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小紅花發卡正好落在河與岸的交界處。

當時的楚莫恩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沒想到楚楚會跑去撿，更沒想到楚楚會因此失足落水。

當他聽到下游的人在喊“有人溺水了！！！”的時候，一切為時已晚。

那時的他還抱著湊熱鬧的心態加入圍觀人群，直至看到見義勇為的好心人抱著臉色蒼白、奄奄一息的楚楚回到岸邊。

那個仍舊被楚楚緊緊握在手里的小紅花發卡，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剜進楚莫恩的心臟。

最終，楚楚因搶救失敗而宣告腦死亡。悲痛欲絕的雙親不舍得將她送進火葬場，于是花費重金將她存入得以保存人體活性的液氮杜瓦罐。

“她還那么小……她才剛剛6歲……”楚媽的眼睛又哭紅了。

“相信未來的技術，她一定可以重新過上自己的人生。”楚爸既是在安撫妻子，又是在慰藉自己。

“請你們放心，本公司運用的是最先進的人體冷凍技術，絕對保證令嬡的身體千年不壞，就像冬眠一樣！”推銷員還不忘積極宣傳。

只有楚莫恩始終保持沉默，雙手握拳，指甲用力刺進薄弱的掌心。

溺水事件之后，楚楚親手制作的小紅花發卡不知所蹤，即便楚莫恩地毯式搜索河岸幾百次，依舊一無所獲。它成為楚莫恩的心魔，一個永遠也無法治愈的心病。

內向又孤僻的楚莫恩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仍沉浸在喪女悲痛中的父母也沒能及時關注到他內心的轉變。

當年平安夜的前一天，不知是圣誕奇跡還是生日愿望顯靈，楚莫恩在白茫茫的冰面上，看到了一只烏鴉，烏鴉的嘴里叼著一朵紅色的小花。定睛一看，竟是那個小紅花發卡。

楚莫恩頓時喜不自勝，完全忘記此時河面上的冰層還不夠牢固。他小心翼翼地挪動，一來是擔心驚跑了烏鴉，二來是留心別踩壞腳下的薄冰。

差一點……還差一點，他就能成功。

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

楚莫恩狠狠摔進冰河里，他越是掙扎，下沉得越快。最終，足以凍結血液的冰冷麻痹了他的四肢，令他難以動彈。

算了，說不定這樣會更加輕松……

楚莫恩放棄掙扎，周圍瞬間變回沉寂與陰暗。這時，他忽然看到一個紅點漂浮于眼前，是那個小紅花發卡！

于是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小紅花發卡抓入手中。

楚楚對不起，哥哥來找你道歉了。

***

全息投影戛然而止，這就是楚莫恩“生前”最后的記錄。

在沒有看到這段利用未來科技還原的事實之前，楚莫恩并不確定妹妹溺水的真相，換而言之，他不愿承認和接受自己間接害死妹妹的事實。

可是現在，真相血淋淋地展現在他面前，他無法像以前乃至“復活”后那樣，繼續自欺欺人。巨大的負罪感壓得他喘不動氣來。

楚莫恩坐在地上緩了好久，才從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中掙脫出來。

這時，博物館的員工機器人特意上前詢問楚莫恩的情況。

“沒、沒事，我只是……”楚莫恩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難過？”員工機器人意外通曉人性，“我理解，尤其是我們這類受過‘人格教育’的機器人，與人類的共情能力更強。”

看到楚莫恩始終保持沉默，員工機器人又補充道：“如果暫時無法脫離這種狀態，是否需要我們提供外界情感干預服務？”

楚莫恩立馬搖搖頭，他還不想那么快暴露自己。

“那我就不打擾了，本館還有許多其它的參觀項目，例如楚莫恩休眠時期的人體冷凍保存罐數據記錄，楚莫恩復活后的詳細情況等，歡迎繼續參觀。”

楚莫恩本是了無生趣，但他聽到對方說的話后，希望的小火苗又在他的心里重新燃起。

既然他事后和楚楚一樣，被人體冷凍技術保存起來，那么是否說明楚楚也有可能被未來科技成功復活？！

楚莫恩迫不及待地在場館內尋找相關信息，他也確實找到此類線索。

據報道，“創世紀”的員工RG2502-29在“某冷凍技術有限公司”的遺址里發現數百個保存完好并正常運行的人體冷凍保存罐。于是創世紀公司將那些罐子悉數運回，并且聯合“羅伯特計劃”的科研人員一起復活罐子里的人類。而楚莫恩正是他們成功復活的第一個人類。

從天而降的喜訊不僅給楚莫恩帶來活下去的動力，更點燃了他的斗志。他不應該是“最后一個人類”，僅是因為他的同類尚未被喚醒。更重要的是，他妹妹可能還活著！

館內挖不出再多訊息，但楚莫恩記住了那個名為“創世紀”的科技公司。

心情一旦放松下來后，楚莫恩的肚子又開始咕嚕咕嚕鬧別扭了，這時他才想起自己來到人類博物館的初衷。

楚莫恩的鼻子比博物館的指示標更加有效，令他快速找到“21世紀食物”主題展覽的場地所在。

火鍋、披薩、漢堡……世界各地的美食正匯集在一張自動旋轉的大圓臺上展示著。楚莫恩感覺自己的口水快要溢出頭盔了，可周圍其他的參觀者卻不為所動。

他們或是在剖析食物的結構，或是在計算食物的成分，永遠保持學習與研究，永遠擁護理性與邏輯。

畢竟那些都是機器人，所以他們根本不明白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對于一個人類來說意味著什么！

前來參觀的機器人絡繹不絕，并且現場始終有工作人員看守，所以縱使美食的誘惑力再大，楚莫恩也不能直接沖上去，把這當成最后一餐來胡吃海喝。

到底要怎樣才能同時關閉所有機器人的視覺系統呢？楚莫恩忽然靈機一動。

***

場館內的照明設備瞬間失靈，一切歸于黑暗之中。機器人們自覺停留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員排除故障，恢復秩序。

15分鐘后，關閉的電閘被重新打開，但并非所有的東西都維持原樣。

有的機器人發現，面前的羊角面包少了二分之一；有的機器人發現，燒烤攤上的烤串中不見了肥牛和魷魚……還有其它展品的損失正在被此起彼伏地匯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