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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來發幾枝
假如這個世界錯了,你是選擇隨波逐流,還是選擇耗盡一生去介錯?
對與錯,愛與恨,在亂世中或許早已無法抉擇,歷史的洪流將一切手足之情、君臣之誼、男女之愛相碾壓。
又或許本來就不存在絕對的愛恨,需要的,只是當下你內心的答案和你堅持的準則。
春去秋來,朝代更迭,年年的花還是會開,可那埋葬于史書中的千萬存在過的證明,那么多色彩斑斕的人的一生,卻絕不存在重合的可能。
或許他們亦正亦邪,在后世的史官筆法中漸漸隱去了真實的樣貌,但卻恰恰給了后世的人想像的空間。
她是于污泥中綻放的血色蓮,也是緋紅的滿月之夜降下判決的死神。
是歷史的污穢,也是天降的雪晶;是腐蝕的劍銹,也是怒放的桃花。
她的故事應該從何說起呢,或許,一切的開始總是在尋常的一天。
那個瘋皇帝又瘋到了朱雀大街上。
“且問你,當今天子如何?”
天保九年,北齊死后謚號文宣的皇帝高洋距離爆崩還有一年的時間,此時的他背上挎著一張大弓,絲織的玄色衣袍領口斜到胸口,左手支著頭,手邊有一袋散開的箭,側躺在六駕的馬車上。他說話間右手提著皮酒袋,對著那口漏風的黃牙猛倒了半袋子的酒,眼神迷離的看著虛空。
婦人和這條街上其他來不及逃走的人一樣,拜倒在地上,不同的是她的背后半跪著兩名押解著她的羽林士兵。
這離奇的發問竟是真的?鄴城中傳聞已久,那位瘋癲的皇帝愛當街抓人問些奇怪的問題,她在這早春料峭的風里汗水竟也濕透了衣衫。沒有一個活口。是的,傳聞中那些被瘋皇帝當街抓住問話的,沒有一個活了下來,不管怎么歌功頌德,粉飾這亂世,最后卻都被扔進了漳水喂魚了。一想到這,眼前滿頭垢土的婦人只能稍微支撐起身體磕起頭來。
但這馬車之上的至尊之人想要的并不是女人的叩拜,或許他想要什么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她頭上啪的一聲被什么東西砸中,酒和汗水混合成一股奇怪的味道竄入鼻腔,慌張間她竟抬起頭,車上其丑無比的男人竟然張弓拉箭指著她。
“……問你……話……”
這一抬頭本屬死罪,但更讓她驚詫的是——
皇帝在笑。皸口黃牙里勉強磕出幾個單音節。
一邊笑一邊用那重踝重鱗的腳拍擊馬車底,黑硬的臉上艱難的分布著胡茬,酒糟鼻,深凹的眼,無神的盯著虛空中的什么東西。
來不及回答,一箭竟夾雜著冷風已從頸部斜貫入婦人的喉。
咿呀聲此起彼伏,見證著這場鬧劇的賤民們掩飾不住本能的慌亂,“哪里有如此瘋癲的天子!”她喉嚨的孔洞還在冒著血和熱氣,身后的妯娌顯然是受到了刺激,嗚咽著撲了上來,卻被羽林衛一腳踹開。
御前出言不遜,也是死罪。馬車的后面迅速竄出一小隊拿著石錐鐵鋸的普通軍士,將御前趴著的兩個人拖到了巷后。
最后果然又是這樣。此時的劉桃枝趴在一棟可以俯瞰整條大街的二層木結構閣樓屋檐上,遠眺著著春光乍現的齊國都城各色林立的宮閣,密切的注意著眼下所有賤民的一切動向。作為皇帝的御影衛,要隨時盯著是否有不知死活的從暗處殺皇帝一刀。
要說北齊當今這位瘋癲的文宣皇帝,早年可不這樣。其父高歡乃前朝第一大權臣,因和爾朱氏斗法,與北魏宗室離心。在當年的殊死搏斗中權臣宇文泰挾持了北魏皇帝西逃到長安另立西魏朝廷。取得短暫政治斗爭勝利的高歡另在宗室中扶植了東魏魏靜帝元善見。于是原來的北魏被分為東西二端,東西二帝分別被這兩大權臣各自掌控。
渤海王高歡在討逆中暴死后,長子渤海世子高澄卻心懷異志,志在移鼎。魏鼎將移未移之時,卻被家奴暗殺,此為當年一大懸案。高歡的次子高洋繼承了父兄的衣缽,于混沌中經天緯地,收拾殘局,于九年前逼迫東魏皇帝禪讓,另改國號為齊,年號天保,自己做了這齊國的真正第一把龍椅。而相對的,西魏恭帝三年,宇文泰死后,第三子宇文覺正式即位稱天王。次年,廢西魏自立,國號周,建都長安。
剛剛過去的一年,在北邊,北周冢宰宇文護殺其主閔帝而自立其弟宇文毓,是為周明帝;在南邊,陳霸先弒其主蕭方智而自立,是為陳武帝,派遣使者向齊國稱藩朝貢。天下大勢,合久必分。于是自漢末群雄割據后,這天下雖經過司馬家短暫統一卻又旋即陷入如今齊陳周三國割據時代。
話又說回北齊,可能是從小因為長相丑陋被壓抑了的自我得到釋放,稍有微薄的功勛,就狂妄自嬌,高洋的行為舉動近年來越來越讓人難以理解。長得丑就算了吧,一喝多了就涂脂抹粉的打扮起來,喝高興了還要跳到屋頂上表演踩高蹺,嚇得一眾大臣工匠在屋檐下看著他只能是害怕的亂叫。
此時一陣怪異的啜泣聲將劉桃枝飛的有些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為什么說怪異呢?一是因為這聲音來自與她身下不遠,二是這隱忍壓抑的哭聲太過嬌柔,卻又不似女子一般而是有些男子中氣。
劉桃枝此時心里已有了幾個答案,她踩著屋頂瓦片摸到閣樓的柱子,又抱著邊角的柱子頭朝下倒滑到背街一巷,在接觸地面的一瞬手臂輕盈的彎曲,背部順勢拱起,在地上滾了半圈后完美著地。她站起身來一邊大步走一邊將御影衛的面具系好,剛好瞥見那尚且瘦小的茶色一影正蹲在巷角。
她在離墻角三步的距離站定,恭身一禮,冷色道——
“博陵王,陛下在召喚,請速回去。”
高濟雙肩微震,用袖子狠揩了下臉,轉過頭將稚氣未脫的五官擠在一起怒色道——
“二哥的狗也敢管我的事了。還——不——快——滾!”
京中的皇族子弟多有跋扈,何況這高濟乃是高洋嫡親的幼弟,被婁太后視作心肝一般呵護著。如果不是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今日斷不會放他跟著高洋出來“找樂子”。
“狗當然管不了你,難道——我還管不了你?”
巷角的另一側緩緩走來另一個的王。他看起來比高濟大不了多少,身材微胖,中等身高,身著栗色厚錦袍,脖頸處圍著一根稍顯浮夸的皮毛圍巾,一路走來顯是有些穿多了,微微的喘了兩口氣高聲教訓道:“我說你跑哪去了,原來躲這里哭喪哪?”桃枝認清來人,往后恭敬的退了一步,躬身對著后來的人又是一禮。
巷角哭泣的少年一聽這高亢的聲音,臉就垮了下來,又恢復了泫然欲淚的表情:“十一哥——我——”
“你什么你,誰是你哥?丟人玩意,讓我好找。你一母同胞的親哥在那邊殺人呢你不去看熱鬧,在這蹲著哭誰哪?回頭叫二哥知道了讓我教訓你,我下手可沒輕重。”高湜別過頭不耐煩的小聲嘀咕,“我看著正樂呢,一回頭你沒了,你自己挨打可別連累我——”
這一別頭,目光落在幾步外的黑衣人身上。那人右臂上用金線繡的菊花,不像是一般羽林衛所有。
她,是誰?
高濟委屈急了,他雖身為高洋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卻又不敢真的頂撞眼前這位皇兄身邊圣眷正隆的庶出哥哥。這聲音高亢略帶喜感的小哥哥,最會察言觀色,皇帝喜歡聽什么,他就唱什么,,什么故事都編的有模有樣,如果活到現在,應該是一個頗有天賦的相聲演員。宗室子弟中,不少人被他借機與皇帝疏遠,皇帝親賜高湜一根棍子,打了不少跋扈的宗室子弟,被打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因為高洋實在是那個樣子了。酒后杖殺幾個兄弟,一點也不奇怪。
“我——我——”高濟站起來,錘了錘發麻的雙膝,強亮起暗淡的眸子,走到他的十一哥哥身邊扯著衣袂小聲撒嬌道“我想——我想母親了——”
高湜顯然是被這話嚇到了,不耐煩的跺了跺腳又教訓道——
“這才出來幾個時辰啊,你至于?你哥哥我就比你大幾個月,我可實在看不上你這個樣。”
高湜顯然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母親。他親生母親。
一想到這,不耐煩漸漸帶了幾分煩躁,一把甩開嬌滴滴的弟弟,拎著高濟后頸部往大街上拽,可高濟也犯了混,一直在宮中嬌養的嫡幺子何曾受過這種待遇,撥開了高湜的手抱頭蹲防起來。
“二哥——血——好怕的。我——不過去——我要母——”
話沒說話呢,身體就被高湜一腳踹倒,竟至于又嗚咽起來。
“好好好,我現在不拉你,我找人拉你去。”高湜撂下這句話就三兩步走向那黑衣人,指著只看得見一只右眼的臉,又指了指地上,厲色吼道:“行了!你熱鬧也看夠了?還不快把這蠢貨弄回去,皇帝剛才說酒不夠要回宮了,正清點人馬呢!”
黑衣人得令,輕松的將高濟從地上抓起,像一條毛巾一樣掛在手臂上,不管怎么掙扎,大步流星的走向皇帝的車碾處。
“什么——燙!”
婁太后被女官的稟報驚掉了手中的茶盞,頓時周圍的幾個侍女亂作一團。婁太后撥開橫七豎八的手,忍著痛強站起來,邊走邊整理了太后真玄金邊的衣袍和金翠搖晃的冠冕,嚷著擺駕,又吩咐讓人找來御醫和最好的金瘡藥備著。
此時夜幕已降,含光殿燈火通明,然而就在這大殿支梁的陰暗一腳,劉桃枝正注視著殿內一舉一動。
一隊人略帶風塵的沖進前殿,婁太后一眼就看見帝階之下高湜在打高濟,視線往上一抬,高洋側躺于十丈外大殿最上的軟榻,胡美人正千嬌百媚的揉按著雙膝上高洋的太陽穴。
“家家!”高濟哭著想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屁股上剛被打的幾板子鈍痛讓他霎時身體又沉了下去。
“濟兒。”婁太后匆匆而來,待到走近,反而放緩了步伐,她提了提氣,整了下袍服的衣擺,瞥了一眼遠處的高洋,強忍住心疼緩緩抱住近處的可憐。
兩步開外的高湜自覺不妙,嚇得扔掉板子倒拜在地,大氣都不敢喘。
婁太后確認了高濟的傷,狠狠的剜了一眼高湜,收起臉上不易顯露的倦容緩步走到殿上,內監趕緊著人抬出一張大攆。
待婁太后坐定,一旁的胡美人不悅的將高洋上身扶起,一雙嬌手理了理皇帝散亂的鬢毛和拉到前胸的領口,故作恭順的退到了后殿。婁太后白了這狐貍精轉世一眼,緩聲說道:“雖已經入春,但畢竟還冷著。皇帝這般不著好衣衫成什么樣子,等吹了風傷了身體又鬧出一番大事怎么好。”
高洋發散的瞳孔稍微聚合了一點,轉過頭,剛想拿起身邊幾上的酒杯———
“酒也少喝些,最近越來越不成樣子。你三弟弟最近常進宮來,給哀家說了不少你的事,讓哀家好好規勸規勸你。這孩子雖然經常嘴上惹人厭,可正經該說的話還是說的極對的。”
那雙抬起的手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文宣皇帝埋下頭自己拉了拉衣領,將裸露在外的駭人下肢盤進玄色衣袍,一些腳上的皮屑被軟榻的棱角刮成粉狀。忽又將散亂的額發箍向腦后,仰頭顯露出深凹發紫的眼眶和混黃的眼睛,對著虛空自語道——
“高浚——還沒死哪——這個狗腳——”
婁太后不滿的努了努嘴,“老三雖不是我所出,可我都是把你們當一般看待,又是你最年長的弟弟,政事多有倚仗,什么狗腳不狗腳的傳出去讓大臣們笑話你們兄弟失和。罷了,今天又是怎么回事,游玩了一圈怎么回來就拿著你這親弟弟發火?”
高洋臉上浮現一絲困惑,定神看向遠處趴著的二人,良久不知道從何說起。
上半句還說一般看待,下半句就論起了嫡庶。此時趴著的高湜急了,對著太后擺了三拜,用那副高亢的嗓子叫嚷道:“母親!今日實不是我搬弄是非。天子巡游,十二弟弟卻半道上跑了,兒也是為著他安危四處尋找,弟弟卻怎么也不肯回來,兒這才求到皇兄御前——”
“閉嘴,等下——再教訓你。”婁太后看也不看高湜一眼,一語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千鈞之力,嚇得高湜又是一震,趕緊又拜了幾拜。狐假虎威如他,也不敢在太后面前有一絲的輕慢。似乎太后是比高洋更為恐怖的存在。
“我和皇帝說話,哪輪得著你放屁?還以為以前在渤海王府里呢,你那賤婢母親整天搔首弄姿在先帝面前晃蕩,咱母子可吃了不少苦,現在,呵呵,你哥哥當了皇帝,若還是像以前那樣,你弟弟反倒被你壓了一頭,這天下還要來有什么意思。你說,是吧皇帝?”
婁太后一側頭,本想博得皇帝的贊同,高洋卻還是一臉困意的看著大殿上晃動的燭火,仿佛又想起了很久前的往事。
春天的晚風夾雜著寒意吹進這偌大的含光殿,搖晃的燭火讓高洋幾分醉意的視野更填了幾分晃動。
記得那夜——那夜,術士,狩獵,被奪,父親,發火,被打,血,臉,兄弟,兄弟?——
——三弟,你說……
——怎么,大哥?
——要是你二哥真能像那個術士說的一樣成個人物,那不是?
——那不是?
——那不是天下人的牙,牙都要笑掉了?哈哈哈哈!
——誰說不是呢大哥,不過您也別再打二哥了,你看,他鼻涕都被你的威嚴嚇出來,過來,怎么不去幫二哥揩揩鼻涕。二哥,您別傷心了,不就一頭鹿嗎,大哥是父親長子,拿去父親那邊也好看,快別傷心了,實在不成……
——實在不成?
——實在不成,弟弟這打的這只鼴鼠就送給二哥啦!
——哈哈哈。三弟你呀你——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洋突然從軟榻上暴起,一把拍翻幾上的酒盞,踢翻放酒的桌幾,嚇得一旁侍候的內監一個激靈,一個趕忙沖過來跪在高洋腳下,另外兩個沖過去護住一旁的婁太后。高洋順手抄起一旁的馬鞭,對著跪著的太監狠狠的甩了幾鞭子,那內監冬天還穿著內襖被一鞭子抽出幾絲棉花夾雜著皮肉和殷紅的血,不過三四鞭子人就被鞭子甩到臺階上,連人也翻滾了下去。
婁太后一時也被嚇著了,慌亂中急吩咐左右趕緊把準備好的人帶上來,又忙著人趕緊把還趴在地上的高濟扶起來攙下去。高湜也想著跟著高濟一起出去,別攙和這母子的事了,可剛走了幾步迎面撞上幾個太后的內監推搡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從偏門進來,他當時就傻了。
“姊姊!——”
(鮮卑人叫父親尊尊,嫡母家家,生母姊姊,媳婦兒妹妹)
那女人身著掖庭雜役女工的赭石色麻布衣服,雙手因為被冷水泡了一個冬天,關節處長滿了凍瘡,裸露在外的手背也沒有一寸完整。她青絲散亂倒垂于前額,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被兩個衣著錦繡的內監推搡著不情愿的一步一波挪進偏門。直到迎面撞上想溜出來的高湜,她先是一怔,眼中忽然有些閃爍,旋即又用衣袖遮住不堪的臉,加快了腳步,兩個內監竟然被甩在了后面。
她正是神武帝第十一子、別封高陽王高湜的親生母親——游玉響。
“姊姊!——”高湜從身后追了上來想攔住她,她卻近乎小跑的加快了腳步。一面疾走一面低聲道:
“你快走,別跟著……一起遭殃——快!”
兩人正拉扯著,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沖出了偏門的甬道,游氏先是被殿內通明的燈光一下炫得有些眼花,定睛一看,高洋正化為地獄的厲鬼一般一晃一晃走下臺階,一邊走還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利器,鞭打著那滾下臺的內監。
那內監抱著頭蜷縮在地,背部已經被三兩下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露出白色的脊椎骨。
游氏倒吸了一口氣,雙腿有些發軟,癱倒在地。
婁太后認清來人,高聲笑道:“來得好!腿腳還挺利索。”她起身站定,走到高洋身邊,指著游氏又說:“皇帝你看,當年仗著得寵欺壓我們母子的人就在那里。”
游氏又是一怔,還沒搞清楚狀況,抬頭對上殺紅了眼的高洋正朝著自己這邊走過來。他的臉因酒氣上涌又夾雜了狂暴的戾氣由黑紫變得通紅,嘴里呼出的急氣在這冰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氤氳。疾風涌動,夜色緊隨,死亡的氣息隨酒精的臭味隨風先至。身后趕上的內監剛進來也被嚇壞了,連忙把高湜也按在了地上。還沒等游氏開口求饒,一鞭子打在她的臉上,幾縷青絲逆風翻飛,在空中繞了一圈伴隨著殷紅的血飄到了地上。
高湜猛地向前一沖,險些掙脫,他伸出的手還未夠著游氏的發梢,游氏的身體已經被第一鞭子的余力打得向后仰倒。她只感覺左臉一熱,天地頓時一半變成血紅。原來,左邊的一只眼珠連同頭皮竟被一鞭轟得爆裂開來。
此時的高洋體內的困獸被這血和哭叫所喚醒,手上的鞭子凌空爆舞,仿佛發泄一般的嘶叫著——
“昔日你們的罪!今日如何!如何!”
鞭打之聲劃破了空氣,仿佛整個空間被這震顫所支配。這前朝留下來的大殿上雖被花紋彩繪所雕琢,卻經年累月難免角落有些腐壞。一些松動的部分被這鞭打產生的聲波震顫掉下幾粒灰,飄散在梁上之人的一只睫毛上。
劉桃枝難得的饒有興致觀察起來。觀察婁太后那張強忍住極樂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