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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落花時節(jié)

高教園區(qū)里,一家名叫“西三”的數(shù)碼店等著十一點(diǎn)十八分開業(yè)。店門口是一幫訓(xùn)練有素的工作人員在做最后的整理,舉凡花環(huán)門、氣球門、紅地毯、拉花、花籃等慶典該有的東西一樣不落,密集的熱鬧鋪滿連綿十來個大櫥窗的門面,花團(tuán)錦簇地昭示該店的實(shí)力。

店老板田景野叉腰站門邊只是看著,基本不用指點(diǎn)。他穿一身鮮嫩的湖綠色西服套裝,那種鮮嫩與他皺紋遍布的黑瘦臉龐頗不相稱,誰經(jīng)過都會忍不住別扭地看他一眼。即使在花團(tuán)錦簇的慶典場合,他的衣著依然滑稽得招人眼球,只要看清他的臉,誰都會在心中暗笑:這老板準(zhǔn)保是剛洗凈泥腿的暴發(fā)戶。

田景野并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他臉上淡淡的,甚至像是沒睡醒,但斂在單眼皮下的小眼睛精光四射地看著不遠(yuǎn)處一輛銹跡斑斑的小面包車慢慢靠近。等面包車慢慢地穿過自行車道,打算蠻橫地奔著擺滿花籃的路階軋過去時,田景野才快步走過去,老遠(yuǎn)就沖著拉開的車窗里伺機(jī)尋釁的幾個小癟三喊道:“兄弟,幫忙,幫忙……”

車是停住了,險險地沒軋到花籃,但車?yán)锏男“T三奇道:“干嗎,路是你家的?不讓停車?誰規(guī)定的?”

田景野皮笑肉不笑地扔兩包中華進(jìn)去,道:“阿才哥里面交的好朋友田景野剛定的規(guī)矩嘛。”

小癟三驚道:“喲,田哥,是田哥。”連忙將手里的兩包煙塞回去,“田哥,大水沖了龍王廟,我們兄弟幾個剛從老家回來,還沒去才總那兒報到……”

“呵呵,回吧。”田景野擺手打斷小癟三,將香煙推回去,便轉(zhuǎn)身走開了。

他身后,幾個小癟三逃命似的將小破面包車開走了,油門踩得殺雞似的尖叫。

不遠(yuǎn)處的一輛黑色吉普指揮者里,姐姐寧宥這才放開壓在弟弟寧恕肩上的手,笑道:“我怎么說的?即使把田景野扔到寸草不生的花崗石山里,他照樣活得活蹦亂跳,區(qū)區(qū)小事難不倒他。”

寧恕敲著方向盤皺眉道:“你看他穿的是什么啊,還有這些艷俗裝飾,他老皮老臉,還走小清新路線?”

寧宥抿嘴一笑:“大學(xué)城里小清新多啊。你回吧。”

“我跟田哥打個招呼。”寧恕邊說邊下車,很自覺地繞過車頭替剛下車的姐姐將車門關(guān)上。

寧宥本想嘲笑寧恕一下,可扭頭見田景野笑嘻嘻地迎過來,只得放過寧恕,飛快換上一副驚訝的表情,輕輕軟軟地吐聲兒,一點(diǎn)兒不怕急急趕來的田景野聽不到,只怕丟了自己怯生生一段文雅秀氣:“田景野,你又鬧什么花樣?幫你做布置的是婚慶公司嗎?”

田景野一張睡不醒的臉這會兒笑得滿臉皺紋,沒心沒肺地涎皮賴臉道:“沒錯,據(jù)說是全市排名第一的婚慶公司。等會兒嘉賓都走紅地毯,鉆花環(huán)門,撒玫瑰花瓣,哈哈。我們班同學(xué)早年結(jié)婚沒一個大操大辦的,我今天全替你們補(bǔ)上。我這身打扮,小丑吧?給你們當(dāng)司儀。”

寧宥抿嘴而笑,剛剛因驚訝而微微圓睜的雙目笑得彎如新月,此時眼角才顯出若隱若現(xiàn)的細(xì)紋來。到底是人到中年了,再好的保養(yǎng)也敵不住歲月雕琢。可她笑得如此柔美,田景野看得一愣,立刻下意識地轉(zhuǎn)開眼去,這才留意到跟在寧宥身邊的寧恕。他腦子稍微一轉(zhuǎn),便知來者是誰,他是真的吃驚:“寧恕?你不是在北京高就嗎?回來了?嘖嘖,這身帥氣,肯定什么五百強(qiáng)中堅吧,你們姐弟都是五百強(qiáng)高層的料。我這路邊小店開門,就等著你們這種白領(lǐng)——不,金領(lǐng),來幫我撐撐門面,免得一屋子都是鄉(xiāng)下土財主味兒。”

寧宥道:“你才五百強(qiáng)高層,你們?nèi)叶际俏灏購?qiáng)高層。有誰比我早到?”

寧恕誠懇地抱拳道:“恭喜田哥新店開業(yè)。我以后就回家發(fā)展了,請?zhí)锔珀P(guān)照。”

田景野伸手壓下寧恕的抱拳,笑道:“這么鄭重干什么?你是寧宥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寧宥,你還記得嗎?當(dāng)初你上高一,寧恕上初一,你們姐弟倆一起去學(xué)校報到,是我替你們拉的行李。想不到寧恕現(xiàn)在出落成個大帥哥,我快認(rèn)不出來了。”

寧宥輕輕柔柔地微笑道:“田景野,您貴庚?別以為憋出一張老臉皮就有資格倚老賣老,在寧恕面前也不行。寧恕,你回去上班,回頭等田景野不忙了,你再來找他玩。”

田景野緊緊握著寧恕的手晃了晃,笑道:“是啊,寧恕,你走吧,明天開始我就閑了,你隨時過來找我玩,我們玩。”

寧恕卻仿佛沒聽見田景野一口一個玩,禮數(shù)周全、彬彬有禮地與田景野告別。

田景野借著送寧恕,臉朝寧恕方向遞著笑容,嘴卻對著寧宥一五一十地如實(shí)交代:“實(shí)際上是十一點(diǎn)十八分正式開業(yè),要要要發(fā)。但我現(xiàn)在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你肯定不喜歡,就特意請你早來一步,雖然知道你大清早從上海趕來很辛苦。我領(lǐng)你里面看看去,咱走紅地毯?”

寧宥又笑。她似乎總在笑。她挑了挑眉毛,欲言又止,又一笑,轉(zhuǎn)身裊裊娜娜地沿著紅地毯進(jìn)店去了。

她身后的田景野毫不猶豫地掏出手機(jī)狂拍那女性味十足的背影。

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等寧宥走進(jìn)店門拐了彎,田景野剛想收起手機(jī),身后傳來不緊不慢但權(quán)威十足的聲音:“田景野,你犯規(guī)。把相片都傳到我郵箱,你手機(jī)清空。立刻,馬上。”

田景野“嗷”一聲回頭,能這么命令他的,還能是誰呢?當(dāng)然是高中做了他三年班長的簡宏成。他當(dāng)即依言飛快地操作手機(jī),將照片傳到簡宏成郵箱,又當(dāng)著簡宏成的面將自己手機(jī)內(nèi)存里的照片清空。但他手指翻飛時,做了手腳。他賭簡宏成這大爺操作手機(jī)肯定不靈。事實(shí)是,簡宏成即使眼睜睜看著,還是被田景野陳倉暗度了。田景野一邊還不忘笑問:“班長,你不是該在達(dá)沃斯或者博鰲嗎?”

“你開這個店,我怎么可能不飛來捧場?現(xiàn)在還早,你忙,我?guī)兔Α!笨珊喓瓿勺焐线@么說,等面前一列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搬著花籃走過,他立刻大步流星奔店里而去。

田景野只得趕緊跟上。

寬敞的店堂里,一眼望去,都是年輕的店員在做最后打掃,卻不見才剛先一步進(jìn)來的寧宥。簡宏成失聲大喊:“寧宥!寧宥?”

田景野也四處張望,他不像簡宏成東奔西突地亂找,而是熟門熟路地穿過店堂,直奔辦公室。果然,后門還在輕晃,寧宥顯然是從這兒走了。他愣了會兒,失落地走回,對簡宏成大聲道:“別找了,后門跑了。你倆王不見王的,早知道你來,我就不通知她了,白害她清早從上海趕來。”

簡宏成站住,卻依然不死心地兩眼掃視櫥窗外面,悔恨剛才沒搶快一步。等田景野嘀嘀咕咕地走近,簡宏成焦躁地問:“她現(xiàn)在怎樣?”

“老樣子。”田景野回答得很簡單,又立刻跟上一句,“陳昕兒現(xiàn)在怎么樣?怎么沒跟你一起來?”

簡宏成道:“她……帶孩子在加拿大坐移民監(jiān)。寧宥……”

田景野完全不打算讓簡宏成繼續(xù)打聽寧宥,繼續(xù)盯住了問:“你還不打算跟陳昕兒結(jié)婚?”

簡宏成最初被寧宥的逃離搞得心煩意亂,反而田景野的逼問讓他腦袋轉(zhuǎn)向,抓回智商:“對了,我在納悶?zāi)汩_這么大店面的投資。”

田景野微微思索了一下,才道:“你是明眼人,不瞞你。我吃那么多苦頭,硬是一字不招,硬是坐足三年大牢,他們需要對我有所表示。”

“可是像你這樣的金融奇才開這種批零店?”簡宏成伸手重重戳著柜臺,“我連夜趕來,是想趕在你開張前最后問你一句話,你是因?yàn)檗讚?jù)而被迫做誰的白手套,還是你自愿,從此索性破罐子破摔?如果是被迫,你我立刻商量個對策,由我支持你。”

田景野有些郁悶:“這么明顯?”

簡宏成一邊越權(quán)指揮一個店員將一盆發(fā)財樹挪走,仿佛他才是數(shù)碼店的老板,一邊道:“別人或許看不出,我了解你,你不是安于守個門面一進(jìn)一出做個批零生意的料。招吧。”

田景野猶豫了會兒,道:“沒你想的那么簡單。晚上你不走吧?我晚上空下來跟你好好談。你如果肯入股,我就少很多約束。跟傻蛋合作是我最不愿意的事,偏傻蛋會投胎,錢多就以為有資格指手畫腳出低級主意。現(xiàn)在你找個地方睡覺去,別想寧宥了,好好想想陳昕兒,人家無怨無悔跟你那么多年,連孩子都給你生了,給她個名分你會死啊。”

簡宏成若無其事地一笑:“好吧,我睡覺去,回頭去曹老師家吃個飯。你忙。啊,忘了,恭喜發(fā)財,兄弟。”

田景野笑道:“我都懶得勸你直接去賓館,知道你肯定得繞著本小店找上一個小時才會死心。走吧,走吧。”

等簡宏成一走,一直遠(yuǎn)遠(yuǎn)站著的田景野的大侄子才機(jī)靈地跳過來,小心地問:“那位就是你班長?”

田景野點(diǎn)頭:“是啊,我坐三年牢,別人避嫌,不敢去探監(jiān),只有班長和剛才那個寧宥去看我。連你爸我親哥哥都還嫌遠(yuǎn)呢。”

大侄子小田頗為尷尬。

寧宥并未走遠(yuǎn)。她一看見簡宏成的身影,便條件反射似的只想到逃跑。可她在路邊招出租車時,接到丈夫郝青林單位打來的十萬火急的電話。她一時沒有心思想別的,正好看見對面一家星巴克開著門,便想都沒想穿街而過,找個僻靜位置坐下,趕緊電話回?fù)埽粫r也顧不得她最厭惡的披頭散發(fā)了。

電話一接通,她便急著道:“是的,是的,我坐下了,星巴克。請您說吧,郝青林出什么事了?”一邊手忙腳亂地掏出紙筆準(zhǔn)備記錄。這是她的風(fēng)格。

對方穩(wěn)重地道:“檢察院的同志一早過來,從我們局帶走幾位同志,郝科也在其中。我負(fù)責(zé)通知家屬,有什么疑問,你盡管問我。”

寧宥震驚了。她以為丈夫出了什么事故,想不到更嚴(yán)重。她顫抖著在筆記本上記錄內(nèi)容,卻不知道問什么才好,神經(jīng)質(zhì)地問了對方的各種聯(lián)系方式,以便回頭聯(lián)絡(luò)之外,只有放下電話發(fā)呆。可她發(fā)呆沒超過十秒,便打開手機(jī),輸入搜索主題,“檢察院”“雙規(guī)”“紀(jì)委”等。她對那些機(jī)構(gòu)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誰平日里沒事去弄清那些東西呢?可心慌意亂之下,看什么都進(jìn)不了腦子,她就是神經(jīng)質(zhì)地一直在搜索著消息。

果然不出田景野所料,簡宏成從后門出去,便沿街一家店一家店地搜。時間還早,好幾家店還沒開門。星巴克是好大一個目標(biāo),簡宏成搜到十字路口,便過街直奔星巴克。他有感應(yīng),進(jìn)門就一眼看向?qū)庡端诘姆轿唬豢吹骄局^發(fā)、面紅耳赤的寧宥。但眼前的寧宥讓簡宏成吃驚,印象中寧宥一直笑瞇瞇的,靜靜的,嬌嬌的,剛才看背影也好好的,怎么忽然變成這樣?他一時竟然膽怯了。他覺得寧宥是因?yàn)楸凰灰u才變成眼前這樣,他怕再次沖撞她。他這輩子怕的只有這一個人。

可寧宥已經(jīng)抬頭看見了他。寧宥眼神中的恍惚與無助讓他心頭如針刺。簡宏成豁出去了,大步過去坐到寧宥對面:“出什么事了?告訴我,我替你解決。”

既然被逮個正著,寧宥便不再回避簡宏成的逼視。她也看著簡宏成,這個中年發(fā)福的男人,這個久違的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男人。寧宥用顫抖的手將筆記本和筆收進(jìn)包里,最后是手機(jī),什么都沒落下,然后一言不發(fā)地起身,走了。

可她的一口真氣只維持到門口。正好一個莽撞小子摔門出去,門反彈回來,打中看似鎮(zhèn)靜的寧宥的鼻梁。雖然不重,可微微一陣酸痛,逼出順勢而下的眼淚。

跟在寧宥身后的簡宏成不知所措,伸伸手,又縮回去,但又伸出去,幫寧宥推開門,讓她出去,慌亂得如同大男生。出門后,寧宥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兩人都不說話。

數(shù)碼店門口,一批批的朋友開始到達(dá),田景野與大家握手嬉笑。上午十一點(diǎn)十八分,店堂的四面八方響起提醒的鈴聲,田景野親手點(diǎn)燃門口長長的一掛鞭炮。煙火與飛濺的紅紙屑在他面前飛舞,他有一時的走神,一臉的嚴(yán)肅。但他很快便遮掩過去,又與眾人笑鬧成一團(tuán)。

簡宏成從未想過,會有那么一天,鼓動喉舌是如此費(fèi)勁。他都不知該如何與寧宥打招呼才算體面大方又不會嚇走寧宥。他也不急于趕上去與寧宥并行,以更好地看清她的臉。不急,因?yàn)樗麆偛乓呀?jīng)在咖啡館看清她,依然是他心中眼波欲流的林妹妹。多少女人結(jié)婚成家后,兩只眼睛便變成蒸熟的帶魚的眼珠,寧宥不同,寧宥的眼睛里依然有水波漣漪。即便是寧宥用的香水也非常迷人,他的鼻炎鼻子一向?qū)ο闼锤校瑓s對寧宥的香水來者不拒。他漫無目的地跟著,越走越是歡快,好情緒如同寧宥身上傳來的香水味將他抱擁,他只希望此路漫漫無絕期。

寧宥走在前面,也不知哪來那么多眼淚,是郝青林的事兒徹底刺激了她吧。她不在乎后面有簡宏成看著,低頭自顧自優(yōu)雅地篤悠悠地走,右手的紙巾輕輕地拭去眼淚、鼻涕,便落到左手卷起來收著,連高跟鞋細(xì)如釘子的鞋跟都精準(zhǔn)地繞過各處人行道的陷阱,絕不顯露一絲心中的慌張。等終于見到一只路邊垃圾桶,她才站住,將濡濕的紙巾丟入,背著簡宏成掏出小鏡子審視淚臉。她一向化妝不多,因此,流幾滴眼淚對妝容并無大影響,最多是鼻梁上幾粒俏皮的雀斑終于得見天日。可細(xì)致的她依然從包里掏出碩大墨鏡將臉掩上一半。

看清寧宥是在招呼出租車,簡宏成走前一步,干咳一聲后才道:“我的車子就停在田景野店門口,我讓司機(jī)開過來讓你差遣。”

寧宥視其若無物,卻正是如此,簡宏成反而欣賞不已。多年不見,只是從同學(xué)們嘴里聽說寧宥的一切,他心中的寧宥猶如拼圖缺角,每每攪得他心煩意亂。眼下這一只角近在眼前,簡宏成心中無比踏實(shí)。但他顯然不是容易滿足的人,等一陣子的刺激稍微平復(fù),他便蠢蠢欲動,不等寧宥在白眼之外再賞賜他其他的壞臉色,便又清清嗓門道:“你無論遇到什么難題,都可以告訴我,我?guī)湍憬鉀Q。”

寧宥稍微走開幾步,繼續(xù)專心打車。可惜這是城鄉(xiāng)接合部,出租車連影子都罕見。寧宥心中暴跳如雷,可臉上再也不露一絲情緒。見簡宏成開始打電話呼叫他的司機(jī),她也終于等不住了,打開手機(jī),接通她公司的總經(jīng)理:“宋總,不好意思直接打攪您。我先生與他幾個同事今早一起被檢察院叫去,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六神無主,不知道作為家屬需要做什么,有沒有什么特殊程序,唯一想到的是找您。”

令寧宥寬心的是電話那頭宋總的表態(tài):“你安心,可能未必有什么大事。你把你先生的姓名等資料傳給我,越詳細(xì)越好,我替你問問。我會讓人指點(diǎn)你做什么、怎么做,你安心工作,別輕舉妄動。”

簡宏成見寧宥臉色稍微一松,對著電話連說感謝,他不客氣地道:“我不是故意偷聽。公務(wù)員犯事,有紀(jì)委或者檢察院,一般外圍調(diào)查,結(jié)果夠刑事的,就檢察院直接出手。你別僥幸。再說我早先也想過這事,兩年前郝青林憑什么維持婚外情,他工資卡上的收入要上交,就必然要找外財。聰明點(diǎn)兒的打擦邊球,笨蛋除了犯法還能做什么。他犯事是為了維持婚外情,為那種人著急,你何必。”

簡宏成只要心智恢復(fù)正常,就依然是能看透人心、肝、肺的簡宏成。寧宥被他戳得臉色煞白,倒吸著氣道:“你少管閑事。”

簡宏成卻忽然別轉(zhuǎn)臉去,躲開寧宥墨鏡后面的飛刀眼,開腔唱起。他五音不全,唱得滑稽,可那調(diào)門是寧宥最熟悉的:“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寧宥傻了。

那年高考前夕,同學(xué)們都在做最后沖刺。最后幾天都是自習(xí),走讀的同學(xué)在家復(fù)習(xí),住宿的在炎熱的教室里揮汗如雨。

簡宏成作為連任三年的班長,自然是當(dāng)仁不讓地?fù)?dān)當(dāng)起維持秩序的重任。但他最關(guān)注的人整個下午都沒來。他耐心等了一個小時,便忍不住了,走過去悄悄問團(tuán)支部書記陳昕兒:“寧宥沒來?點(diǎn)名就少她一個。”

陳昕兒卻瞄簡宏成一眼,臉一紅,稍稍避開點(diǎn)兒,才扭頭左右看看,有點(diǎn)兒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咦,怎么回事?不應(yīng)該啊,我出來時又沒見她午睡。我去寢室看看。”

簡宏成果斷道:“你復(fù)習(xí)你的,我去看看。你這會兒還看語文干嗎?你最缺的是數(shù)學(xué)。”

陳昕兒更是滿臉通紅。她輕聲嘀咕了一句,但簡宏成沒耐心聽她,而是大步走到田景野身后,一掌拍在藏抽屜下的武俠小說上,嘴巴湊到田景野耳邊一字一句地道:“回寢室看,別在這兒影響軍心。”

田景野掩嘴而笑,立刻從善如流,收拾收拾跟簡宏成出去,到了教室門外,才笑道:“這不是怕你點(diǎn)名嘛。我琢磨著寧宥也是被你管煩了,躲寢室避難呢。班長,你要是能把寧宥捉回來,我保證放下古龍,考完再看。”

簡宏成不以為然:“你跟她比?切!”說完,甩下田景野,跳上自己簇新的自行車。田景野妄圖揩油搭車,卻拍馬難及,索性找一處樹蔭鉆進(jìn)去,隱蔽地繼續(xù)看他的古龍。這下,即使簡宏成用心搜,也未必找得到他了。

當(dāng)然,田景野知道,此時簡宏成絕對沒時間管他,簡宏成此時的心里只有寧宥。簡宏成也很不爭氣地完全被田景野猜中,飛奔到寢室區(qū),一幢年代可追溯至民國的磚木結(jié)構(gòu)老樓。暑假的寢室區(qū)人跡稀少,連門房都不知躲哪兒去了。簡宏成順利到達(dá)女生寢室二樓,順利得簡直不敢想象。當(dāng)然,如果有門房在,他也照樣順利,他的臉在全校是通行證。

才剛拐出樓梯,簡宏成便全身如觸電似的呆了幾秒,一縷細(xì)細(xì)的、跟他一樣五音不全的聲音從203室漏風(fēng)的門板內(nèi)傳出,顯然是寧宥在苦苦學(xué)習(xí)越劇唱段。反正簡宏成也聽不出有差,他只覺得如此柔美,如此嬌嫩。他聽得除了背手站在門口發(fā)呆,全忘了自己是來做什么的。門里只有一個她,門外只有一個他,整個世界仿佛只有兩個人。而那歌詞,寧宥反反復(fù)復(fù)練習(xí)的歌詞,“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雖然寧宥一唱到“紅顏老”便卡殼,嗓門兒吊不上去,簡宏成卻聽得如癡如醉,才發(fā)現(xiàn)他一直沒耐心看到底的《紅樓夢》原來是如此美。

寧宥顯然是被自己的臭水平急出一頭汗。她將抄本往床上一扔,拿起臉盆想去水房洗臉。她在門口的忽然現(xiàn)身,令簡宏成猝不及防。他只覺得一陣羞慚涌出,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猛然后退,沒承想那民國欄桿經(jīng)不住他的猛撞,竟然嘶啞地叫喚一聲,“英勇就義”。簡宏成直直墜落。幸好,樓下是茂密的黃楊樹叢,他正正地落在樹叢里。睜開眼,滿眼亂晃的藍(lán)天白云和驕陽。簡宏成驚魂甫定,卻又一眼看見寧宥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趴在二樓走廊地上看著他尖叫。他感覺到有一滴水落在他臉上。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抹,濕的,卻又忽然想到什么,將手掌伸到眼前。沒錯,真是水。再看樓上,寧宥已經(jīng)不見,而尖叫聲轉(zhuǎn)從樓梯口滾滾而來。“難道是寧宥的眼淚?”簡宏成才想到這兒,立刻有一張臉遮住了藍(lán)天白云和驕陽,更多的雨滴落在簡宏成的臉上。簡宏成激動得反反復(fù)復(fù)、愣頭愣腦只會表態(tài):“我沒事,真的沒事,可我即使死了也甘愿,你竟然為我哭……”

如此肉麻,終于提醒了寧宥。她擦干眼淚,上下左右一打量,可不,顫巍巍的黃楊樹好好地托舉著簡宏成,他怎么可能受傷?寧宥惱羞成怒,瞅準(zhǔn)受力點(diǎn),一腳蹬飛一條樹枝,頓時支撐系統(tǒng)潰不成軍。簡宏成完全身不由己,狼狽地滾下樹叢,趴到地上。再抬頭,寧宥早揚(yáng)長而去。簡宏成卻開懷大笑,在樓下放肆大喊:“寧宥,有我!”

余音裊裊,尤其是路邊的黃楊樹叢猶如昨日。

簡宏成的司機(jī)駕車飛奔趕來。簡宏成拉開后車門,殷殷看著寧宥。寧宥發(fā)了會兒呆,才低頭坐進(jìn)車?yán)铮珜⒑喓瓿申P(guān)在門外。簡宏成遣走司機(jī),甘為駕駛。

田景野數(shù)碼店開張的鞭炮轟然響起,打破空曠的高教園區(qū)里的寂靜,有斑鳩被驚嚇得撲棱棱亂飛。車?yán)锏娜遂o靜的,等待鞭炮聲止歇。簡宏成等到歸于寂靜,才問:“要不要回去支持一下田景野?”

這個問題,是寧宥必須回答的:“不了,直接回上海。呃,請,謝謝。”

簡宏成這才將車子發(fā)動起來:“趕回上海找人嗎?司法系統(tǒng)的掮客水深,你這種良民還是別去嘗試,我替你介紹個好律師。”

寧宥淡淡地道:“不用。我只是必須趕在小孩放學(xué)時站在校門口,必須是我第一個告訴他家里發(fā)生了什么。其他的,我無能為力。”

簡宏成沉默了會兒,到一處紅燈前停下車,堅決地道:“跟他離婚,跟我結(jié)婚。”

寧宥完全不當(dāng)回事地“呵呵”兩聲,靠在椅背上打盹,唯有嘴角稍稍牽動了一下,仿佛是笑。可簡宏成壓根兒沒看到。

簡宏成不屈不撓地道:“陳昕兒不是問題。她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她也從來很清楚。”

簡宏成等了會兒。這回,寧宥連“呵呵”聲都不給了。可簡宏成既然好不容易逮到寧宥,自然不會放過這百年一遇的機(jī)會:“經(jīng)濟(jì)方面,我們是成年人,我不會說‘我的就是你的’這種空話,只要你答應(yīng),我當(dāng)天無條件匯一千萬元到你賬戶,保障你的生活,保障你的選擇。此后,我列出資產(chǎn),我們談協(xié)議。”

預(yù)料之中的,簡宏成又沒等來任何答復(fù)。他在紅燈前扭頭看一眼,見寧宥抱臂而睡,嘟著嘴,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吧,還有你知我知,我永遠(yuǎn)愛你,你也愛我。這都不必再說,說了多余。可我擔(dān)心你清高,以為跟錢一有牽連就是買賣婚姻,我……”

“Stop!”寧宥終于拍案而起,截斷簡宏成的自說自話,“我只提醒你一句,意守丹田,均勻吐納,專心開車。要是下午三點(diǎn)之前趕不到我兒子校門口,我跟你沒完。就這樣,請繼續(xù)。”

簡宏成卻得意地道:“我早知你在意我,這么多年,你依然記得我路盲,知道我再說下去肯定走岔路。好吧,我說完最后一句就閉嘴——我愛你,寧宥,我對你志在必得。這輩子,只要是我認(rèn)準(zhǔn)的,我從不放棄。”

寧宥再也淡定不起來,她早知只要遇到簡宏成,就肯定無法避免這一幕,可她還是不知不覺昏頭上了賊車。簡宏成的言語完全不出她所料,而她也完全無法應(yīng)答。答案,她無法說出口。她只得將臉扭向一邊,借著飛馳而過的路邊景色分散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她無聲地唱起越劇《紅樓夢》里的“葬花”,當(dāng)年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而今心中百般滋味,花已落,人未亡,怎生挨得這下半輩子。

簡宏成卻果真一路不再嘮叨,只是非常興奮,偶爾吹一下口哨,前一夜趕路的勞累似乎完全不在話下。

酒足飯飽,有幾位朋友與田景野再回西三數(shù)碼店,支起麻將桌碼長城。田景野的手氣不錯,即使帶醉上陣,依然連連得手,因此,接到陳昕兒來電時,有些不情不愿地退出位置。他原本是可以不退的,可陳昕兒關(guān)心地問這問那,諸如為什么叫西三、經(jīng)營著什么產(chǎn)品、主導(dǎo)客戶群是誰,等等,似乎挺懂營銷的樣子。田景野一個腦袋應(yīng)付不了兩頭,只得專心接電話,被問得不耐煩了,就道:“呵呵,你知道的,我失業(yè)至今,朋友看我無聊,幫我開家小店面,讓我玩玩。哪有什么規(guī)范啊,那是你們外企才講究的事。”

陳昕兒笑道:“埋汰我呢,我是家庭主婦,問的問題很傻,是吧?唉,看到你玩開店,又忍不住手癢。”

田景野笑道:“讓班長在加拿大開個公司,你一邊坐移民監(jiān),一邊管公司,就不無聊了嘛。”

陳昕兒道:“你難道不知簡宏成?他是最恨把公司辦成家族企業(yè),連偶爾我去接他,都不能靠近他們大樓。”

“哈哈,我不一樣,我這兒辦公室里還搓麻將呢。這么晚,你那兒半夜了吧,還不睡?”

陳昕兒道:“想到你今天開門大吉,我想你這會兒該空一些了,趕緊來祝賀,要不然就遲了。田景野,恭喜發(fā)財哦。”

田景野滿臉笑容可掬,可兩只眼睛頻頻掃視麻將桌,急于回歸。于是,他索性主動將陳昕兒打電話來的目的挑破:“呵呵,班長剛才來,也說的是恭喜發(fā)財,你們還真是夫妻相啊,哈哈。他現(xiàn)在回賓館睡覺,晚上我們再聊。同學(xué)里面最早來的是寧宥,但她遠(yuǎn)遠(yuǎn)看到班長來就閃了。你放心睡吧,兩人沒見面。”

“噯,咳咳,我不是這個意思,別……”

田景野道:“我雖然喝酒了,但還不至于醉,這話是我勸你的。跟了班長后,你的能力、你的自信跑哪兒去了?都已經(jīng)給他生了兒子,有什么話不可以直說?光明正大查班長的崗有何不可?別好好一個人搞得小三一樣。別人對你的態(tài)度往往是由你自己的言行決定的。這幾年,我坐牢,看樣子你混得比我更不如,你得反省。”

“我……”陳昕兒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道,“妾身未分明,名不正則言不順。”

田景野差點(diǎn)兒一口黑血吐出,悻悻地道:“也是,也是,是個難題哈。還不睡?”

陳昕兒既然已經(jīng)獲得答案,終于肯掛機(jī)了。田景野撇了撇嘴,再想想寧宥早上的樣子,不禁為陳昕兒可惜。

田景野不知道陳昕兒是什么時候變成妾身未分明的不自信樣兒的,即使簡宏成氣場再強(qiáng)大,也沒必要在他面前做小媳婦狀。當(dāng)年初見陳昕兒,她那時仰著小臉,一臉驕傲呢。也是,考進(jìn)一中的孩子,誰不翹翹尾巴呢,即使裝個大尾巴狼,不知不覺翹個下巴總也情有可原。田景野心說,他當(dāng)年何嘗不是,被老爹教育著戒驕戒躁,可他怎么管得住自己?走路都兩腳生著風(fēng)。相比之下,陳昕兒才只是仰著個小臉,算克制得多。他提前三天就將行李都搬到一中旁邊的小姑家里,然后天天得意地去“我們一中”踩點(diǎn)。在那兒,他見到此后的班主任曹老師,也見到了陳昕兒。

那時候,曹老師才五十來歲,是物理老師,近身三尺便已煙味襲人。田景野活絡(luò)地打聽到曹老師將是他所在(3)班的班主任,便偷偷跑去教研室瞻仰。結(jié)果沒等他露出全部的小黑臉,就被曹老師一眼瞄到。曹老師有一對差點(diǎn)兒湊一起熱烈握手的濃眉,因此,即使說話聲音和藹可親,那對濃眉也能把他變得不茍言笑:“同學(xué),你是哪個班的?”

“報告曹老師,我聽說分在(3)班,我叫田景野,田野的田……”

“哦,田景野,數(shù)學(xué)附加題全答對的,英語不大好,物理滿分,要不是錯別字,附加題也答對。很好,好孩子,你來替我寫卡片,回頭掛到各寢室去,省得新生家長搶床位。”

田景野想不到曹老師竟然熟悉他,他得意忘形,手舞足蹈地跳到曹老師桌邊開始寫卡片。

才坐下,一個女教師走進(jìn)來,笑瞇瞇地道:“曹老師,我又得把一幫孩子移交給你了。”

“喲,正想找你呢。我們?nèi)杲唤右淮危汲蓱T例了。”曹老師立刻拿出簇新的花名冊,“你的孩子有幾個到我班上?”

“先隆重向你推薦陳昕兒,一直是班長,非常稱職,做事情穩(wěn)重周到,待人接物大方得體,班里孩子都聽她的。”

“哦,陳昕兒?耳東陳?”曹老師低頭翻閱花名冊,老花眼讓他的濃眉更是緊湊。田景野驚訝地發(fā)現(xiàn),曹老師對他了如指掌,卻連陳昕兒的姓都不甚了解。他看到還是女教師伸手指出花名冊里的陳昕兒。曹老師則是又翻看一本筆記本,找到有關(guān)陳昕兒的記錄,感喟道:“這孩子發(fā)展均衡,文科比理科更好,理科完全不見突出,未來可能跟很多優(yōu)秀女孩子一樣,最終落到文科班。你知道,我這個班,高二開始肯定做理科班,前兒分班時,好幾個理科突出的孩子是我特意爭取來的。她這樣的才氣,做班長恐怕不能讓那些理科孩子信服。”

田景野留意到,一個女孩子經(jīng)過窗外,忽然站住了,最初的時候小下巴微揚(yáng),滿臉克制的驕矜,但等曹老師說完,那女孩一張臉憋得通紅,扭頭走了。田景野心里笑翻了天,認(rèn)定那女孩就是陳昕兒。可令田景野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女孩繞過教學(xué)樓,站在高中物理教研室門口,清脆響亮地喊了一聲“報告”。田景野心里又笑翻了,都高中生了,還報告?zhèn)€頭啊,那是小學(xué)生的玩意兒。

女教師招呼女孩進(jìn)來,介紹給曹老師。果然就是陳昕兒。

而陳昕兒堅定地對曹老師道:“曹老師,我絕不會去文科班,不會。您可以考察。”

女教師開心地道:“我說怎樣?團(tuán)支部書記,必須的。”

田景野看到曹老師眉頭打結(jié),被迫將團(tuán)支部書記職位的決定權(quán)拱手讓出。與此同時,田景野意識到,自己可能就是曹老師特意爭取來的幾個理科突出孩子之一。他心中更是揚(yáng)揚(yáng)得意。等女教師一走,他就問曹老師:“曹老師,有沒有數(shù)學(xué)和物理都滿分,附加題也滿分的?”

曹老師都不用看花名冊,如數(shù)家珍:“有,一個簡宏成,一個寧宥。寧宥竟然是小姑娘,想不到小姑娘的數(shù)理化成績也那么好,尤其這次的附加題,沒點(diǎn)兒理科腦袋答不出的。你也差不多,只要以后別粗心就好。”

曹老師濃眉下的眼睛看著田景野滿是慈愛,田景野自然是沐浴在這慈愛下,而旁邊的陳昕兒則如同路人甲。

當(dāng)時的田景野當(dāng)然沒當(dāng)回事,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尤其是想到剛剛那句“妾身未分明”,不禁一哂。自那以后,陳昕兒就沒驕傲過,在這個理科班里備受打擊。現(xiàn)在替陳昕兒想想,何必呢。

簡宏成沉默地開著車,一臉歡欣,偶爾抬眼從后視鏡看一下似乎在打瞌睡的同樣安靜的寧宥。

來電提醒打破車廂里的沉默。簡宏成按下車載電話通話:“喂?”

電話那一頭顯然是頓了頓,才溫柔地道:“呀,你沒睡?還以為你睡了,我睡前打個電話碰碰運(yùn)氣。什么事這么高興?”是陳昕兒。

通話從音響里傳出,寧宥在后面當(dāng)然也聽得見,她不禁皺了皺眉頭。

簡宏成道:“我很高興?啊,有。我在開車,送寧宥回上海。你給田景野打電話了?”

寧宥的臉都快皺起來了。而顯然,陳昕兒也愣了。過了會兒,她有點(diǎn)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嗯,是啊,是啊,我去祝賀一下田景野,他非要說我是查崗,硬跟我說你回賓館睡去了。寧宥在嗎?寧宥?”

寧宥皺眉道:“我在,陳昕兒,好久不見。”

簡宏成笑對寧宥道:“寧宥,你看,我說了,我不會對你有所隱瞞。陳昕兒,田景野沒撒謊,我本來準(zhǔn)備回賓館睡覺,結(jié)果在星巴克遇見寧宥。她有急事要回上海,我送她一程。你睡吧,明天還得送小地瓜上課。”

陳昕兒喃喃道:“睡前去星巴克喝杯咖啡……我這么理解,寧宥,我沒理解錯吧?”

簡宏成搶在前面:“你沒理解錯,我整條街一個店面一個店面找過去,要不是她正好遇到急事在星巴克駐足,我未必有這好運(yùn)氣。我掛了,開車呢。”

陳昕兒冷笑道:“別掛啊,我跟寧宥說話呢。寧宥,有什么急事,我可以幫忙嗎?”

寧宥嘆道:“班長別掛,話說清楚。這件事,還是一貫的,班長有想法,我沒想法。陳昕兒,你自己呢?也是一貫的,你們夫妻有問題,你先找我外人逼問。就這樣。”

簡宏成飛快地插嘴:“我跟陳昕兒不是夫妻。難得三個人都在,我澄清一下事實(shí)。陳昕兒,你說,我跟你是不是這種狀況?”

寧宥的眉毛全吊了起來,這是她完全想不到的狀況。只聽電話那頭陳昕兒也是一聲不吭,不久,她便將電話掛了。

簡宏成“哼”了一聲,道:“我一直懷疑陳昕兒在你我之間搬弄是非,今天不證自明。你處理得很好,我原以為你應(yīng)付不來,本想替你擋著。”

寧宥搖頭,不接茬:“好好開車,別給我走錯路。”

簡宏成笑道:“是,大爺。現(xiàn)在沒人這么對我說話,你對我不是另眼相待是什么?”

見寧宥又是假寐,簡宏成不甘心地問:“我這兒該解釋的都已解釋清楚,你還要我做什么才肯接受我?我對你一心一意這么多年,即便是石頭也該感化了。可你能原諒郝青林那種人渣,為什么不能正眼看我?難道我們以前的感情都是虛幻嗎?”

“要我哭給你看嗎?”

簡宏成忙道:“不要,不要。行行行,我知道你意思了。你繼續(xù)睡,我專心開車。我還真沒開過長途。”

可簡宏成的百依百順還是戳痛了寧宥。她滿腹心事地翻滾來翻滾去,到底是沒止住眼淚。她手向前一伸,道:“紙巾。”

簡宏成忙應(yīng)一聲,將前座的紙巾遞給寧宥:“你別哭啊,拜托,你到底要我怎樣啊?我對陳昕兒確實(shí)堅壁清野,那是我必須表明的態(tài)度。我也不想對她那樣狠,可不狠她就有幻想,她沒法再有自己的生活。我一向的為人你不會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什么了?你告訴我啊。”

“你別問了,整件事你就是最冤的,我也是不得已的。但我已婚,愛家愛孩子,而你我從沒有過什么,這就是我的態(tài)度。別問了,我心里很亂,我得優(yōu)先考慮怎么跟我兒子對話。”

“行行行,你只要記住,你隨時可以找我,我隨叫隨到。”簡宏成頓了頓,又忍不住道,“你這么一說,我明白了。”

寧宥欲言又止,心說,你明白什么。車廂里終于又歸于寂靜。

上架時間:2022-03-09 14:42:58
出版社: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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