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閃開,讓我擁抱幸福(電影《烏云背后的幸福線》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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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6評論第1章 何日再相逢
媽媽又突然造訪了,我根本無需抬頭就知道是她來了:她的腳指甲在夏季總是粉紅色,我還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皮涼鞋上的鮮花圖案,那是我們倆一起去商場時買的,就是上次她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時候。
媽媽是在院子里找到我的,當(dāng)時我正一個人鍛煉身體。我對媽媽笑了笑,我知道她又要沖廷伯斯醫(yī)生嚷嚷了。她會抱怨說:既然一整天都沒人管我,為什么還要把我給關(guān)起來?
我決定再做100個俯臥撐,所以并沒有跟媽媽說話。“你還要做多少個俯臥撐,帕特?”媽媽發(fā)話了。
“妮--可--喜--歡--上--身--強--健--的--男--人--”我每做一個俯臥撐就從嘴里蹦出一個字。我能夠感覺到嘴角滲進了略帶咸味的汗水。
驕陽似火的八月正是燃燒脂肪的絕佳時機。
媽媽看了我一分鐘左右,接著說出一句讓我震驚的話,“你想今天跟我一塊兒回家嗎?”她的聲音明顯有些打顫。
我停了下來,抬起頭看著媽媽。雖然正午的陽光非常晃眼,但我馬上就知道了她是認(rèn)真的。她看起來有點兒心神不寧,好像犯了錯誤似的。每當(dāng)認(rèn)真說某件事的時候她都是這個樣子。她平時說話的方式跟現(xiàn)在可不一樣,如果心情很好,她可能會喋喋不休地嘮叨好幾個鐘頭。
“只要你保證不再去找妮可,我就帶你回家。你可以先跟我還有爸爸一塊兒住,我們會幫你找份兒工作,然后再幫你找間公寓安頓下來。”
我開始繼續(xù)做俯臥撐,目光緊緊地盯著地上的一只黑螞蟻,當(dāng)時這家伙正在我鼻子底下,試圖用它那鋒利的巨腭剪下一片樹葉。透過眼角的余光,我分明看到一粒汗珠徑直從我的鼻尖滑向了草地。
“帕特,告訴我你會跟我一塊兒回家的,我會給你做飯,你可以去拜訪那些老朋友,可以重新開始生活。求你了!告訴我這是你想要的。就算為了我,帕特,求你了!”
開始下一輪俯臥撐,那只螞蟻的巨腭在樹葉上繼續(xù)揮舞著--痛苦、炎熱、汗水、改變。
我可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這里沒人相信光明,沒人相信真愛,也沒人相信幸福的結(jié)局。所有人都說妮可不會喜歡我現(xiàn)在的樣子,他們還說就算分居的時間結(jié)束了妮可也不想再見到我。我想離開這里,可又有點兒擔(dān)心,我正在嘗試快樂地生活,可以前的那些老朋友依然還那么熱情嗎?
不管了,我必須逃離這些死氣沉沉的醫(yī)生和難看的護士,除了讓我無休止吃藥外他們什么都不會。要騙過這些醫(yī)療專家并不太容易,相比之下媽媽肯定好騙多了。想到這里,我終于站起身來,對媽媽說:“我回家跟你一起住,一直住到我跟妮可重逢的那一天止。”
媽媽去簽?zāi)切┓爆嵉姆晌募耍一氐搅俗约旱姆块g,先沖了個澡,隨后把自己的衣服和裱有妮可照片的相框放進了帆布袋里。我跟自己的室友杰奇道別,他坐在床上直直地看著我,嘴邊還流著口水,他總這樣。可憐的杰奇!看看他那雜草叢生的頭發(fā)、形狀怪異的腦袋,還有松松垮垮的身體。唉,什么樣的女人會愛上杰奇這種人啊!
他朝我擠了擠眼睛。這應(yīng)該就是他的道別方式吧,應(yīng)該還有祝我好運的意思。于是,我也朝他擠了擠眼睛,不過是用兩只眼。我的意思是祝愿他好運加倍。我想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因為他開始用肩膀去撞耳朵了。每當(dāng)聽懂別人的話時他都會用肩膀撞耳朵。
我還有一些朋友,他們此刻正在接受音樂治療。里面的某些歌曲有時會讓我勃然大怒,所以我沒有參加。在我被關(guān)禁閉的時候,他們給了我很大的支持。我想或許應(yīng)該去跟他們也道個別。我從窗口朝音樂教室里面瞧了瞧。我的朋友們正在唱歌,他們把小手鼓固定在膝部,邊唱歌邊打鼓。雖然隔著玻璃聽不太清,但我隱約聽出是南希姐姐的歌,一首六七十年代的流行歌曲。我能看到他們的嘴在一張一合,頭也隨著鼓點不停地晃動--看起來他們玩得很開心。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他們了。說實話,我也討厭道別。
我在走廊里看到了媽媽,廷伯斯醫(yī)生也在那里。走廊里擺了一些躺椅和長椅,旁邊還種了三棵棕櫚樹。這是院方玩的小把戲,他們想讓這個鬼地方看起來就像是美麗宜人的奧蘭多,而不是巴爾的摩。
廷伯斯醫(yī)生穿著白大褂,臉上還是那幅冷峻的表情。“好好享受生活!”他一邊說一邊還跟我握了握手。
“只要分居時間一結(jié)束(我就能享受生活了)。”聽到我這么說,廷伯斯醫(yī)生的臉上馬上就多云轉(zhuǎn)陰了,好像我說要殺了他妻子娜塔莉和他們的三個金發(fā)小公主--克里斯汀、珍妮和貝琪似的。要知道,廷伯斯醫(yī)生可不相信撥云見日,他認(rèn)為自己就應(yīng)該時刻抱著同情、沮喪和悲觀的心態(tài)看待一切。
看來我讓廷伯斯醫(yī)生失望了,他那毫無生氣的人生哲學(xué)并沒對我產(chǎn)生什么影響。我確信分離的日子即將走到盡頭,確信我跟妮可很快就能重逢。“看我搖滾吧。”我對廷伯斯醫(yī)生說。丹尼是我在這個鬼地方唯一的黑人朋友,丹尼曾經(jīng)對我說過,在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時候,他就會這么跟廷伯斯醫(yī)生告別。抱歉了丹尼,我把你的告別語給搶了,不過這句話的確很厲害。我看到廷伯斯醫(yī)生皺了皺眉頭,就好像我在他肚子上給了一記猛拳似的。
媽媽駕車駛出了馬里蘭州,然后開始在特拉華州穿行,車子兩側(cè)不斷閃過快餐店和各種各樣的商店。媽媽說廷伯斯醫(yī)生并不想放我走,于是她就去找了幾個律師,還找了她女伴的治療師--這家伙也將成為我的新治療師,在這些人的幫助下媽媽打了一場官司,她說自己能夠在家里把我照顧好,看來她的確成功地說服了法官,我真的很感激她。
當(dāng)車子在特拉華紀(jì)念大橋上飛馳時,媽媽回頭看著我問道:“你肯定想要更好地生活,對吧,帕特?”
我點了點頭,“是的,我想。”
隨后我們駛上了通往新澤西州的295號州際公路。
順著哈頓大道一直往前開就到了科林斯伍德市中心,這里就是我的家鄉(xiāng)。可是,眼前的一切為什么那么陌生呢?記憶中的街道不見了蹤影,街道兩旁遍布著精品店和高檔餐館,路上的行人都衣著考究。我在心里問自己:這的確是我的家鄉(xiāng)嗎?我開始感到緊張,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有時候我就會這樣。
媽媽問我哪里不舒服,我說自己很緊張。她再一次向我保證說新的治療師很快就會幫助我恢復(fù)正常的,她還說這位治療師名叫帕特爾。
回到家里后,我立即沖進了地下室。媽媽為我準(zhǔn)備了很多很多的禮物:她一直說要給我買的舉重床、放杠鈴片的支架、健身車、啞鈴。哇,竟然還有健腹專家6000,我在晚間的電視節(jié)目上看到過這套器材,在那個鬼地方的時候我一直對它夢寐以求。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我興奮地朝媽媽喊著,我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還把她抱起來原地轉(zhuǎn)了一圈。
當(dāng)我把媽媽放下來的時候,她微笑著對我說:“歡迎回家,帕特。”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這些器械上練練手。舉杠鈴,做仰臥起坐,壓腿,深蹲,騎健身車,然后給自己補充水分(我每天都會喝四加侖水,不停地用一個大玻璃杯豪飲)。完成這一切之后,我就開始寫日記了。日記的內(nèi)容就跟剛才這些文字差不多,有些像流水賬。我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我要讓妮可看到暫時分手后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我要讓妮可了解我的進步,我的一切。(在那個鬼地方待著的時候,由于吃了太多的藥丸,我的記憶力開始下降了,于是我開始用筆記錄生活,我要把想要告訴妮可的一切都寫下來,我要讓妮可在重逢的那一刻就重新融入我的生活。在我回家之前,發(fā)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那些可惡的醫(yī)生竟然把我所有的日記都給沒收了。現(xiàn)在,我只能搜腸刮肚,從頭寫起。)
從地下室出來的時候,我留意到我和妮可的合照已經(jīng)從墻上消失了,壁爐臺上擺放的照片也不見了。
我問媽媽那些照片都哪里去了。她說我們家?guī)字芮氨槐I了,竊賊偷走了那些照片。我問媽媽竊賊為什么要偷我和妮可的照片,她說是因為裝裱那些照片的相框都非常昂貴。
“那竊賊為什么沒有偷家里的其他照片呢?”我有些不明白了。媽媽說竊賊偷走了所有的相框,只不過我們家人的那些照片都有底片,所以媽媽又把它們重新沖洗、裝裱好放回了原處。“那你怎么不把我和妮可的照片也重新洗一套出來?”我追問道。媽媽說她沒有那些照片的底片,婚禮的照片都是妮可的父母出錢拍的,他們只是把媽媽喜歡的照片沖洗了一套給她。雖然妮可也給過媽媽其他的照片,可是我們跟妮可以及她的家人已經(jīng)很久沒聯(lián)系了,因為現(xiàn)在是分居時間。
我告訴媽媽說,如果那個竊賊膽敢回來,我一定會擰斷他的脖子,要了他的小命兒。媽媽回答說:“我相信你會的。”
我回家已經(jīng)一周了,可爸爸還沒跟我說過一句話,當(dāng)然了,對于我來說這也并不奇怪,他總是忙于工作--他是大食代連鎖店的區(qū)域經(jīng)理,負責(zé)整個南新澤西州的業(yè)務(wù)。在工作之余,爸爸總愛關(guān)起門來研讀歷史小說,其中大部分小說都是關(guān)于美國內(nèi)戰(zhàn)的。
媽媽說我回家里后爸爸有些不適應(yīng),希望我能夠給他一些時間。我當(dāng)然很樂意,要知道,我挺怕跟他說話的。我在那個鬼地方待著的時候,他只去看過我一次,而且還對我大吼了一通,他對美好奇跡的出現(xiàn)根本不屑一顧,而且還說了很多對妮可不好的話。當(dāng)然了,我和爸爸在家里的門廳里難免會相遇,但他從我身邊經(jīng)過時從來都不看我一眼。
妮可喜歡讀書,她過去總想讓我讀文學(xué)作品。她的朋友都是英語老師,這些人在晚餐時總愛探討“高深的”文學(xué)話題,而我通常會保持沉默。妮可的朋友特里個子很小,我總愛取笑他。可他每次都會反駁說:“至少我不是孤陋寡聞的小丑。”妮可的那些朋友們對“小丑”這個詞心領(lǐng)神會,他們也都跟著特里叫我小丑。特里每次這么回敬我時妮可都會哈哈大笑。我決定從現(xiàn)在開始看小說,以便在重逢后的文學(xué)聚會上給自己找些談資。
在那個鬼地方的時候,我看的書都必須經(jīng)過廷伯斯醫(yī)生允許,而他就像個法西斯分子似的嚴(yán)格限制我的閱讀范圍。現(xiàn)在我回家了,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媽媽有一張借書卡,可以幫我從圖書館借書。
我回家后看的第一本小說是《了不起的蓋茨比》,這本書我僅用了三個晚上就全部讀完了。我最喜歡的是這本小說的序言。序言中說這是一本關(guān)于時間的小說,那些稍縱即逝、千金難買的時間。我自己的切身感受也是如此,我在強身健體的過程中總會想到時間的寶貴。不過,我還有另外一種感覺:我肯定會與妮可再度相逢,無論要等多久,我都有的是時間。
讀完小說的正文部分后,我有一種把書撕個稀巴爛的沖動。在這個無比悲情的故事中,蓋茨比深愛著黛西,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最終也未能與黛西走到一起。雖然我知道菲茨杰拉德很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可我真想立馬給他打個電話,并大聲地告訴他:你全部都搞錯了!想想吧,在炎熱的夏季,蓋茨比第一次跳進自己的游泳池就被湯姆情婦的丈夫給當(dāng)作兇手誤殺了,而黛西竟然沒有出席他的葬禮。尼克和喬丹分道揚鑣,而黛西那純潔無邪的青春則在種族主義者湯姆的欲望中被消磨殆盡。我告訴你們吧,菲茨杰拉德這本小說的結(jié)局讓我有種窒息的感覺。你們可以奉勸菲茨杰拉德永遠都不要去看落日,因為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光明和希望!
我知道妮可為什么喜歡這部小說,因為它寫得實在太好了。妮可曾經(jīng)說過,《了不起的蓋茨比》是美國人創(chuàng)作的最偉大的小說,這可讓我有些擔(dān)憂了。小說的結(jié)局如此凄慘,妮可卻依然對其情有獨鐘,這是否意味著妮可并不相信“一線希望”呢?先不想這些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我告訴妮可我終于讀完了她最喜歡的書,她肯定會為我自豪的。
我還會給妮可另外一個驚喜:我打算把妮可美國文學(xué)課程表上的所有小說都讀一遍。我只想讓她感到自豪,我只想讓她知道我的確對她鐘愛的東西感興趣,我將會盡我所能拯救我們的婚姻。現(xiàn)在,我終于能夠與她那些自負的文人朋友們談天論地了。我很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我已經(jīng)30歲了。如果再年輕5歲,我還可以正大光明地欺騙自己。”這是尼克在《了不起的蓋茨比》最后一章里說過的話,不過這句話用在我身上也恰如其分,因為我也到了而立之年。在我引經(jīng)據(jù)典的時候,一定能夠給人一種無比睿智的感覺。我們很可能會在餐桌上聊天,當(dāng)妮可聽到我引用小說中的原話時,她一定會又驚又喜,她肯定想不到我真的讀完了《了不起的蓋茨比》。這只是我全盤計劃的一部分,用我朋友丹尼的話說,在她根本不指望我能“長點兒知識”的情況下,我要讓小說中的話脫口而出,我相信這么做肯定能夠重新虜獲妮可的芳心。
上帝啊,我已經(jīng)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