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從天空盡頭落下，劃過一道道彩色的軌跡，猶如創世古神隨意用畫筆在破碎的天空背景板上勾勒的痕跡，倉促而又茫然。

那片作為背景板的蒼穹已經碎裂，猶如狠狠被砸破的鏡面，能夠反射出大地的赤地千里。那原本藍色的穹頂，云霧破碎，露出了外面黑色的片片痕跡，那是宇宙，即將化為虛無的宇宙。

就像是被什么撕碎的巨大幕布，象征著慘烈的結束。

現在，碧落之外，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一切時間和空間都沒有了意義，存在的，只有天空下同樣碎裂的大地。

在天空有著一圈一圈彩虹的圓弧，偏偏在這種恐怖的景象中出現，美麗得驚悚。

那是怎樣一副末日的景象啊，大陸粉碎漂浮在海洋中間，碎成一塊塊孤島。無盡的火熱赤紅的巖漿從大地深處涌出，慢慢地，如同快速結疤的傷痕，蔓延在大海海面之上。

而地平線盡頭，是深淵，是一道道深不見底橫貫萬里的裂痕，海水飄飄灑灑地從地平線盡頭的深淵撒下，壯觀而傷感，頗具悲情，猶如大地清冷的淚水。

這是她生命盡頭的哭泣。

世界法則的鏈條殘破地拉扯著這世界，但是依舊沒有能夠將缺口填滿，反倒是法則的缺口，越來越大，越來越觸目驚心。

世界的崩裂，已經無法停止，正在加速進行。

那深淵就是地獄，無數從深淵中爬出的，嘴里發著怪叫的詭異生物爭相爬上來，嘴里殘留著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破碎肢體。不一會兒，就彌漫在了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所過之處，分食著在災難下存活的所有生物。

在天穹盡頭，是一片懸浮在世界邊緣的黃金古城。那座黃金古城的城已經只剩下的斷壁殘垣，火焰彌漫了每一寸空間。

巨大宏偉的，龐大的黃金拱門已經寸寸斷裂，數十米高的巨石還有雕像散落在各處。

沒有活人，尸橫遍野，黃金古城被鮮血染紅了，也即將被崩裂的空間吞噬，化為虛無。

外界的虛無一點點吞噬進來，黃金古城就這樣，一點點地變成點點金光，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流體，金色的河流匯合在一起，緩緩地流向天盡頭的無限黑暗。

此時，海洋開始蒸發了，支撐水流存在的法則開始崩潰，大陸也開始變成了黑色的泥流，支撐一切的法則混亂不堪，再也沒法維持。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創世之初一片混沌的景象，萬物初生，而現在萬物凋敝，這景象竟然如此相同，如此近似。

亦如夢中虛幻姿。

看著眼前萬物碎裂的場景，站在在歸墟殿中的人臉蛇身的巨人嘆了一口氣，撫摸著自己的長須，愁眉不展。

“水靈，你還沒有進入輪回？”身后同樣依舊身處在歸墟殿的巨熊以靈體的形式走了過來，看著歸墟殿外的世界分崩離析，只感覺這場景壯觀而不敢相信。

誰能想到，這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

“一切都結束了……火靈。進入輪回或許并不是一個有效的方法。”

一切都朝著歸墟殿坍縮而來，不一會兒，天邊的黃金古城已經全部化為閃閃的星光，被黑色吸收了，只能看到它化為靈光河流之后龐大的影跡，還殘留在天邊。

周圍是黑色的虛無，邊緣是彩虹的穹頂，這是一副末世的精妙畫作，只可惜，沒有人有機會再看一眼這曇花一現。

歸墟殿的入口在萬米之上，水靈看著下方破碎的大地，上面他曾經的子民都在跪倒著，祈求神的救贖。

“是不忍心他們？”

火靈看著水靈扼腕嘆息，不知道怎么安慰，“確實，他們因我們而生，現在，也因我們而死。”

“走吧，水靈，坍縮正在繼續，這片世界正在關閉，馬上就輪到我們了。希望，我們能夠再次在另一片土地上重逢。”火靈轉身，最后回過頭來一瞥水靈。

在水靈的身前，是一片恐怖的黑暗，像是血盆大口，吞噬殘破天空，殘破世界。只有那孤寂的身影在歸墟的夢幻谷光芒下，仿佛頂天立地。

“身軀雖然消失，神力盡管消散，但是面對他們的到來，這已經是最好的方法了，要怪，就怪那個把終極引來的人吧，雖然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囚禁……”

火靈的身影消失在輪回的盡頭，那也是一片混沌般的黑暗，就像另一片虛無。那是根本無法預測的未來。

水靈最后看了一眼那世界：山峰化為碎塊被空間的折痕斬破；深淵中爬出的怪物吞噬著一切所見之物；水流因為沒有法則的束縛開始向著高處流，又在常溫下變成了流動的冰凌；虛無像是墨水一樣，從天而降，似一只只漆黑的手掌。

“吞天地，納仙神。”水靈喃喃，看著被建立起來的一切化為烏有，最后轉頭，快速跟上了鹿靈的步伐，最終，也被輪回吞噬。

………

“話說本來我還以為你真的只是想吃栗子所以做我旁邊來著。”游睡看著小毅，眼睛里能冒出星星來，“我以為你就想吃栗子，當時我都緊張死了。”

“對啊，當時我是想著栗子是你買的，我正好坐在你旁邊，誰知道你說你困。睡著睡著手滑到我手心里嘞。”小毅情深脈脈地看著自己的男友，為昨天的種種臉紅心跳。

游睡穿著工裝，雙手隨意地插在兜里，雖然手指還是有些無處安放。小毅也是她真真意義上的初戀。

“嘿嘿，你真甜，晚上還給我講睡前故事。”

小毅扎著發髻，臉上都是戀愛的紅暈，戴著圓框眼鏡的大眼睛更顯示出那種初次戀愛的純凈和天真，她雖然也穿著天藍色的工裝，但是寬大的工裝更顯示出她的恬靜。

“你想聽我天天講給你聽。”

游睡手挽了挽小毅的碎發，她身體軟軟的，似乎下一刻就要靠在游睡手心里。這更讓游睡心都要化了。

“當時你讓我靠在你懷里，我已經很緊張了。說起來真丟臉嘿嘿。”游睡倒著走，牽著小毅，含情脈脈。

“新出的皮膚你看了嗎，我想要。”

“買買，正好情侶皮。到時候我大殺四方，你就掛機斬殺收人頭就好了。”游睡又想到：“你最近耳機壞了，我也給你買只，等......”

“欸！那邊的那位同學！不要倒著走，很危險的！”老工程師站在渦輪機旁，大吼一聲，全班的注意都被這一對剛在一起的小情侶吸引了。

所有交談聲瞬間消失了，整間水輪機廠房只有輪機隆隆的聲音，巨大的鋼鐵傘式轉子架起廠房屋頂，枯水期雖然電站發電量少，但是仍舊有機組在工作，這也是這班學生來學習水力發電的原因。

鋼鐵轉子像是巨大的心臟，帶動整間廠房輕微震動。

游睡不好意思地擺擺手，示意老師傅繼續講課。

本班學生已經參觀過配電室、工作值班室等地點，在12點左右開始對整個水電站的核心，輪機室參觀。老師傅是退休工復聘，但是他的經驗，恰恰是這群即將踏上工作崗位的年輕大學生所需要的，很多知識在書上無法學到，只有前輩相傳。

在老師傅繼續之后，游睡也繼續了，熱戀情侶眼中只有彼此。

“欸喲，一想到女孩子要真的當工人在這種遠離市區的電站工作，我就替你郁悶。”

“沒事的啦，你沒聽過干一行愛一行嗎，我還是那種喜歡踏實的女孩子，我們以后在一起工作，生活，不好嗎。”

“哈哈哈，當然啦！這一直是我想要的呀！”游睡瞥了一眼老師傅，老師傅正在示意二層工人把這組機組停機，好更清晰地講解結構，好在現在是枯水期，水電站本身的發電量就不需要多大。

二層工人停機，一道道安全系統閉鎖，同學們得以靠近轉子。

“你聽說了嗎，我們學校有個渣女。”游睡不小心和二層工人對視了一眼，然后禮貌性地點頭打招呼。

“沒有欸，是什么？”小毅看著窗外，雷聲大作，轉子雖然停轉了，但是天空上有另一只無比巨大的轉子在轟隆隆地旋轉，發出睥睨天地的雷和閃電。

“要下雨了欸。”有同學出聲，隨即是有人說忘帶傘云云。畢竟上午天氣這么好，誰都沒想到會突然下雨。

游睡倒是沒在意下雨的事，自顧自說地甩著玩著自己的袖子，“就是說，一個大四的女生，和一個男生談戀愛了。后來知道男生是因為她和他初戀長得很像所以才在一起的，她就和那個男生分手了，和男生的弟弟在一起了。”

“啊，怎么這樣。那你和我在一起是因為我像你的初戀嗎？”

“你就是我初戀。。。”游睡興致勃勃地繼續，完全沒有注意到外界越來越兇猛地滂沱大雨。“然后男生的弟弟突然玩失蹤，女生也發現自己懷孕了，但是她是真的喜歡他弟弟，所以打算生下來。但是生下來的話孩子戶口沒法解決，所以你猜她怎么著。”

“怎么了？”小毅聚精會神，但是她好像看見二層的工人正在激烈地討論著什么。

“她就去找了那個男生，重新在一起，正好是可以結婚的年紀，所以她就找了那個男生冤大頭老公，但是那個男生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弟弟和女生的關系，最搞笑的就是婚禮當天弟弟還當了司儀，最重要的是弟弟也不知道孩子是他的。你懂的。”游睡悄悄地在小毅耳邊說“我就對你說了，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別說出去。”

“嗯嗯......”小毅認真地點點頭，忽然看見外面有人在對著老師傅和同學們喊著什么，但是廠房隔音很好，沒聽到，廠房的擴音喇叭呲呲了好幾聲，最終還是沒有管用。

游睡也注意到了外面的情況，道：“沒事的，應當是什么工作通知吧。”他正要轉身，但是發現外套袖子卡進了轉子的一個槽中，拔不出來。

于此同時，擴音喇叭和拉開安全通道的工人一起喊道：“雨太大了！上級網絡要求我們開機泄洪！快下課！”

聽到這話，老師傅先是變了臉色，因為他知道機組突然開機的危險，完全是跳過了好幾道備用的安全系統設置而進行的，否則不可能會這么沒有通知地開機，但是同學們都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都在討論提前下課后玩什么。

機組是突然開機了，同學們也在有序疏散，但是游睡此刻慌了，因為外套袖子卡在齒槽當中，這件破外套又很難脫掉，他隨時都有可能被啟動的轉子卷入。

“老師！等下開機！我男朋友被卡住了！”小毅看著也只能干著急。

游睡看著近在咫尺的鋼鐵巨獸，密密麻麻的齒槽像是巨獸的利齒，只要他被咬住，就如同紙片一樣脆弱，直接會被轉子撕成碎片。

“尸體都很難找全的吧？”

游睡顫抖著拉扯外套，但是他就是被這鋼鐵巨獸死死咬住了，根本沒法掙脫。

“小毅，聽著，我喜......啊！！！”

外面水流的初速度很高，帶動原動機旋轉有很大的加速度，轉子突然一下子就像螺旋槳一樣失速旋轉，發出震耳欲聾的巨大響聲。

“吞天地，納仙神……”

忽然之間某個古老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是游睡并沒有來得及對這個聲音作出反應。

他只是突然就被一股巨力，甩著旋轉著拖入定轉子間低于地面的氣隙中，轉瞬間，他的絕望的痛呼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來自轉子攝魂的恐怖巨響，如巨獸進食。

“啊！！！”

首先是小毅的尖叫，跪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還沒有給老師傅反應時間，意外發生了，誰都沒有料到，一切發生的這么突然。這么大的雨，原動機給轉子的力起碼十噸，在這種級別的電氣設備下，根本不可能活下來。老師傅見過不少高壓電氣設備電傷電死的工人，但是被卷入輪機中的意外事故，他還真沒有遇到過。

意外已經發生了，失速轉動的轉子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停下來的，老師傅被趕來的工人拉下去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呆傻的，同樣狀態的是值班組長，他是本次事故的主要負責人，開機命令就是他傳達的。

而且出了人命，整個發電廠都會受到打擊。

部分學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全部送回宿舍，就像歷史上發生的諸多電站事故一樣，行政緊接著開會討論......而游睡的碎片已經隨著奔騰的河流，涌入主江干線。

就像這突如其來的大暴雨，一切都是如此突然。整個電廠除了機械設備的轟隆隆運轉聲音之外，只剩下窒息的寂靜。天雷滾滾，也仿佛是某種巨大的機械運轉，雷電樹枝像龍一樣漫游天際，仿佛末日來臨。

而這世界，就在這場轟然降臨的狂風暴雨中，迎來了新的開端。

………

隨后的幾天里，救援隊對整個下游地區進行搜索，并不是說要找到奇跡，只是為找到游睡的尸體或者碎片帶回去好有個交代，但是搜救隊以電站為起點向下游，一路搜尋了15km，缺連血跡都沒有發現，連一塊衣物碎片都沒有找到。同理的，甚至在輪機內部，也沒有找到一絲碎塊。

這件事影響到了行業，同時也相應的取消了一部分學校的帶實習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