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言昭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有些真實，真實到他在夢里竟對那人的慘狀深有體會，也頗為同情。

可是夢醒之后，他便什么也不記得了。

“你相信這世上有神靈嗎？”

夢起之時，這個聲音便一直回響在他的腦海中。

他輕佻著眉眼，不知這聲音從何而來之時，這聲音又問了一遍。

言昭懶懶散散的垂著眼，對這地方絲毫提不起興趣。他有著一雙極為好看的桃花眼，眼眸碎光瀲滟，身形頎長。

他的眼角有一顆淚痣，顯眼好看。襯得這人身上多了幾分妖孽之感。

他沒應答，這聲音又問了一遍。

言昭這才抬起眼，眼尾狹長內斂，有些不耐煩。他的薄唇輕啟，嗓音有些平淡道：“這不廢話么？我便是妖。既然有妖，自然也有那些天天嚷嚷著要降妖除怪的神啊。”

最后一句他的語氣中盡是諷刺之意。嗓音輕佻，似乎對這些高高在上的神們毫不懼怕，也談不上什么敬畏。

這個地方很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他的腰間掛著一枚銀鈴。言昭伸出那雙細長白皙的手，彎著食指挑著繩子，隨后搖了搖。在這寂靜的黑暗之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忽然，一束光芒從遠處亮起，言昭不由得瞇了瞇眼。在好奇心驅使下他抬起腳步慢悠悠的走過去，腰間銀鈴在這寂靜的黑暗中搖曳作響。

剎那間，言昭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縮，仿佛是受了沖擊一般，但僅僅只是一瞬間。

少頃，他的眸子一如往常，平淡無奇不帶溫度。

仔細看去，背著光的這巨大的十字枷鎖上牢牢束縛著一個人。

是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紅衣女人……

她低垂著頭手腕也垂下，看不清她的長相，可卻看到了這女子的慘狀——她被固定在十字架上，琵琶骨被兩根骨釘穿透，纖細的腳踝處被一條長長的鎖鏈鎖住。手腕間滿是傷疤，鮮血直溢。

她的周身泛著一些雷光。這雷光隱隱有些相熟，像是凡間修道之人飛升時需要經歷的天劫。言昭又望去，竟發現這天雷隔那么一時半會便會打在這人身上，雷電打下可這人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言昭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勾了起來，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忽然間，那女子耳尖微微一動，接著便是手指動了下。言昭瞇著眼邁了幾步，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猛地阻隔在這個屏障之外。

“好強一股力量。”言昭也不惱，勾著桃花眼仔細瞧著面前這所屏障，他內心微微訝異，被關在這里的這個女人究竟是何人？犯了什么錯？要受盡這般苦楚？

他右手從身側慢慢抬起，手掌中出現一團妖力，隨意一推便打了出去。奇的是這妖力和那屏障兩股力量相撞，這屏障毫無破損。

“結界？”言昭蹙眉道。這里怎么會有結界？

被困于十字架上的那個女人終于有了反應，緩緩抬起了頭睜開了眼。可言昭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那副樣貌而是她的那雙眼睛。

她的這雙眼睛著實好看。

可眼眸里卻淡然無波，死氣沉沉沒有一點鮮活。

言昭猛地一怔。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轉的倒了起來。他有些暈眩，胸腔卻猛地疼了起來。在胸腔里翻滾著的靈力，如沸騰的水，卻又是極度的寒冷。這種感覺難以言說，卻死死的壓著他，壓的他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的意識混沌一片，模模糊糊間聽見跟前有著輕微的聲音。

言昭再一睜眼，大汗淋漓。他猛地喘著氣，汗水打濕了他的里衣，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入眼，便是一片金碧輝煌之地。這便是涂山帝都，妖王寢宮。

“君上，您沒事吧？”柏沃站在床簾之外擔心問道。

言昭喘口氣將心間那股心神不安的感覺壓制下去，嗓音有些沙啞卻又莫名的好聽，“無礙。”

柏沃行了一禮緩緩退下。妖王休息時寢宮內不能有一人，剛剛擔心君上的安全擅自闖入已是不敬，現在自然不能留下。

原來，只是一個夢啊。

言昭坐了起來輕輕揚起頭，汗便順著臉流到了下顎之處，桃花眼微微一瞇顯得更加奪人心魄。

夢中那女人……

忽然，他一愣，那雙桃花眼中滿是迷茫，似是不解剛剛發生了什么，又做了怎樣的一個夢。

他……不記得了。

*

涂山之下，竹林繁茂。

而這夜間卻依稀聽得見山上那些叫喊聲，抬起頭便看到山頂上一座又一座繁華而靚麗的城市。處于山頂正中間的那一所巨大的金碧輝煌的宮殿，泛著耀眼而燦爛的光。

這是涂山，是妖界帝都。

屬于人間，卻是萬妖之所在。

“快走快走，這狗日的天氣，越來越奇怪了！”從山腳下路過一群急忙趕路卻又背著一籮筐重物的大漢們。這些大漢的臉上皆有一個枷印，打著大大的罪字，想來也是一些被發配去遠處的罪犯們。

話音一落，背后的風越發的大了。

張天龍呸了一口拿著鞭子隨意的就往地下一抽，“快走！”張天龍是這批罪犯們的牢頭，是帝都人士，靠釀酒為生。這次也是奉旨押送這批囚犯們前往西北流放。他今年也不過三十出頭可卻因素日著裝邋遢了些看起來倒像是個五十左右的老頭。

李游擺了擺手過來沖著張天龍一笑道：“大哥，歇會兒吧！這日子還長著呢，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說罷，他從腰間取過酒壺猛地喝了一口道：“好酒！”

張天龍看了一眼這些頭上冒汗的罪犯們，終是松了口決定原地修整一會兒。李游看了笑著遞過酒壺，張天龍接過也喝了一口這才道：“不錯，是好酒，不過，還差些火候。”

“哈哈！”李游笑道：“二兩燒還差一些，不礙事不礙事，俺不像大哥那么講究。況且，俺也沒有一個像嫂子那樣能干的媳婦兒。”

聽見兄弟夸自己媳婦兒張天龍眼睛彎起笑出了聲。這番出來也走了差不多一兩個月，想到還在家里等候他的妻子與女兒，他心下就一軟。

風刮的越來越大，張天龍看了一眼霧蒙蒙的天道：“老天爺真是不給面子，怕是要下雨了。”

李游道：“下雨？”

剛剛還萬里無云的天氣，這會兒怎么就突然陰沉了起來？李游感覺奇怪，接著便抬起頭仰望著天。忽然瞳孔猛地縮了起來，大聲喊道：“走！快走！”

張天龍心下正奇怪，為何還未說出口，卻猛地感覺到了不對勁，山腳下竹林間忽然風塵遍地而起，越來越大的風撲面而來將人猛地卷起。張天龍這才看到了山頂上那些繁華的地界兒。

這……

這竟是涂山！他們竟然到了妖界的地界兒！

想到了這點，張天龍臉色一變，連忙喊道：“走！快走！”

忽然，他被猛地卷了起來飄蕩在空中。隱隱約約，他卻在這風霧渺渺間看到了立在竹影上空的一人影。

“是……是誰？”

暈過去之前他看到那人踏著步緩緩向他走來，腰間銀鈴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