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天氣會再來
最新章節
- 第15章 后記:向前吧,別回頭
- 第14章 番外二:珞珈山櫻花依舊盛開,好天氣遲早會再來
- 第13章 番外一:生命不息,減肥不止
- 第12章 我想死你啦
- 第11章 夜深人靜,成何體統
- 第10章 相比你做個腳踏七彩祥云的英雄,我更希望你平安
第1章 白天精神抖擻,晚上哭濕枕頭
門安琪看著自己眼前這攤電動車。
之所以說“攤”,是因為除了這個詞,門安琪還真找不著別的詞語來形容了。
這電動車一看就不是被人不小心撞倒的,而是被人有意推倒后砸的。
什么破玩意兒?
要不是確定這電動車車把上的加菲貓貼紙是自己買車之后親手貼上去的,門安琪都不敢相信,這是她昨天晚上還好好的車。
是誰跟她過不去?
她覺得自己有點站不穩,天靈蓋上像是有人在跳踢踏舞。
太氣人了,門安琪一雙眼睛快要噴出火來。
她深吸一口氣,把破破爛爛的電動車扶起來。因為用力過猛,一塊凸出來的硬殼邊角直接撞到了小腿,門安琪痛得太陽穴跳了一下。
她低頭一看,果然破皮流血了。
門安琪“嘖”了一聲,沒來得及管小腿上的傷,試著擰了一下車把,果然沒反應。她在心里又罵了一句臟話,胸腔像是裝著一滿缸的混凝土,壓得她透不過氣。
她今天不把這事給白倩整利索了,她胸口這股濁氣就出不來。
武漢的夏天,熱得跟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一樣。
門安琪拖著沉重的步伐,推著她那破破爛爛的電動車,爬過坡,越過坎,在路人、同學們驚訝的目光下艱難前進。
汗水不斷地滲出來,流到了小腿上的傷口處,一陣陣火辣辣的疼,但是她顧不了這些了。
路過林蔭道時,邊上站著一個高高的男生,皺著眉,看著她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門安琪怒火沖天的時候就是個炮仗,一點就著。她梗著脖子向這個男生大吼了一聲:“看什么看!再看要收錢了!”吼完就扭過頭氣呼呼地繼續趕路。
葉柏舟被門安琪吼得愣在原地,他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這女生聲音還挺好聽;緊接著浮現的第二個念頭是:哇,這電動車原來是她的,嘖嘖嘖,好慘。
葉柏舟聳聳肩,事不關己地繼續往實驗室走。
階梯教室里已經到了不少的人,還隔著一段距離就能聽見上課前特有的嗡嗡聲。
教室門虛掩著,門安琪從門縫里看見白倩坐在第一排,正側著頭和旁邊的同學講話,面帶微笑,時不時輕輕點頭,看起來很溫柔的樣子。
還給我裝。
門安琪后槽牙都快咬斷了,她擰著眉,一巴掌推開教室的門。
教室里瞬間安靜了,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門安琪。
只見門安琪三步并作兩步,雄赳赳氣昂昂地沖到白倩的座位前,用跟剛才拍門一樣的力道,手掌往桌上使勁兒一拍。
“啪!”
白倩的身子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
“白倩你是不是腦子進皮蛋瘦肉粥了?”
“你在說什么啊?”白倩微微瞪大眼睛,還是被嚇到的模樣,身子微微僵硬著。
用班上一位男同學的話說,就是從白倩后腦勺的發絲都能看出她的恐懼。
門安琪倒是不能從白倩后腦勺的發絲看出她的恐懼,只看出了她很欠揍。
“你再把眼睛瞪大點,那樣看起來更無辜。”門安琪懶得看白倩演,她下巴沖著坐在白倩身邊的女生點了點,“你認識我嗎?”
女生驚惶地搖搖頭。
門安琪又問了旁邊幾個女生,她們都給了一樣的答案。
門安琪重新把目光投向白倩:“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這個教室的所有人、把這個專業的所有人,全部拎出來這么問一遍,看認識我的人加起來有沒有三個。除了你,還有誰會天天注意我?除了你,還會有誰有事兒沒事兒像抽風一樣地給我使絆子?”
白倩用一種只有門安琪能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她在門安琪的注視中,微微歪了一下頭,嘴唇微張,看起來十分驚訝:“啊?你怎么會這么想?”接著她微微抿了抿唇,一副失落的樣子,“我們初中三年,沒想到你居然還會……”
白倩頓了頓。
“沒想到,你居然還記著那件事。”白倩抬起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門安琪,“那件事是我錯了。但是現在都上大學了,我們都長大了,你也沒必要這么故意栽贓陷害我呀?!?
如果說剛才門安琪是覺得憤怒,現在她則是怒不可遏。
居然還有臉提初中,居然還有臉提那件事。
“誰栽贓你了?”門安琪大聲地質問。
“你栽贓我砸你的車啊……”白倩垂著頭,睫毛也耷拉下去,看起來十分楚楚可憐。
“呵!”門安琪盯著白倩,冷笑一聲,“還說不是你,我有說我車子被砸了嗎?”
白倩一愣,整個人僵在了座位上。
門安琪正要乘勝追擊,結果坐在白倩身邊的一個留著齊劉海,頭發染成褐色,戴著美瞳的女生開口為白倩辯解了:“這中間肯定有什么誤會。同學你也冷靜冷靜,可能是你弄錯了,白倩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腦子用不著,那就摳下來給我當炮踩,好歹還能聽個響。既然現在它還好好地擺在你脖子上,就麻煩你說話前先用一用。”門安琪翻了個白眼。
她懶得再跟這群智商為負數的人多說,用食指指了指白倩:“你最好祈禱我不要找到證據,不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門安琪說完這句話就后悔了,這話實在不像好話,倒襯得她真像個在暗處嫉妒白倩于是找碴兒的惡毒女了。
還有什么比在撂狠話的關鍵時刻居然沒發揮好更讓人心絞痛的事情嗎?
有的。
門安琪轉身走出教室,還沒五米,就碰見剛好來上課的教授。
“上課了,你去哪兒?叫什么名字?哪個班的?”
“老師……”門安琪眼睛往下一瞥,正思考應該找什么借口,突然看到自己被車刮傷一大道口子出血了的小腿。門安琪眼睛一亮,“我去醫務室包扎傷口?!边呎f邊指了指自己的小腿。
順利在老師眼皮子底下走掉的門安琪當然沒有真去醫務室,出教學樓之后,她就徑直朝著自己的電動車走去。
雖然這輛車子現在處于報廢狀態,但門安琪的經濟實力不允許她買輛新的。
跟校外修車行的師傅討價還價半天,他總算少要了二十塊錢。門安琪在等師傅修車的時間里,去旁邊的藥店,買了一瓶醫用酒精和兩張創可貼,坐在藥店里的椅子上,把血都凝固了的小腿架在另一條大腿上,打開醫用酒精的瓶蓋,撕掉密封紙,跟澆水一樣澆到小腿傷口上。
“嘶——”門安琪沒怎么樣,倒是站在柜臺后面的藥店小姐姐倒抽了一口氣。
“等……等等,用這個吧?!彼幍晷〗憬忝Σ坏啬贸鰞筛t用棉簽,“用這個,沒那么疼?!?
門安琪心軟了一下,郁結了好久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
“沒事?!遍T安琪擺擺手,吹了吹傷口。酒精干了之后,門安琪撕開創可貼,貼在傷口上。
藥店小姐姐又扯了兩張紙給門安琪:“擦擦汗。”
門安琪接過紙的時候,手有些顫抖,酒精沖傷口還真是疼。
“謝謝?!遍T安琪道過謝,把椅子放回原處。走出藥店,將手里捏著的創可貼包裝紙扔到了垃圾桶里,她才松出一口氣。
好熱,又熱又悶,什么鬼天氣。
車還沒修好,門安琪索性不等了,給師傅留了電話號碼之后,手揣著兜往學校保衛處走。
她得去調監控。
砸車這事兒百分之百就是白倩做的,她都把話從白倩嘴里套出來了,結果居然還有人幫白倩洗白。
門安琪歪嘴嗤笑了一聲。
大多數人的一輩子都是在各種崩潰中默默走完的,所以崩潰是很常見的事情。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是當門安琪面無表情地把監控來回看了三遍,確定她停車的地方剛好是監控死角的時候,她還是不淡定了。
怎么剛好這么巧?
“怎么樣啊,小姑娘,”監控室的大哥手里端著一個玻璃杯,正鼓著嘴吹散面上的茶葉,“找著是誰砸了你車的嗎?”
“沒有……”門安琪說。
“是嗎?不能吧?”大哥挑眉,把玻璃杯放到桌子上,手背在身后走過來,“是不是你沒找對地方?”
于是大哥親自看了一遍,得出結論——
“小姑娘你是真的背啊。咱學校那么多攝像頭,你偏偏剛好把車停在監控死角?!?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門安琪癟癟嘴,心不在焉地道謝完,手插著褲兜往外走。
“哎!等等!”大哥突然叫住她,“我想起來了,你停車的地兒雖然有點偏,但旁邊有一大塊空地,葉柏舟經常在那兒玩無人機?!?
先不論這個葉柏舟是誰,門安琪下意識地擰著眉,不解地問道:“所以呢?”
“你傻啊,無人機有攝像頭??!”大哥恨鐵不成鋼地看了門安琪一眼,“萬一剛好就拍到誰砸了你電動車呢?!?
門安琪沒抱什么希望。
大哥表示理解,他又噘著嘴吹了一口茶:“也是,葉柏舟那性子,”大哥上下打量了門安琪一眼,“確實不太可能多管閑事?!?
“我們倆說的不是同一個東西。”門安琪很肯定地說。
“意思差不多,反正就是不可能。葉柏舟雖然長得端正,但是性子冷得不行,一看就不是樂于助人的類型?!?
門安琪嘆了一口氣,心想:那您提這話干什么呢?讓人白高興一場。
她有些煩躁。
因為一無所獲,因為又一次讓白倩得逞。
她走出監控室,外面艷陽高照。
門安琪面無表情地瞪著遠方,什么鬼天氣,煩死了!
分不清是被惡心到了還是被氣到了,門安琪就跟吸多了汽車尾氣一樣,胸口發悶,想吐。
她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臟話,狠狠地踹了一下墻。
葉柏舟從實驗室走出來時就看見奚懷洋正靠著墻玩手機。
“你怎么來了?”葉柏舟問,“醫學院這么閑嗎?”
“你說話真是越來越動聽了?!鞭蓱蜒蠓藗€白眼,把手里的手機舉到葉柏舟眼前,“看,今天早上的爆炸新聞?!?
葉柏舟把頭湊過去,看清手機上的字——
“新聞學院系花白倩一大早被某女生問候了!大場面??!速看?。。 ?
這串感嘆號多得讓人腦仁疼的標題下面是一個視頻。
奚懷洋等著葉柏舟把視頻點開,結果葉柏舟壓根兒沒這想法,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就邁步走開。
“哎,你等等!”奚懷洋連忙跟上,“你不點開看看嗎?”
“這事兒跟我有關系嗎?”
“還真有,”奚懷洋把手機收起來,“故事得從……”
奚懷洋話音沒落地,葉柏舟“嘖”了一聲,不耐煩地加快了腳步。
“行行行,我挑重要的給你說!”
奚懷洋覺得自己卑微,好歹跟葉柏舟從小一起長大,這么多年的友誼,居然還換不來葉柏舟三分鐘的耐心傾聽。
他趕緊抓著重點給葉柏舟把整件事兒捋了一遍。
“門安琪停車的地方是你平時飛無人機的地方吧?”奚懷洋盯著葉柏舟,問道,“這事兒你怎么看?”
葉柏舟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緒,還是那句:“跟我有什么關系?”
奚懷洋嘆了一口氣:“是沒什么關系。但是這兩個女生我都認識,她們都是今年加入生命探索協會的新生。我不覺得白倩這種平時溫溫柔柔的人會去砸人家的車;門安琪,我還挺……欣賞她的,不花哨,很踏實?!鞭蓱蜒笳f到門安琪的時候,頓了頓。
“我去查了監控,那地方剛好是死角,就想著你無人機里有沒有拍到什么,”奚懷洋垂著眼睛,語速慢了一點,斟酌著用詞,“冤枉了誰都不好。而且,門安琪并不是別人評論里的那種隨便找人碴兒的女生。”
葉柏舟看了奚懷洋一眼,心下了然道:“你喜歡門安琪?”
奚懷洋迅速否認,說自己的全部身心都獻給了偉大的醫學事業,對門安琪只是欣賞,再加上他也是真的想知道真相,最后還問道:“你不好奇嗎?”
葉柏舟嘆了口氣,他知道奚懷洋自從考上醫學院,成為一名光榮的醫學生之后,就熱衷于收集各種八卦、小道消息來度過無聊、漫長且恐怖的學醫生涯。但是葉柏舟也是沒料到現在奚懷洋的智商已經低到這個程度了。
看完視頻,但凡智商正常,且有一定的邏輯思考能力的人,都能知道白倩不無辜——門安琪都已經把話套出來了。
帖子下面居然還有人在為白倩辯解。
一時之間,葉柏舟不知道是該夸門安琪聰明有腦子,還是該罵圍觀群眾智力不健全,忽略了顯而易見的真相,只能接受他們自己預設的答案。
無聊。
葉柏舟端著楓園的石鍋拌飯往座位走的時候,腦子里已經沒在想這件事兒了。導師發微信問他最近有個給政府做個系統的活兒接不接。
葉柏舟答應下來,一邊坐下吃飯,一邊查看自己的時間表。
奚懷洋坐在對面自顧自地說了半天話,發現葉柏舟沒反應,一看,他正低著頭在平板上滑來滑去的,注意力完全沒在這兒。
奚懷洋面無表情地想:葉柏舟這種冷漠到讓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有人類血統的生物,他到底是怎么存活下來的。
天氣特好,太陽藏在云間,陽光也像蒙了一層紗。
五顏六色的彩帶掛在樹上、舞臺上,小門安琪手舉著話筒,臉蛋上涂著顯眼的腮紅,額間點了一個紅點,藍色的眼影蓋在眼皮上。
“歡迎各位爸爸媽媽的到來!”
說到這里的時候,底下坐著的家長們都舉起雙手鼓掌。
站在臺上的門安琪看見自己的爸爸側過頭跟身邊的人說話,臉上全是驕傲和自豪的表情。門安琪看見爸爸的口型好像在說:“看到沒,臺上那個是我女兒。”
每次有人問門安琪是從什么時候決定以后要成為一名主持人的,門安琪就會想起這個時刻。
門安琪醒過來的時候,身體有種失重感。
隱隱的眩暈中,門安琪來不及回憶剛才夢見了什么,只下意識地趕緊閉上眼睛。
她要重新睡過去,在夢里可以見到爸爸。
如果爸爸真的還活著就好了。那么她就不用長大,不用一個人單槍匹馬地沖進教室去質問白倩。
如果爸爸還活著,他一定會堅定地相信她。
從小就是這樣,不管門安琪在外面闖了多大的禍,不管有多少家長帶著他們的小孩上門告門安琪的狀,不管那些家長怎么說,爸爸都永遠是堅定地站在門安琪這邊的人。
那時她自己逞英雄從滑梯側邊溜了下來,還慫恿同小區的孩子也這么做,最后有個孩子摔斷了手,家長找上門來,門安琪躲在房間里不敢出來,聽著爸爸在門口給人賠禮道歉。
“安琪,出來?!卑职智盟拈T,“要敢作敢當,錯了就認,認了就改。”
門安琪彎腰鞠躬對鄰居阿姨說對不起后,爸爸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卑职诌@么對她說。
門安琪睜開了眼睛,一個已經醒過來的人不可能再重新睡過去做同樣的夢。
門安琪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下床,輕手輕腳地往廁所走去。
她關上廁所門,解鎖手機,調出撥號的頁面。
雖然白天的時候,她放話挺干脆,聽見有人幫忙維護白倩的時候,也利利索索地罵回去了,看起來贏得很瀟灑,但說她心里一點委屈和難過都沒有,那是騙人的。
她難過的時候,都會給已經去世的老爸打電話。
那個號碼,門安琪一直繳著話費,但是今天她做啥都不順,撥號碼的時候手機卡了下,她重新按了一遍。等待通話自動轉到語音信箱的時間里,她盯著虛空發呆。
思緒飄遠的她沒有注意到,因為手機卡頓,數字撥錯了,她撥打的并不是老爸的電話。
葉柏舟那邊睡得好好的,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而且電話那頭的人啥也不說,只有哭聲。
深更半夜。
一通來電。
哭聲。
雖然葉柏舟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這還是把他嚇得哆嗦了一下。
他皺著眉,看著來電號碼,愣了一下,瞬間清醒。
他知道這個號碼。
意識到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之后,葉柏舟很難把已經懸在“掛斷”鍵上的大拇指按下去。
他抿抿嘴,默默地把大拇指收了回去,然后乖乖躺在床上,聽門安琪在電話那頭哭。
就在葉柏舟即將重新入睡的時候,門安琪開口說話了,聲音帶著哭后特有的沙啞,低低的。
“我有那么不招人喜歡嗎?我做錯什么了?”
葉柏舟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接話為好。
“爸,沒有人喜歡我。要是你在就好了。”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葉柏舟聽完后難以排解胸悶的感覺。
他確定剛才門安琪應該是打錯電話,把他當成別人了。但是他沒想到,那個“別人”是她爸爸。
怎么剛好就是她爸爸。
就好像忽然被榔頭擊中了胸口,葉柏舟體會了一下這感覺,思索著這意味著什么。
愧疚。
原來這就是愧疚的感覺。
葉柏舟坐了起來,下床,走到窗邊。
博士生宿舍就在櫻花大道旁的老齋舍,葉柏舟注視著窗前的櫻花樹?;ㄔ缇椭x了,現在樹上全是葉子,白天看是綠汪汪的一片,夜里看著就是比夜空深一個色號的黑團。
電話里的聲音聽著很熟悉,如果他沒記錯,那聲音他白天的時候聽過一次。
只不過白天的時候,這個聲音威風多了,不像剛才那么委屈可憐。
因為五歲以后的葉柏舟就再沒被人兇過了,所以他印象十分深刻。
“看什么看!再看要收錢了!”
當時他還暗自在心里夸了一句聲音挺好聽。
那個推著一輛破電動車,滿頭大汗的女生,那個叫門安琪的女生,居然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門建國有段時間沉迷于看手相,買了幾本關于看手相的書,學得有模有樣,后來自覺可以出師了,首先就拿了門安琪的手來看。
“你啊,就是典型的人前風光明媚,人后吃苦受罪;白天精神抖擻,晚上哭濕枕頭?!遍T建國指著門安琪的掌心上一根彎彎曲曲的線,“你看你,命途多舛,這一路這分叉和挫折多得啊……不過還行,最后的走勢是向上的,過程艱難曲折,但是前途未來一片光明。”
門安琪面無表情地說:“爸,我要是你,在看手相之前,一定先分清楚什么是掌紋,什么是睡覺時手在涼席花邊兒上壓出來的印子。”
門建國:“……”
現在想想,雖然爸爸不怎么靠譜,但是有句話可能真的說對了。
人前風光明媚,人后吃苦受罪;白天精神抖擻,晚上哭濕枕頭。
門安琪就是這種人。
她昨晚淚流滿面,現在白天又是一條好漢。
中午吃飯的時候,門安琪發現自己入學時參加的社團群里終于有了一條有實際意義的消息:“歡迎小萌新們加入觀鳥活動。明年是祖國70周年華誕,對于始終與中華民族命運同頻共振的武漢大學來說也是重要的一年。所以我們生命探索協會決定聯合綠洲環保協會,用一個月的時間,進行全校范圍內的鳥類監測,換個角度觀察我們生活的學校,發現生活里平時沒注意到的美好。今年新進咱們生命探索協會的小萌新們,一起來吧!觀察自己周邊的生命,感悟自然的美妙!”
說真的,門安琪之所以報考武大,就是因為喜歡武漢大學的櫻花。
看招生視頻的時候,那一簇簇盛開的櫻花實在是好看。航拍整個校園,蓊蓊郁郁,有山有水,環境特好。據說珞珈山上還有只小狐貍,她從進了武漢大學開始,一有空就去珞珈山上晃悠,企圖跟小狐貍來次“偶遇”,但是到目前為止,一次也沒碰見過。
但,總而言之,門安琪是真的把這次觀鳥活動放心里了。
她是真的挺喜歡鳥的,家里甚至買了一套《世界鳥類大全》。
她興致勃勃地拿著手機去校園各個角落拍照錄視頻,查資料做注解,有時候為了拍一只鳥,連飯都顧不上吃。
但她不覺得累。
相反,進武大以來的這段時間是她過得最開心的時候了!
結果,一周之后,門安琪得知社團將要結合所有視頻、資料做成一期成果展,而背景音介紹人是白倩。
門安琪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拍的視頻,將要由白倩配音,她連把視頻永久銷毀的心思都有了。
沒意思。
門安琪把手機鎖屏,扔到了床上,自己坐在書桌前,拿出《一生的修行——心靈的平靜》這本書,認認真真地讀了起來。
晚上七點半左右,組長來問她的成果,門安琪平靜地說:“沒有。”
“視頻還是照片?”
“都沒有?!?
讓白倩給她收集的照片和視頻配音?
不可能的。
門兒都沒有。
奚懷洋給葉柏舟的微信備注從“冷血動物”變成了“冰血裝相狗”。
自決定和綠洲環保協會聯手舉辦校內觀鳥活動后,奚懷洋就第一時間給葉柏舟發了微信,讓他幫一下忙。
結果葉柏舟就跟掉進了時間的無底洞里一樣,連回聲都沒有。
大半個月過去了,葉柏舟就一直沒理過奚懷洋的這個請求。
奚懷洋做夢都在罵葉柏舟是個缺乏同理心且沒有良知的渾球。
奚懷洋最討厭發消息收不到回音,偏偏葉柏舟老是這么干,還總是一臉無辜,用沒看手機、沒看微信、不想回復這些理由來搪塞。
這是人說的話嗎?
奚懷洋不是只會怒發沖冠拍欄桿的人,眼見著9月都要過完了,協會里各個小組的人把視頻資料圖片陸陸續續都交上來了。葉柏舟還是沒動靜,再這么下去指不定9月都過完了還得不到回聲。
奚懷洋思索三秒,使出殺手锏,打電話給葉柏舟的母親,噓寒問暖一圈。沒半分鐘,葉媽媽就嘆了一口氣:“說吧,葉柏舟又怎么你了?”
“他不顧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對我冷若冰霜,可憐我……”
“我掛了?!比~媽媽說。
“哎哎!阿姨!”奚懷洋連忙直奔主題,說明來意。
“行?!比~媽媽最后答道。
情況比葉媽媽預想的好很多,她本來都做好準備迎接自己兒子出柜的消息了。
掛了奚懷洋的電話,葉媽媽給葉柏舟打了電話,讓他幫一下奚懷洋,不然她得被煩死。
葉柏舟就沒見過比奚懷洋更事兒的男生,居然還告狀。
正巧這時候奚懷洋又發微信來了,還是說這事兒。
“不理你是因為覺得你腦子里有粥,你讓我用衛星幫你觀測鳥?”葉柏舟說。
“你腦子才有粥吧,誰讓你用衛星幫我觀測鳥了?看得清嗎?”奚懷洋一邊打字一邊翻白眼,“是想讓你幫忙用無人機掃個大全景,在校園里飛一圈兒,什么超廣角、遠景啥的,反正就那類的吧,加在開頭結尾,顯得檔次噌噌噌往上漲的那種。”
“就這?這么點小事兒你念叨半年都沒把這事兒講全,你高考語文作文沒及格吧。”
“我不忙嗎?”奚懷洋炸了,“你才是吧,這么點小事兒給你念叨半年你都沒答應,你的血是液氮做的吧?”
葉柏舟頓了一下:“視頻在哪兒放?”
“放網上,誰都能看。但是得先在社團內放,到時候找個大教室什么的,把人叫齊,先放一遍,讓內部人員品品。”
嗯?把人叫齊,先放一遍,讓內部人員先品品。
聽到這兒,葉柏舟挑挑眉:“知道了。等著吧。”
這一等又是半個月。
照以往的話,奚懷洋是敢催的。
但上次奚懷洋為了讓葉柏舟幫忙,打電話給葉媽媽求助,葉柏舟當時沒說什么,三天后奚懷洋晚上十點從解剖室各具尸體、器官的環繞中出來時,從天而降一個渾身發著綠光的骷髏,黑黢黢的空洞眼窩跟他對視,奚懷洋瞬間腦子空白,當場嚇暈了過去。
奚懷洋醒來后才意識到只有葉柏舟這么幼稚無聊且記仇的人,才會大半夜操控靜音無人機吊著一個涂了熒光劑的塑料骷髏架子嚇人!
于是最近一段時間,奚懷洋不敢再招惹葉柏舟了。要是再這么被嚇一回,他覺得自己能直接落戶停尸間。
葉柏舟不發視頻過來,奚懷洋也只能默默忍著不敢催。
等到最后,整個生命探索協會的人都在大教室里開會了,葉柏舟還沒動靜。
副會長悄悄地在手機上問奚懷洋,葉柏舟有沒有發消息過來,觀鳥視頻還放不放了。
正在奚懷洋猶豫要不要提醒一下葉柏舟的時候,電腦屏幕右下方葉柏舟的頭像閃了閃。
葉柏舟把視頻發來了!
奚懷洋心情激動,手兒顫抖,當下直接點開視頻在多媒體上放了。
一開始確實是個大遠景,將整個武大的景色囊括眼底,像個大片的開頭,然后從牌坊開始,一路特寫拍攝,鏡頭依次轉換場景,到了楓園那兒,卻看見一個女生在砸電動車。
那女生不是別人,正是白倩。
那電動車不是別人的,正是門安琪的。
全場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