，”他收起手機，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但林婉聽得出那平靜下的暗流，“別擔心。你忙你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確認她的狀態，“記住，如果有人問起你和我，就說你是方氏合作項目中，我資助的學生。明白嗎？”

林婉機械地點了點頭，心卻沉得更深了。周明遠拍到了什么？那張照片……會帶來什么？陳梓言那句“別擔心”，此刻聽起來蒼白得可怕。

陳梓言沒再停留，轉身大步離開，背影很快消失在層層疊疊的書架盡頭，留下林婉一個人僵立在原地，懷里還抱著那幾本沉甸甸的書，指尖冰涼。

——————

夜色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汁，沉重地壓在城市上空。林婉蜷在2801室客廳那張寬大得有些過分的沙發上，薄薄的毯子裹到下巴，卻依然擋不住心底滲出的寒意。房間裝修考究，處處透著低調的奢華，可對她來說，這里更像一個精致的、沒有溫度的籠子。窗外是城市璀璨的霓虹，像流淌的星河，卻照不進她心底的荒蕪。

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在昏暗的客廳里刺得人眼睛生疼。不是電話，是微博推送的爆炸性新聞，帶著滾燙的“爆”字標簽。

#慈善家陳梓言疑誘騙未成年少女#

#表面慈善家，背地金屋藏嬌？#

#方氏合作方陳梓言深陷丑聞#

每一個詞條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婉的眼球上。她指尖冰涼顫抖地點開最上面的詞條。

置頂的九宮格圖片，最中間那張，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直捅進她的心臟——正是下午在圖書館古籍區！照片拍得刁鉆而清晰。光線有些暗，但足以辨認出她穿著圖書館的馬甲，背靠著書架，微微仰著頭，臉頰帶著不自然的紅暈。而陳梓言站在她面前，身體微微前傾，那只修長的手，正無比清晰地落在她的頭頂。他微微低頭的角度，在照片里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曖昧壓迫感。

配圖的文字更是字字誅心：“知名青年新貴企業家、慈善家陳梓言，今日被爆出與其資助的未成年女學生關系異常親密！圖為兩人在圖書館隱蔽角落舉止親密，疑似摸頭殺！據悉，該女生年僅15歲，已被陳梓言以‘資助’為名，安排入住其名下‘云頂華府’2802室，與其所居2801室僅一墻之隔！‘慈善’之名下，究竟隱藏著何等齷齪？方氏集團是否知情？”

評論區早已炸開了鍋，每秒都在瘋狂刷新。那些匿名的ID像從地獄爬出的惡鬼，吐出最惡毒的詛咒：

【臥槽！15歲？！這老畜生怎么下得去手！】

【金屋藏嬌啊！還是未成年！披著慈善家的皮，干著禽獸的勾當！】

【嘖嘖，看照片里那小姑娘的表情，一臉懵懂無知，肯定是被騙了！】

【方氏集團出來走兩步？跟這種人合作，不怕臟了招牌？】

【人肉她！曝光這個不要臉的賤人！小小年紀就知道攀高枝了？】

【地址呢？云頂華府2802是吧？等著收刀片吧！】

“小三”、“賤人”、“不知廉恥”、“攀高枝”……這些污穢不堪的詞像淬了毒的冰雹，密密麻麻砸在屏幕上，也狠狠砸在林婉的心上。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眩暈，胃里翻江倒海，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那些躲在屏幕后的惡意，隔著冰冷的玻璃，仿佛化作實質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銹味，才勉強壓下喉嚨口的尖叫。巨大的恐懼和鋪天蓋地的羞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猛地將手機屏幕扣在沙發上，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洶涌而至的惡意。

就在這時，手機在掌心再次震動起來，嗡嗡的聲音在死寂的客廳里格外刺耳。屏幕亮起，顯示著一個名字：秋秋。

林婉的心猛地一縮，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盯著那個名字，指尖顫抖得更厲害，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劃開了接聽鍵，將手機慢慢放到耳邊。

“秋秋……”她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