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儉恢復意識的時候，覺得周遭有點冷，不對，他發現自己好像是在水里.........因為下意識的呼吸讓他吸進來一鼻子水，直沖腦門兒。

我不是被火燒死了么，怎么會在水里？

陸儉的精神有些恍惚，沒來得及去想通這個問題，求生的欲望讓他本能的想要大叫救命，可是一張嘴，卻直接灌進來一口水，夾雜著河沙的味道。

他感覺自己好像在一片水底，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腳為何會有了知覺，但他還是本能的蹬腳，這一蹬，確實起到了不小的效果，他的頭浮出水面了。

也許這水本來就不深。

但他不會游泳。

“救命啊.......救命啊.......咕嚕咕嚕........”

利用這眨眼的功夫，陸儉連叫兩聲救命，他還機智的換了一口氣，不過隨即又落了下去。

“救命啊，救命.........”

陸儉腳下奮力的蹬著，嘴巴里拼命的喊著。

這因為怕死而破了音的呼救聲音量著實不小，須臾之間，四野皆聞。

“老爺，有人落水了！”

一輛馬車在河岸上徐徐而行，趕車的車夫聽見了陸儉的叫喊，也看到陸儉在河中蹦跶，一會兒冒一下頭。

他急忙轉頭朝車中說道。

馬車的門簾被一下子掀開，一顆青絲丸髻的小腦袋從中鉆出來，赫然是一個少女，她一對黑眼珠滴溜轉著，好奇的尋找著叫聲的源頭。

“真的耶！”

看到奮力掙扎的陸儉，她好像還挺驚喜。

“瑾兒！”

一道略帶訓誡的聲音從馬車中響起，接著，另一邊簾子也被掀開，探出頭的是一個蒼顏白發的老者。

眼神微瞇，他看到了河中掙扎的陸儉。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救人！”

他對車夫說道。

車夫神情一滯，頓時哭喪著臉：“老爺，小的不會水啊。”

老者聞言，眉頭頓皺。

“爺爺，我去！”

聽車夫說不會水，少女狡黠一笑，扔下這句話，便如脫兔一般跳下馬車，幾個箭步就躍入河中。

“小姐！”

車夫嚇得身子一抖，忙要前去阻止，卻被老者按住肩頭。

“讓她去吧。”

北方人中識水性的不多，水性好的更少，不過他這孫女恰巧例外。

三年前自己被貶儋州，止這一小孫女同行，儋州乃是海島之地，四面環海，人人皆識水，這小丫頭自然是閑不住的，也練了一身好水性。

如今汛期未至，河水不深，且觀落水之人不過是個少年，身材瘦弱，他相信自己孫女能救他起來。

少女入水之后，像條魚兒一樣很快便游到陸儉身前。

就在陸儉感覺腳快抽筋，聲音也變得沙啞無力之時，忽然感受到背后有什么東西箍住了自己的胸腹。

完了！難不成水里有妖怪？

他心中一慌，正要掙扎，只聽耳邊傳來告誡聲。

“你別動，我把你拖上岸。”

這突如其來的清脆聲，恰似仙音入耳，陸儉趕忙停止掙扎，事實上，他也沒力氣掙扎了。

不過喘氣的功夫，他便被拖到了岸上。

“好了，沒事了。”

少女呼出一口氣，伸手撩了撩臉頰上沾著的濕發。

“謝謝......謝謝.......”

見自己脫離危險，陸儉急忙轉頭想對救命恩人表達謝意，可是看到少女之后他頓時愣住。

少女明眸皓齒，瑤鼻挺秀，玉腮添紅，濕淋淋的頭發耷拉著還不時滴水，使她看起來就像芙蓉出水一般。

不過少女雖然很漂亮，但十三四歲的年齡，還未長開，陸儉當然不是因為她的模樣而愣住，而是因為她的穿著裝扮。

青絲丸髻，上身穿著百蝶穿花的緊身小襖，下身著一襲青色撒花的綢緞裙，看起來倒挺干練，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是古裝打扮！

“cosplay？”

陸儉下意識的憋出這么一句話。

“什么撲雷？”少女娥眉一蹙，完全沒聽明白陸儉在說什么。

“等等！”

陸儉還有些不明白，忽然，他看到了自己的腿。

他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如果他沒失憶的話，他記得自己的雙腿在六歲的時候就因為車禍而喪失了，可是如今，它怎么好端端的在自己身上？

他忽然想起，剛剛在水里，他好像還用這雙在六歲時就喪失了的腿蹬了好幾十下。

“喂，你怎么了？”見陸儉在發愣，少女疑惑的看著他。

“啊........”

還沒想明白腿的事兒，陸儉突然感受到腦袋一陣刺痛，他抱著頭蹲了下來，在他的腦海中，突兀的浮現出各種各樣的畫面。

“這位小兄弟他怎么了？”

就在少女將陸儉救上岸不久，老者也下了馬車踱步走過來，看著蹲在地上神色痛苦的陸儉，他忙問道。

“我不知道啊爺爺，他是不是被水泡出毛病了？”少女有些驚訝的問。

“儉兒！”

忽然，河邊的山頭上出現了一大群人，其中一個穿著粗布麻衣，頭上包裹著頭巾的女子大叫一聲，慌慌忙忙的跑下山坡，朝陸儉沖了過來。

就在老者和少女都沒明白來者何人的時候，女子已經撲到了陸儉身上，她哭得撕心裂肺。

“傻孩子！你怎么這么傻啊！好端端的你干嘛尋死！你死了，娘可怎么活啊........”

“這........”

看著這女子哭得撕心裂肺，老者和少女都有些不明所以，這少年，難道是因為自尋短見才落入河中的？

一段段似曾相識的記憶涌入陸儉的大腦，他頭疼欲裂，根本無暇顧及外界的事情。

“哼，你這小兔崽子，想不聲不響的一死了之可沒這么簡單！幾位捕快兄弟，殺人的就是這小子。”

一個頭發盤在后腦勺上，臉大如馕，滿口黃牙的丑婦人冷哼一聲，指著蹲在地上的陸儉，齜牙咧嘴的對身后幾個捕快說道。

這丑婦人年約五旬，不似村婦打扮，穿金戴銀的倒有些市井之氣，臉上褶皺雖多，卻蓋不住兇狠。

“你就是陸儉？”

四個捕快聽了丑婦人的話，將陸儉給圍了起來，沖他問話。

不過此時的陸儉腦袋還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根本無法回答。

“怎么著？還想裝瘋賣傻？”丑婦人冷笑一聲，三角眼微微瞇著，像是早已洞悉一切。

“幾位捕快大哥，人不是我兒子殺的，我兒子不會殺人的，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帶著頭巾的婦人死死護住陸儉，一邊哀求四個捕快。

“陸儉打韓老三的那幾拳，看到的人可不少，你說韓老三不是你兒子殺的，那還能是誰？陸淑婉，你可別想為你兒子開脫！”

丑婦人沖被叫做陸淑婉的女子狠狠罵了一句，又滿臉堆笑的對四個捕快道：“人都在這兒了，幾位還愣著干啥？”

一聽這話，四個捕快相視一眼，當即上前抓住陸儉的胳膊。

“知縣大人有令，要帶你去衙門審問，跟我們走吧。”

“不要........不要抓我兒子........他沒殺人........他不會殺人的........你們別抓我兒子.......”

四個捕快抓住陸儉的胳膊便將他提溜了起來，婦人歇斯底里的叫著，拼命想把捕快推開，可她一個女子，力氣哪比得上四個壯漢，被捕快輕輕一推，便跌倒在地上。

“妨礙公務，包庇兇犯，可是重罪，切莫自誤！”一個捕快冷聲說道。

“四位兄弟快回去交差吧，我會攔住她的。”

丑婦人臉上堆著笑，急忙上前抱住陸淑婉，讓捕快們快點離開。

“不要.......不要抓我兒子........他沒有殺人.......”

陸淑婉被丑婦人死死抱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被抓走，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他們........”見自己剛救起來的人竟然被官差抓走了，站在不遠處的少女開口想說什么，卻被她爺爺制止。

老者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話。

“薛二姐......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兒子吧......我嫁.......我嫁.........”

看著兒子被捕快帶著越走越遠，陸淑婉無力的坐在地上，她開始哀求丑婦人，看她的樣子，似乎知道自己的兒子為何會因殺人罪被抓。

“呵.........”

丑婦人冷笑一聲，放開了自己的手，走到前面居高臨下的看著陸淑婉：

“你要是早點答應我多好，現在才答應........哼哼，晚了！”

她說著，掃視了一下身后的幾個村民，道：

“這可是殺人罪，不是你嫁不嫁的事兒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丑婦人似乎很享受這種看別人傷心的事兒，她話說完，一張老臉笑得跟菊花一樣。

瀟灑轉身，看了眼不遠處站著的一老一少，似乎是兩個外來人，她權當是看熱鬧的，輕啐了一口唾沫后，便扭著水桶腰揚長而去。

“爺爺，那個男孩兒真是個殺人犯？”

少女將剛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見捕快把人帶走了，她驚訝的問自己爺爺。

“這你可為難我了，我也不知道。”老者搖了搖頭。

“要不.......我去問問？”

看到那男孩兒的母親還在地上哭泣，少女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提議道。

“去吧。”

老者并未阻止孫女的提議，因為他也好奇。

從兩個婦人的對話中，他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