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莫恩的目光里沒有焦點，他的意識正在游離，他的體溫正在消散。

他早有預感，從妹妹誕生的一刻起，那個小惡魔注定給自己招來災難。

證據一，妹妹的出生日期是2012年7月5日，降生于傳說中的“世界末日”年，生日的諧音為“欺我”。

證據二，爸爸和媽媽不再只是他一個人的爸爸媽媽，過去十二年的獨寵將要分一半，甚至更多給另一個同父同母的家伙。

證據三，也就是六年后的今天，自己如此年輕的生命，將要消逝在給那家伙買生日禮物的路上！

冰冷的河水源源不斷灌入自己的肺部，將僅剩的空氣擠壓出去。最后一口氣化作一個小氣泡，在楚莫恩失焦的眼睛前破滅，而人生走馬燈正在他的腦中無聲上演……

***

楚莫恩的雙眼又一次失去焦點，耳朵收集的信息于他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內容。

“考完試就松懈啦，每天都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你快看看我的臉，變得肉嘟嘟的，13天就胖了1.8斤！”“你這個小尖臉就不要在我的大餅臉前面晃來晃去！本來就比你胖，現在又多了1.4公斤的脂肪，注意是公斤啊！”

女生為什么總喜歡討論體重，多幾斤少幾兩有必要那么在意？反正死了以后都是一捧灰燼。

“你一票我一票，咱家女鵝就出道！”“還有誰沒投過票，麻煩pick一下我的女鵝，十萬火急！”“你女鵝票數那么低，鐵定陪跑啦。”“你以為你女鵝就穩了？搞不好最后卡十二呵呵！”“你敢詛咒我女鵝，我@#￥%……&”

我去……那兩人又掐起來了，一個選秀比賽而已。還是未成年呢就著急給別人當爹當媽，或許你們更應該操心一下自己的成績和將來……

“給你看看我的618戰績~”“哇塞好厲害！怎么薅的羊毛？！”“滿減券加店鋪優惠券加平臺紅包，還有預售付定金立省，所有優惠加在一塊共減了153.96，相當于打骨折，沒買血虧！”

哎，殊不知你們才是落入消費主義圈套的可憐羔羊。啥都不買立省百分之百，這才血賺！

楚莫恩仿佛看破紅塵一般，在腦內肆無忌憚地發送理中客彈幕，享受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旁觀者視角。

“嘿！楚莫恩~”

一個大大咧咧的女生突然猛拍楚莫恩的桌面，把他嚇了一跳。

楚莫恩瞪著詫異的大眼睛，愣愣地望著對方，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口。原來他乃腦內限定的嘴強王者，實際上卻是十級社恐。

“班會結束后，我們打算去KTV，你要不要一起？”女生早已預見楚莫恩的反應，于是主動說出自己的目的。

“呃……”

“就當你答應啦，記得帶上蘇介桉~”

未等楚莫恩給出回復，女生便自動替他做出決定。隨后，她一蹦一跳回歸自己的小團體，笑嘻嘻向姐妹們傳遞好消息。

“他同意了，而且蘇介桉也會來嘿嘿嘿~”

聽到這個消息，女生們驚喜地尖叫起來，彼此抱成一團，開心得又蹦又跳。

魯迅先生說的對，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在那片歡聲笑語中，只有楚莫恩無奈地嘆息一聲。他早就明白，如果不是因為蘇介桉，這些女生根本不會注意到平平無奇的自己。

他越過道道人墻，落寞的眼神最終落在那張最甜美的笑顏之上。

或許班花就該配校草吧。而自己，不過是班花的眾多暗戀者之一，校草的眾多陪襯者之一。

這時，楚莫恩所依靠的窗戶突然被敲響，把膽小的他又嚇了一跳。

“喲~你們班什么時候散會？”

說話者的到來頓時引起周圍人的陣陣尖叫，楚莫恩不需要回頭也知道來者何人，是他的小伙伴——校草蘇介桉。

“已、已經散了，馬上出來。”

說罷，楚莫恩將高中畢業證塞進書包里。這個夏天到來之際，他的高中生活徹底結束。

***

“畢業快樂，成年萬歲！”蘇介桉拉開一罐冒著氣泡的黃色飲品，遞給楚莫恩。

“嚴格來說，到12月末我才正式成年。”實際上，楚莫恩接過來的只是一罐橙味汽水。

“四舍五入，用不著那么死板。”蘇介桉開懷大笑。

有時候，楚莫恩著實感到疑惑，性格相差如此之大的兩人，到底為什么會成為朋友？

被公認為校草的蘇介桉，不僅成績好、體能佳，而且性格也開朗大方，全身上下從里到外沒有一絲令人不滿意的地方，以至于時常被楚莫恩開玩笑，說他是程序設定出來的完美機器人。

“對、對了，”楚莫恩假裝漫不經心地提起某事，“待會還要參加班里的KTV活動，正好你也在，一起來吧？”

蘇介桉不禁壞笑道：“你小子竟會主動參加集體活動？是不是項小影也去？”他知道楚莫恩暗戀她。

僅在被人看透心思的時刻，楚莫恩那雙如死水般毫無生氣的眼睛里才會掀起陣陣波瀾。

“我……你……不去拉倒！”

最終，蘇介桉仍然一同前往，這讓楚莫恩暗暗松了一口氣。

盡管并非他主動應允，但若不能把眾望所歸的校草帶來，那幫女生非將他生吞活剝不可！

在閃亮的燈球之下，剛剛結束一曲男女對唱的蘇介桉和項小影，被某些拉郎愛好者高喊“在一起”。而形單影只的楚莫恩照舊窩在角落里，無需做出任何努力，他在群體當中永遠是存在感最低的那一個。

“誒？下首歌怎么還是我的？”蘇介桉不好意思笑道。

“你唱得好聽，我們就愛聽你唱！”幾首歌下來，現場已然變成蘇介桉的歌迷會。

就在眾人為蘇介桉瘋狂打call之際，項小影默默退了下來，并坐到楚莫恩旁邊。

此等舉動直接導致楚莫恩心率飆升，如果他不做出分散注意力的行為，明早的本地新聞即將刊登“某楚姓高中生在畢業聚會上因樂極生悲致使暴斃”的頭條。

“唱、唱得真好……”楚莫恩終于鼓起勇氣說話，但那氣若游絲的聲音很快就被蘇介桉的完美高音蓋過。

“謝謝。”項小影禮貌回應。

她居然聽到了！！！楚莫恩感覺自己急需速效救心丸。

“你倆……很配。”他激動得語無倫次，話剛脫口就已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