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過死亡的感覺嗎？

“嘩啦”

書柜上陳列的書籍被一掀落地。其中隨風而墜的，還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獎杯。逃不過支離破碎的命運。

一層層的書全被暴力地甩出，無一幸免，原本充實的書柜空空如也。堆疊的書蓋住了殘碎的獎杯，如同暗寂的陰霾遮蔽了那顆敗裂的心。

泉涌而出的淚淌過面頰，晶瑩的淚花墜落至單調的衣衫。一點，兩點，三點……最終浸成一片。于干的衣衫，濕的格格不入。

咆哮，憤怒。與其說是這般，不如直接撕破恐懼的偽裝。這一切不過是用咆哮強迫佯裝下的恐懼。

空洞般的書柜令人毛骨悚然，顫抖的手無法壓抑，灌滿淚的眼隔著朦朧四處摸索，摸索著下一個發泄對象。

窗子，茶幾，視線慌張地亂掃。突然，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闖入視野?！鞍?！”恐懼蔓延全身，身子僵的嚇人，像是被什么纏繞的不得動彈。

那家伙抽走了全部的氧氣。窒息。是死亡的感覺，是鬼，是夢魘，不不，是死神。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我無法喘息，眼前發黑。我活不成了。

我任由恐懼擺布。

在那家伙的眼里，我像極了滑稽的小丑，任其捉弄。這倒是成了它耀武揚威的一大功績。那家伙得意地很。

不知何時壞了天。黑壓壓的烏云蒙住了整片天。原本透過窗子悄悄鉆入房間的微光隱退地毫無蹤跡，無牽無掛?？耧L撕扯著飄散的窗簾。驟然，電閃雷鳴。

“??！”刺眼的亮光擊穿了我的大腦。

它來了。

面對那家伙的逼近，我無處可退。“求求你別過來！求你了！”我一遍遍無用地哀求，求它能放過自己。

“嚯嚓”

又一記銀白的亮光。那人一聲怒吼，扼住了我的喉嚨。我無法呼吸，我要死了。

也就是這時，半鎖的門被一腳踹開。沖進來的人一把抱住了身子發冷的我。我也因為突然而來的緊身一怔。那人終究是動手了。我終于還是未能逃脫內心的魔鬼。傀儡也好，小丑也好，都隨之而去吧。反正我也死了。

果真，那渾身熱氣的家伙欲將我吞噬。我不再掙扎，承受死亡的哀悼?！叭?，你怎么了？泉，你別嚇我，別嚇我?！?

原來那些說法都是真的。當人穿梭于死亡之間，耳畔縈繞的，是所愛之人的聲音。再聽一次，只一次便好。方可了了這痛苦的慢慢長路?？蔀楹?，這路欲漸消失。又為何，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面頰的陣陣熾熱。以及浸入身體深處的冷氣，竟被團團而涌的熱氣吮吸地無影無蹤。

這難道便是死亡？倒是沒人們說的那般恐怖。相比我活著的最后幾秒而言。

可我還舍不得父母，舍不得親人，舍不得讀者，舍不得剛剛痛失的友人，舍不得為我全心付出的他。

路再長些吧。再讓我留戀會兒，再讓我聽聽他們的聲音。

“泉，你堅持住，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彼穆曇粲忠淮伍W過腦海。進退兩難，這還真是有些難辦啊。我無奈地笑了。似乎是前方某處遙遠泛起柔和的微光，又似乎是身體隱約觸及的熱，臉頰貼緊的此起彼伏，不失安全感的懸空，及頭頂慌亂的喘息。

停下吧，這一切太真實了。

未等我弄清是虛是真，原本遙不可及的光明突然斬裂黑暗，緊緊地將我裹住。剎那間，我仿佛重生。

頭頂錯亂地氣息漸漸灑的微燙，后肩及腿部倚仗著熾熱，左臂被緊緊圈著，臉頰觸及的什么令面龐隨之起起伏伏。懸空感強烈的身子隨著急促的步子搖晃著。刺眼的白光刺激著我的雙眸，使我畏懼睜眼。我好想看看，我究竟選擇了什么。

終于，我強忍眼睛的不適，微微張開雙眼，但瞬間的刺痛又強迫擠緊。生理性地，我不舒服地動了動?！斑怼！?

眩暈的搖晃感瞬間停止，死亡路上的那個聲音來的真真切切。

“泉，泉，你醒了泉。你怎么樣了。我們去醫院，現在就去醫院。你再堅持下，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伴隨著那人的緊張至極，我漸漸清醒。在他又一次奔跑前，我拽緊他的衣角?！拔覜]事。”

原來，我回來了。

我沒死。

右手死揪著他的衣衫，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不知道這時的我什么樣，聽了他的話，我慘白的臉浮現腦海。喉嚨緊鎖，氧氣所剩無幾的感覺仍舊真切。

我也曾，在死亡邊緣停留過。

折翼的天使近乎睡去。

天使用盡全力掙扎，終是抵不過墜落的命運。她意識模糊，已感受不到風擦過耳畔的痛。風不溫柔，陣陣喧囂。它被地獄操控，原本屬于上帝的它，卻不得不做著違背本心的事。

它粗魯地帶走了她。

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

她原本傲人的翅膀傷痕累累。她墜落著。

閉合的雙眼，無聲的面對地心引力，似乎是接受了命運。眉頭沒有一絲褶皺，她連最后抱緊自己的機會都沒有。她墜落著。

大片的烏云聚集，遮了半邊天的光，和著片刻之前她潔白如雪的翅膀上肆意流淌的鮮血染紅的半邊天。天半紅半黑，預示著那位圣潔的天使即將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異樣的天漸漸褪去恐懼之色。地獄沒有接到它最想得到的人，被控制的風也沒了蹤跡。很快，天恢復了它原本的顏色。剛剛的一切就像從未發生。只是天空少了游蕩的白云，多了爛漫的光暈。

她偏離了軌道，墜落人間。

在某些精靈的幫助下，她墜入了愛河。

這個男人的懷里。

狂暴的風被他強烈的意念震散，地獄沒能如愿以償。原本無法挽救的局面，卻被他心房深處洶涌的真情改變。

天晴了。只是少了飄散的些許白云。

她還活著。

似乎有什么滾燙的液體滴落在我的眼角，浸了干澀的眼眶。我欲抬手擦去，一道冰冷卻先于我拭去了它。

我抬頭望他，他滿臉的汗珠，下巴處有一滴懸而未滴。是我的樣子嚇到他了。

目光剛攀上他緊鎖的眉眼，想要伸向自己的手扭轉方向。隨即，他眉頭的“川”字涼涼的。

我輕輕地撫平他的緊張，擠出勉強又慶幸的笑。

“傻泉，閉上眼。”

他語氣輕了輕，打斷了這個逞強的笑。眼淚像委屈的孩子，順勢滑落。撫平眉眼的手與它的另一半相交于他腰間。我聽話地閉緊雙眼，想要毀掉那些揮之不去的恐懼的記憶。

他環緊了我。我們的溫度就這樣交織著。

這一刻，還想什么死亡。活著真好。

最后，活著的意念戰勝了死亡。

我們就這樣抱了很久。

男孩怕極了女孩會煙消云散。

女孩想壞了男孩的專屬溫柔。

當他聽到聲響奪門而入時，她煞白的面龐刺入他眼。她倚在翻倒的書桌旁瑟瑟發抖，手指緊摳著朝上的桌腳，一道深深的指甲痕跡為這根木頭刻下了悲傷。她的悲傷。

她嘴里不停地嘀咕著什么。像是央求，像是恐懼。

不知是什么纏繞著她，逼得她喘不過氣?？伤床灰姟?

他邁過一地廢墟，飛奔到她身前，附身擁住了她。她身子冰的嚇人，抽搐的手被他一把握住。那雙他曾緊緊相扣的手在他的手心抽動，他紅了眼。他怕極了。

他一直對她視如珍寶?？扇缃袼恼鋵毑恍⌒目牡搅耸裁磮杂参矬w，留了條靠近心臟的裂痕。他捧著他的珍寶不知如何是好。他怕那條猙獰的裂痕穿過心臟，碎了整顆珍寶的心。從此他的珍寶消失了，他的一切消失了。他怕極了。

他顧不上散落一地的榮耀，抱起懷里的人兒往醫院奔。

他不能失去她。他的珍寶，不能消失。

一路上，他不斷喚著她的名字，那個最親昵的昵稱。他祈求她能聽到。隨著情緒越發激動，分貝迅速升高，他的聲音穿過封閉她思想的黑色氣團，融入了她已被麻痹的神經。

他聲音越是闖的猛烈，她無感的神經就越是加快了知覺恢復的速度。

原本烏云密布的意識，卻在他的呼喚聲中透出一道溫暖又刺痛的光，逐漸萬里無云，變回了最初的模樣——鮮活，跳動的生命。

直到懷里的愛人動了下。

他停下腳步，激動地望著她。

那道裂痕沒有橫穿心臟。他的珍寶，不會消失。

醒了，醒了就好。他不能懈怠，要盡快送她去醫院。正在他加快步伐時，衣衫被緊緊拉拽。順著扯皺的衣服，他能感受到那只漸漸恢復溫度的手顫抖著。

無力的顫抖著。

她把所有的力量都使出來了。以為用盡全力，卻是失去知覺的無力。

或許是意念，抓緊了希望。

不松手了，這輩子再也不松手了。

頭埋在他肩頭，汲取著他的氣息，淡淡的檸檬味。就像我第一次見他。那個躲在角落偷偷望著我傻笑的男孩。

一時間情緒混合，淚如泉涌。

淚水濕了衣衫，他撫著我頭頂，臉貼緊我的。“別哭，別怕。”

他的聲音如此真實，如此靠近。我聽話地點點頭，眼淚卻流的更狠了。

我不怕，只是我太懷念真實，太不舍如今。

我們又沉默良久。彼此安靜緩和。

“泉，你別怕它，它不能拿你怎樣。”

沉寂被猛然打破。

一切都被他猜透了。

片刻前的風暴席卷而來，放肆地在我腦海回旋。我害怕地縮了縮身子，環緊了他?！八宜馈！?

“有我在，它不敢?！?

他察覺到了懷里人兒突然的異樣，收緊了雙臂，唇瓣觸著我耳。有他在，他定要好好地保護他的珍寶。奈何艱難險阻，一切未知之物。連同這作祟的惡毒一同斬滅。在他面前，誰都不能動她。

這句話竄入大腦，將重新占據思想的毒瘤一刀擊滅。

他在。一直都在。

這下，沒什么可怕的了。

很快，呼吸漸漸平穩，窒息感消退，脖頸處也沒了掐緊的絕望感。我緩緩抬手碰了碰脖頸。其實我知道，剛剛并沒有人要殺我。

都是我的心病罷了。

我被迫習慣性地接受這個世界對我的惡毒，被迫習慣性地平息所有的悲痛。

我真的沒那么強大。

人會累的。心會乏的。

當心臟疲倦了，思維就會被怨念挾持。刀架在脖子上了，選擇回手一揚。再也不會看見流言蜚語，再也不會被一味否定。

畢竟人走了，說再多也刺激不了她。沒了這種愉悅感，他們自然就沉默了。

可沒想到，他們會以這種方式閉嘴。

當我以為自己會走到這一步時，他出現了。

這個無論發生什么都會把我好好地護在懷里的男孩。

他用自己所學專業的知識和自身的經驗還有考究正帶我一步步地走出來。這條路會很長很坎坷，但他一路陪伴，緊牽我手。也是有他在，我漸漸打開了心結。

心病難醫，這條路上需要一位懂得陪伴和照顧的人陪同我一步步走完。

突然，心里甜甜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不禁出了聲。

“笑什么？”頭頂傳來一聲笑意。

“有你在我身邊真好?！蔽壹傺b摳手指掩飾害羞，但表白了心里很舒坦。

他低頭看著女孩假裝摳手的小動作，倒是差點像她一樣笑出了聲。他抬手摸了摸那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有你在我身邊，真好。”

我承認，這一刻我輸掉了。輸掉了被他看穿的小伎倆，輸掉了被他讀懂的小心思。

而他也投降了。他抵不過這個女孩闖入他生活的突然，抵不過自己的淪陷，抵不過愛這個女孩的心。

交織的手互相滲透著熱，相愛的心彼此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