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記憶嗎？”

老頭肯定地點頭，右手中指點到那副畫面，直往涂山云夢額頭上一拖。

停止運行的世界，隨之發生變化。

日月星辰無聲倒回，山川地貌重歸原貌。

人類在十多年間對山川地貌所造成的巨大變化，在這一刻，被老頭中指一點，瞬間撫平。

涂山云夢選擇的記憶片段是楊天的童年記憶，大約七八歲的時候。

世界似乎因此而重回到那個年代，但實際上，這只是為了測試而虛構出來的場景。

夕陽晴空，余暉照映。

青山，綠水，小水塘。

小溪歪歪扭扭，伴著砂石路流過村落，三三兩兩的兩層小樓相伴而建。

紅磚青瓦的，看著很是舒服。

樓房前，是成片有膝蓋高的青禾，田間小道在其間若隱若現。

一切是這么真實且美好。

被拖入這場景中的人，又如何能看的出來？

他們或許會以為自己正在做著美夢，被其真實折服后，大概又覺得是穿越，或是重生，甚至是其他古怪想法。

那么，楊天他會這么覺得嗎？

涂山云夢來了興趣。

在這個世界，她依舊是狐妖，是各種幻術信手拈來的三尾狐妖。

當然，其他變化之術，她也粗通一二。

自認為嚇唬小孩子，那肯定是不在話下。

為了不引人注意，她變成了路邊圍墻上的，一只黑色的野貓。

正用狹長的金黃瞳孔，對著小楊天一望，便讀取了他心中想法，只是這想法多少有點奇怪。

呵，無趣的童年又要再經歷一遍嗎？

小楊天心里是這樣想的，但他腳下的步子卻很是歡快。

小小的胳膊，提起沾滿泥巴，還有深色水漬的小木桶，一蹦一跳朝著水塘邊走去。

水塘有點深，遠超過此時小楊天的身高。

他彎著腰用小木桶舀水，木桶接觸到水面，卻沒沉進水里，而像是被什么托了起來。

“咦？”

小楊天像是發現了好玩的事，忙用雙手抓緊小木桶，并腿彎腰往上拉。

“砰～”

一股怪力忽的出現，猛一拉扯，一陣天旋地轉，小楊天被拉進水塘里。

濺起的水花模糊了視線，水面卻只在他腰腹處。

小木桶仍浮在岸邊，明明沒有波浪卻不停撞擊著，紅色石條堆砌而成的塘堤。

腳下，小楊天感覺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

軟軟的，滑滑的，又能清楚地感覺到是一根一根堅硬的存在。

好像是骨頭？

來不及去細細感覺，正站在水中的他，猛地一下轉了個方向。

明明身體完全沒有動作，怎么就突然轉身了？

可這似乎不重要。

前方水面兩米處，一顆被濕漉漉長發遮蓋，分不清是臉還是后腦勺的頭，正半浮在水面上。

暮色昏暗。

陰風頓起。

那長發一束一束，沾在一起，彼此間又留著縫隙，看不清那縫隙后藏著什么。

就在這時，小楊天腳下踩著的東西又動了。

它猛地往那半浮著的人頭撞去，像是要給小楊天一探究竟的機會。

“嘩～嘩～嘩！”

“啪！”

激起的水聲中，猛地響起一聲脆響。

在小楊天即將與那顆人頭親密接觸時，他毫不猶豫地甩出了自己肉乎乎的小巴掌。

此時，他的手掌還停留在那顆人頭濕漉漉的頭發上。

指尖傳來的觸覺好像有點奇怪，明明看起來濕漉漉的，但摸起來卻又感覺粘粘的，完全不像是水漬。

陰風吹來，還有陣陣難忍的腥臭味撲鼻而來。

不等他捂住口鼻，一聲古怪陰沉的吼叫聲，驟然間從那顆人頭里傳出。

“啊……”

那些看起來濕漉漉的長發，被這陰沉吼叫聲激起，向著周邊狂擺不止。

現出一張詭異可怖的臉。

它沒有嘴唇，只看到滿口尖銳細密的獠牙，獠牙上方鼻子位置，是隱隱發白的空洞。

再往上，是用紅線密密麻麻縫合在一起的眼皮。

伴隨著陰沉吼叫聲，那些紅線被一段一段崩開，似乎即將開眼。

小楊天仍不為所動，臉上毫無表情，只是甩出去的小巴掌收了回來。

他腳下也開始發力，想要移動，想要換個方向。

那張臉他雖然不怕，但看著那張臉，他總覺得它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可腳下那東西卻不想他換個方向，總是往相反的方向轉動，想讓他直面那張臉。

“沒意思。”

小楊天嘟囔一句，雙腳一蹬，整個人仰在水面上。

這時，他才注意到，天上似乎也不對勁。

借著暮色，他看到云層間似乎有一張模糊的臉。

但轉瞬間，那張臉消失。

灰白的云層，開始變得稠密，開始不斷有東西從云層掉下來。

那絕對不是雨水。

雖然落入水中的聲音跟雨聲沒什么兩樣，但小楊天明顯能感覺到了異樣。

那些東西從云層落下來，落在自己身上后，在不停地扭動。

它們還帶著淡淡的腐肉臭味，一扭一扭。

細小的兩端，直往小楊天的嘴巴、鼻子，甚至是眼睛里鉆。

是蛆？

這也太惡心了吧！

小楊天心頭一陣惡寒，他不怕所謂的“鬼”，不怕超自然現象，但這種純粹中帶點詭異的惡心……

他確實受不了。

一直沒閉眼的他，閉上了眼睛，忙用雙手護住耳朵、捏著鼻子、捂住嘴巴，只留雙腳在水中不停擺動。

不過，這動作并沒有讓他靠近塘堤分毫。

圍墻上化身為黑貓的涂山云夢看著這一幕，知道在這水塘邊怕是沒法嚇到小楊天了。

索性，昂著頭叫了一聲，解除了幻術。

“喵～”

一聲溫柔的貓叫聲傳遍水塘，一切虛妄便從小楊天眼前消失。

星空、水塘、小木桶。

他仍保持著彎腰舀水的姿勢。

“啪～”

小木桶落水的聲音傳來，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瘦小的小腿兒。

“呼～結束了嗎？”

小楊天擦了擦額角細密汗珠，嘟囔著問道。

蛆蟲那惡心的觸感，實在讓他難以忍受。

他提起小木桶，看了下其中水位，又倒出來一些，將其放到一邊。

然后，他蹲下身子，伸手沒入水中，在石條縫隙間摸到一個暗樁。

順著暗樁，又摸到一根細繩。

他將細繩扯出水面，開始發力。

細繩被繃得筆直，甚至在彈出水面那一瞬間，抖開了一陣細密水珠。

小楊天稚嫩的小手，用盡全部力氣才拉動它。

水面下。

細繩在水下那端，扎著一個網魚用的地籠。

不過，讓小楊天如此費力拉扯的，卻并不是里邊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