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晴空萬里。

星光被奇怪的東西遮擋，顯得沒有那么璀璨。

夜空里那一方玉盤，也同樣被許多大小不一，且形狀不規則的奇怪東西遮擋。

“這些玩意，真像是臉上長了黑頭，總有種把它們給擠出來的沖動啊。”楊天望著車窗外的夜空嘟囔著。

他剛走下公交車，才在路燈下站穩，就感覺有點不對勁。

周圍太安靜了，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而眼前所能看到的，也只有路燈發出的那束昏暗燈光下的水泥路面。

再抬頭望向遠處，也是同樣如此。

一束又一束的路燈燈光，照亮著各自位置下的水泥路面，整齊卻又顯詭異。

而且，除了路燈下，街道上其他地方，全都像是沒入了幽黑深淵一般，一片幽黑。

再抬頭往天上看。

玉盤和星光也不見了蹤影，但天上懸浮著的，那些奇怪的東西卻變得更加清晰。

“嗯？”

楊天來了興趣。

從被人類發現到現在，這些奇怪的東西終于有了動靜，它們正緩緩變幻著形狀。

看樣子，似乎是那些奇怪的東西里邊……還有什么東西正在掙扎。

只是，這掙扎并不激烈。

甚至還有點虛弱無力，像是將要破殼而出的小雞崽，正用新生的微弱力氣，不斷頂著那層薄薄的殼。

同時又有些詭異，就像楊天曾經看過的某部電影。

在特制的燈籠里，不斷有人面頂著燈籠皮，伴著陰森叫感聲不斷頂出清晰的人面輪廓，卻始終無法掙脫。

不同的是，楊天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那些奇怪的東西里邊頂出來的，也不是人面狀，而是各種奇形怪狀，甚至都不能稱之為正常生物的存在。

楊天能看到最清晰的，是一張有著滿嘴疊加生長的齙牙，又貫穿整張臉的大嘴。

那張大嘴不斷張開咬下，將齙牙尖銳駭人的形狀頂了出來，卻始終無法將那層膜咬破。

“所以……那些奇怪的東西里邊，裝的都是這樣的怪物嗎？”

楊天冷靜發問，也不知是為了壯膽，還是實在覺得有些無聊。

“咔擦～”

忽然，有沉悶異響從他腳邊響起。

他循聲望去，原來是水泥路面上出現了一道裂縫。

一雙被蠟黃皺皮包裹的枯瘦手掌，從裂縫中間伸出，正用力往兩邊掰。

“嘿……小兔崽子，快給爺爺我搭把手啊！”

沙啞的說話聲從裂縫里傳出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

“你怎么罵人啊？”

楊天眉頭一皺，抬腳就往那雙手背相貼的枯瘦手掌上用力一踩。

“哎呀……我他媽，小兔崽子算你狠，有種你別跑！”

枯瘦手掌的主人罵罵咧咧著，手掌上力氣又加大幾分。

如蚯蚓般的筋絡鼓起，一顫一顫，顯得猙獰可怖。

“呵呵，老瘋子，我為什么不跑啊？”并不害怕的楊天又是一腳踩下去。

“你他媽……別讓老子出來，老子出來了第一個就搞死你！”

沙啞的聲音繼續嘴炮。

楊天眉頭微微一皺，往后退了兩步，再算準距離向前一跳。

“咔擦～”

“哎喲……斷了！你給老子手指蹦斷了！天殺的，老子纏上你了！你等著……”

殺豬般地沙啞嚎叫從裂縫里傳出，楊天皺起的眉頭卻舒展開來。

望著路燈昏暗燈光之外的幽黑深淵，他一步跨了過去。

這一跨，就如同跨過了一道聯通兩個世界的門檻，他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路燈的燈光不再昏暗，且發散開來，連成一片。

大街上人來人往，人聲車聲，喧鬧異常。

就連天空上那些奇怪的東西，也沒了動靜，依舊靜靜懸浮在夜空。

“剛才那是幻覺嗎？”

楊天又好奇地退了回去。

世界再次發生變化，幽黑深淵重現，路燈燈光又變成一束一束。

不同的是，在水泥路面上，那道裂縫已經有一掌寬。

原先背靠著的雙掌中間，鉆出了一顆光禿禿的，同樣包裹著蠟黃皺皮，還帶著一臉怨恨的人頭。

他看到楊天就罵：“小兔崽子，你還敢回來，老子纏上你了！”

“沒素質。”

楊天淡淡回了句，嚇得那顆人頭直往水泥路面的裂縫里縮。

不過，楊天卻沒再動腳，只是一步跨出，重新回到原本的世界。

他沒時間跟一個奇怪的老瘋子糾纏。

即便吃飯、睡覺、打螺絲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但他還是覺得這些都遠比跟人糾纏來的有意義。

嗯……

哪怕吃的是最簡單咸菜就白面饅頭，住的是五百一個月的地下室，打的是時薪不到二十的螺絲；卻都比跟人類糾纏來的有意義。

他在心里再強調一遍。

人類，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

今晚的晚餐，依舊是白面饅頭。

而那個屬于楊天的，月租五百塊的地下室，位于郊區。

下了公交，還要再走十來分鐘，直到城市的喧囂被各類蟲鳴掩蓋時，再抬眼才會看到。

那是一棟長滿爬山虎的兩層老舊樓房，住著一位已到垂暮之年的獨居老人，她每日每夜都會坐在老房子前邊的搖椅上。

一邊搖晃著，一邊呆呆地看著過往行人。

一直等到楊天的身影出現在樓房前邊，她才會從搖椅上起身，準備去睡覺。

兩人從不打招呼，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老人推門挪進老房子，楊天走下臺階，躺進地下室。

但今天卻有點奇怪。

楊天進了地下室，開了燈正準備關門時，發散出的燈光卻映出了臺階上老人的身影。

她用雙手捧著一個白瓷盤子，臉上帶著詭異微笑，正瞇著眼低著頭，直盯著楊天。

柔和的燈光映在她臉上，讓她整個人更顯和藹可親，但看起來卻比平時臃腫。

楊天臉上露出微笑，回應著老人臉上那份臃腫。

他抬步踏上臺階，瞧見白瓷盤子里正一縮一張，規律跳動著的鮮紅肉塊，臉上笑容更盛。

只要來的不是人，那他還是十分樂意打交道的。

“啪～”

楊天抬手一揮，沉悶的拍打聲響起。

老人那張臉，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拍打。

噗的一聲，像人面皮球般開始泄氣。

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開始收縮，眨眼間就變成裂縫中那顆人頭。

同時，驚疑不定地沙啞質問聲響起：“小兔崽子，你是怎么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