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有一雙那么那么長的小腿，我一年四季都穿短裙。不到膝蓋的那種。”說話的是一個小巧的女生。

“腿又長又渾圓，穿牛仔褲更性感。”這是一個男生了。

幾個人趴在樓頂。天黑，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有幾個。

但從上面往下看，就著房間里的燈光，剛好能看到拐角的房間里，女孩圓潤的膝蓋，以及膝蓋下長長的小腿。

“嘩——”傳出哄笑聲，“腿又長又圓。看不出來，小五還是個色鬼。”

“我們不是都還沒成長到色鬼的年紀(jì)嗎？”叫小五的男孩子認(rèn)真說道。

這句話有點誅心。

他們還是孩子。十四五歲的樣子。女生會喜歡上某個男生，男生也會喜歡上某個女生。但遠(yuǎn)不到討論腿長腿短的年齡。

說話的時候，小五爬上了圍欄。準(zhǔn)備往下跳。

“還是算了吧，小五。這么高的樓跳下去，也很疼的。”小巧的女孩好心提醒小五。

這讓已經(jīng)爬上圍欄的小五有些猶疑。但他已經(jīng)身不由已，以至于往下跳的時候，他的手下意識地在空中抓了一把。

揮舞的手抓到圍欄上的磚墻。這是一幢城中村的樓房。邊上砌了半人高的圍欄，用磚砌成花墻的形狀。即省磚，又減輕重量。

“卡嚓”一聲，那只手抓到的那塊磚從墻頭剝離。連人帶手中的磚頭從樓頂一頭栽了下去。

額頭撞在水泥地面上。疼得小五眼冒金星。

抬起頭來，眼前站著一個西裝的男子。很年輕，也沒大他們幾個多少歲。

他們同時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個人。血從頭上流出來，很快淌成一片。小五打了個哆嗦，站起來想跑。

一抬頭，穿西裝的男子又已經(jīng)站在前面了。

往前，往后，往上……穿西裝的男子始終擋在小五的身前。

“小……小一哥，這條領(lǐng)帶，真好看。”逃不掉了，小五對穿西裝的男子說道。

這個小一哥這些天就像一個討厭鬼，跟著他們。甩不掉，也躲不開。

“好看么？”被稱為小一哥的西裝男子說著，正了正領(lǐng)帶。是個很注重形象的年輕人。

“好看。”小五更加討好的一笑。

小一哥也笑笑，隨手從衣袋里掏出一個打火機。

“我不是……”小五突然有些慌亂。

“你不是什么？”

“我不是……別……不……是他自己要死。不關(guān)我的事。他欠人家很多錢。”

看著西裝男子手里玩著的打火機，甩開蓋子，又一甩關(guān)上。小五的上下牙開始打架。

西裝男子手里的打火機是一種可怕的刑具。而且他曾經(jīng)警告過，再搗亂，燒掉的你們的眉毛。

“小一哥，以后，再也不了。”

“砰”地一聲，窗子突然被推開來。西裝男子和小五都被嚇了一跳。

有著光潔長腿的姑娘站在窗前，手里舉著一個啃了半邊的蘋果，正準(zhǔn)備往外扔。一眼看見窗外穿西裝的男子，忍了忍沒扔出去：“你……你是誰？”

“高空拋物，是要罰款的。”西裝男子說。

“你……”姑娘縮回手，“你站在這里，想要干什么？縱火么？”姑娘也看到男子手中的打火機。

縱火？就憑一個打火機，能將一幢磚樓燒起來？

“前幾天，不是有五個中學(xué)生離家出走嗎。網(wǎng)上都在傳，我到處找他們。”裝西裝的男子鄭重解釋。

“五個中學(xué)生，離家出走？”

姑娘叫小紋。她想起來了，是有這回事。朋友圈里刷屏，都在說這事。可是，他們……

“喏，他們就在樓頂上。”

“在樓頂上？這個時候了，他們在樓頂上干什么。”小紋的思路被打斷，瞪大了眼睛。

“當(dāng)——”的一聲。

穿西裝的男子再次彈開打火機的蓋子，打著打火機。那是一個很老式的打火機，用砂輪摩擦火石的那種。伴隨著一股濃濃的汽油味。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見到有人用這種打火機了。除了那種懷舊的老男人。

但西裝男子很年輕。還很……俊雅。

“你看，就是他們幾個。”

打火機的光照很有限，火光的邊緣，更像是拉了一塊幕布。小紋什么也沒看到。

“神經(jīng)病。”小紋說著，“砰”的一聲，把窗子關(guān)上。順手把窗簾也拉上了。

穿西裝的男子楞了楞，點燃了一支香煙。窗外忽明忽暗，男子一口一口地吸著煙。

小紋坐回到床邊，把半個蘋果扔在角落。蘋果落地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西裝男子的話，“高、空、拋、物。”

這是五層樓的紅磚樓房，女孩就住在五樓。穿西裝的男子是如何能站在窗外和她說話的？

還有，那幾個離家出走的中學(xué)生。找到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死了。集體……投河。

“鬼……鬼啊——”

窗內(nèi)發(fā)出一聲驚叫，尖銳凄厲。小紋抓起床上的被子蓋在自己，死死地捂住頭。

窗外又“咚”地一聲。這一次是穿西裝的男子被女孩的叫聲嚇了一跳，直接掉了下去。小五乘機翻上樓頂，回到伙伴們中間。

西裝男子屁股被咯了一下。地上有一塊磚頭。正是從圍欄上掰落的那一塊。

“你才是……神經(jīng)病。”

西裝男子站起來，抬頭往高處看了一眼。樓頂上，孩子們顯然樂見“討厭鬼”小一哥摔了個屁股著地。他們笑著，一哄而散。

西裝男子自己也得好笑起來，扔下半截?zé)煹伲霚纭Ｎ嬷ü勺吡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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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中班，走出東電大門，裝配女工素素有些心神不寧。她的手機沒電了。因此，她選擇回出租屋。

從公司到她租住的“三間房”有一段路沒有路燈。不，路燈是有的，一直都有的。只是不再亮。

有人給“生活條形碼”打電話。記者扛著攝像機來過了，電視也上了。后來說是準(zhǔn)備上一個大型項目，會統(tǒng)籌考慮。路燈還是沒能亮起來。

好在沒有路燈的那段路也不算長，兩三百米的樣子。如果手機不是沒電的話，是可以用來照亮的。

但素素心神不寧的原因不是因為看不見路。雖然是城市的邊緣地帶，但遠(yuǎn)遠(yuǎn)近近都有燈光，不至于黑到看不見腳下。心神不寧的原因是，她覺得應(yīng)該有個電話。

因為沒有電，自然就沒能接到。

這個電話應(yīng)該是前男友打來的。

前男友是初中同學(xué)。也在這座城市打工。后來分手了。素素正要接班的時候，他打過來一個電話，吭哧了半天，要向她借錢。

不到山窮水盡，前男友不會跟她開口。何況他借的也不多，小幾百大幾百看她方便。

一起出來打工的同伴們都說，他已經(jīng)向很多人借過錢。但沒有一個還上了的。

都說他在賭。

素素還是打算轉(zhuǎn)上四百塊錢給他。發(fā)成兩個紅包。

紅包嘛，有就還沒有就不還的意思。畢竟是……她提出的分手。他沒有半點為難她。

話說回來，素素也沒怎么花過他什么錢。但偶爾看場電影，出去吃頓飯，這種事情總是有的。

可是，接完電話以后，手機就沒電了。紅包沒能發(fā)出去。

不知他會怎么想。

還有，他會不會有事？

人就是這樣。手機有電的時候，不覺得會有什么事。一旦手機沒有電了，或者手機沒帶在身邊，就總會覺得有事情發(fā)生。

悉悉索索的聲音。站下來，又沒有了。往前走，又有了。像是風(fēng)在低語，聽得不是很清楚：

“又有人……要死了……”

“回去吧……小一哥說……”

“……”

斷斷續(xù)續(xù)的。

“誰？誰在說話？”聽到說話聲，素素轉(zhuǎn)過聲來，大聲問道。

雖然很大聲，但聽得出來，素素的聲音有點發(fā)顫。很正常。一個女孩子走夜路，聽到不相干的人說話，卻又沒見到說話的人，難免緊張。

聽到素素問，說話聲消失了。

素素鎮(zhèn)定了一下，身后并沒有人。隱隱約約有幾條長長的影子。這是……自己的影子吧。

盡管這樣想，但素素還是走得更快了。總感覺黑暗里，隱藏著一雙雙眼睛，盯著自己的后背。

一旦疑神疑鬼，忽的一下，全身的汗毛豎起來。

拼命克制住拔腿狂奔的念頭。女工知道，一旦這樣做了，自己會被自己嚇個半死。奶奶常說，人嚇人，嚇?biāo)廊恕Ｈ硕际亲约簢樧约骸?

何況，你跑得再快，也跑不過盯著你后背的眼睛。有個人就好了，有個人就好了。

“當(dāng)……哧”。

前面的路燈桿下，有一個人打著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

煙頭忽明忽暗。在黑夜里顯得很明亮。甚至能感受到燃燒的熱度。看來，吸煙的人也不是一無是處。

比如現(xiàn)在。忽明忽暗的煙頭就像是一盞燈。能感覺得到，身后那些眼睛也因此沒有跟來。

呼出一口氣，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吸煙的人一邊肩靠著路燈桿。走近了，是個穿西裝的年輕男子。

這是最后一棵沒有路燈的路燈桿。再往前不遠(yuǎn)，就是三間房的街道了。街道兩邊是長長短短的巷子。每一個巷子里，都住滿了各種各樣的打工者。

“你……好。”

這里的打工者中，穿西裝的男子不少。給素素一點點面熟的感覺。

“下晚班了？”

“是……下的中班。”

“這么晚了，你不住公司的宿舍？”穿西裝的男子問道。兩班三班倒的公司，多半會為打工者備有宿舍。

“平時下夜班都是住宿舍的。今晚有點事……”

“東電的吧？”穿西裝的男子接上了女工的話。

“嗯。就是東電的。”素素點了點頭，向前走又走了兩步，與年輕男子離得又近了些。以往不會這樣的。不知道是出于感激，還是害怕。忽明忽暗的煙頭給她一種安全感。

“你是一個人回來？”西裝男子問過這話，覺得不妥，又接著補充了一句，“我聽到你剛才和人說話了。”

“我……好像聽到有人說話，就……就問了一句。其實……路上并沒有別……別人。”

“以后，一個人，還是不要走夜路的好。這條路，不太……”穿西裝的男了本來要說的是“不太平”。話到嘴邊，換成了“不太干凈。”

“不……干凈？”素素還是打了個哆嗦。從鄉(xiāng)下來，知道“不干凈”的意思。

“還有，以后不要和他們說話。”

“他們……是誰？”女工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

穿西裝的男子沒有再說話，使勁吸了一口煙。扔在腳下碾滅。四下里突然陷入黑暗。

就在不遠(yuǎn)處的黑暗中，女工看到了地上的那些影子。這些影子就是“他們”？

啊！

她捂住嘴。沒有叫出聲來。沒有光，哪來的影子？

“不過，沒事了。”穿西裝的男子說道，打著打火機，從女工來的方向走去。

那些影子一哄而散。

“你可以回去了。”穿西裝的男子回頭說了句。

素素向前走，剛走進(jìn)街口，從自己租住的那條巷子里，傳出驚恐的喊叫聲。

“殺……殺人了……”

素素嚇了一跳，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能感覺兩只手臂上的汗毛炸開。她并沒有看到舉著打火機走進(jìn)黑暗的西裝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