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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宮變(上)

李昌儀是李太后宮中一名普通的奉茶侍女,表面上她是被老家宗族挑選出來服侍那同宗的高殷生母李太后,然而背地里少女的芳心卻被高演一臉的倦容俘獲,成為了一名忠實的眼線。

但是奇怪的是,那天她本來不該當值,卻不知道被誰從早春的春夢中喚醒,說李太后臨時有召喚。自己慌忙中穿戴齊全小跑到李太后內殿偏門剛想悄悄縮進去,卻看見那尚書令楊愔前腳被人領進了太后寢殿。

可疑。那楊愔是朝野皆知的托孤黨魁首,也是高演吩咐自己嚴密注意的幾個人之一。為什么偏偏挑自己不當值的時候?于是李昌儀偷偷縮進去,匍匐在屏風背后偷聽起來。

這一偷聽,就不得了了。

當晚,她趁著其他宮女都去洗澡,悄悄的換了衣衫來到太皇太后的寢殿,將那楊愔和李太后之間的密謀一字不漏的說給了太皇太后聽。

太皇太后一聽,雷霆震怒,十萬火急的將高演和高湛召進宮商議對策。

“我看著她孤兒寡母的份上一讓再讓,卻被兩個漢狗欺負到哀家頭上了?!”

高演今日索性只穿了一身月白色暗繡王服,燭火下還是那副超塵出世的神仙模樣。他緩緩下拜,以事不關己的語氣陳述著那皇帝黨的燕子獻誣陷自己和高湛弄權亂政的種種閑言碎語,高湛在一旁偶爾添油加醋的附和了幾句,更是聽得太皇太后心中那壓抑許久的怒氣噴薄而出,下了決心。

當晚三人商定完已經是后半夜了。高演和高湛一前一后走在在出宮的甬道上。快到前后宮的分界的時候,高演徐徐回頭對著高湛無奈的笑了一下。

“步落稽,后面我就不跟你同行了。那小貓還等著我的獎賞呢。”

小貓當然是指那立下大功一件的李昌儀。

四下無人,高湛拉住高演的后襟,陰郁的臉上拂過一絲怪異的表情。

“六哥,你說過會保護我的吧?”

月下的高演細長的雙眸浮現出淡淡的柔情,他拉近了二人的距離,一把將幼弟按入自己冰冷的懷里寵溺的說——

“小東西,別吃醋。有我就有你。”

高演那不沾春水的手輕撫著高湛冰冷的喉結,撥弄得高湛嘴角無法自控的溢出幾個嗯啊之聲。

月下的二人隱約的散發著瘋狂的氣息。

“那就不要去找那丑女人。”

高演苦笑的將二人撥開一線距離,朦朧中欣賞起高湛細微的表情。他用手掌撥弄了幾下高湛的額發,不言不語的抱著手朝著宮內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高湛抬頭望向暗淡的星星,瘋狂的氣息化成粉末被一陣晚風吹散了。

幾日過后,中書令楊愔出宮傳旨,陛下以長廣王為大司馬,兼任并州刺史,即日遠赴并州任職。常山王為太師、錄尚書事,于宮中調度輔政。

先外放一個,試探一下太后黨的底線。這就是楊愔的第一步盤算。為了探查長廣王府里的虛實,楊愔今日還親自帶了兩個內監來到長廣王府里傳旨。

誰知高湛在府里恭敬的備下豪宴,留下傳旨的楊愔,說是要犒勞犒勞楊愔和幾個天使。高湛拿出前幾年高洋讓他去民間尋訪的幾壇珍藏的好酒,一改往日陰冷,用大碗和一行人挨個狂飲起來。

楊愔本是一個多疑的性格,心里看著與平時炯若兩人的高湛,正在深思他葫蘆里賣個什么藥,從殿外又被領進來幾個身著華貴的官員模樣人物,楊愔定睛一看,大感意外。

燕子獻和可朱渾天和急切的走進來,看著坐著的楊愔也很意外。燕子獻低聲問道——

“九王說你不堪酒力,急匆匆的來人到我們府上說是你找我們過來,我們這正納悶你這傳旨沒被轟出去,反而喝起來了是什么情況,放下一堆事過來瞧你,沒想到你還真在這喝上了?”

楊愔心下狐疑頓起,反口問道——

“誰來上門找的你們?若是一般人物,你們應該不會這么快來吧。”

可朱渾天和一聽此話,也低聲解釋道——

“不錯。是平秦王來府上尋的人。”

平秦王高歸彥,本是高歡的族弟,自小被高歡帶入軍中撫養長大,戰場幾度風霜,才不靠著宗室子弟的身份爭了個王爺的爵位。可朱渾天和本是沙場中人,平生最痛恨的就是碌碌而為尸位素餐的皇親貴胄們,可這平秦王出身高貴不說,帶兵打仗也是樣樣在行,行伍中素有威望,是他軍中少有的知己。當初高洋駕崩,高歸彥也在奉旨托孤之列,自然是皇帝黨中分量不輕的骨干。楊愔一聽,心里稍稍松了口氣,喃喃道——

“平秦王為人忠勇可靠,既然是他來找的你們,應該是聽到了什么風聲。無妨,平秦王手里的五千精兵就在西郊大營整裝待命,我看高湛也不敢來個萬一。平秦王人呢?”

說人人到,高歸彥踩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他一身戎裝,進殿內首先取下頭盔和佩劍放在案下,一臉嚴肅的坐在最偏遠的角落。

高歸彥約莫三四十歲左右,飽經風霜顯得老了十幾歲,黑白相雜的亂發胡亂的扎成一個軍中常見的髻,舉手投足間無不透露著殺伐決斷的英雄氣概。

楊愔坐在離高歸彥最遠、離高湛最近的位置,看不清高歸彥的表情。但是心里估摸著他這么晚才來,肯定是一定布置下了軍中方略才來,心下又松了幾分。

燕子獻和可朱渾天和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回頭就換了一副樂淘淘的面孔,笑著跟高湛坐下,就著仙肴佳釀吃喝起來。

楊愔暗暗的觀察者高湛的表情,卻不見高湛臉上一點意外的感覺。不過多幾個人在這,總好過自己一個人。他高湛還能把我們今晚都殺了不成?西郊大營的五千精兵立馬就會端了這長廣王府。

一碗接著一碗,喝到大將軍可朱渾天和的時候眼看著高湛就要醉醺醺的站不穩了,楊愔趕緊笑著插在兩個人中間勸道——

“算了算了。九王爺得榮升心情好我們都知道,可是今晚陛下還等著我們進宮商議國策,我看九王也少喝點吧。”

高湛此時喝得臉色慘白,搖晃著一把甩開楊愔自斟自飲,非要和可朱渾天和喝到天亮。那可朱渾天和本來一武將出身,極愛喝酒,看高湛拿出了這珍藏的好酒,又聽高湛要喝到天亮,開心的又是大喝了兩碗。楊愔暗中觀察高湛的神色,如此豪飲,必然是心中淤堵。知他棋差一招,這詔書一下,神仙也是難救。想到這,楊愔坐回了自己座位吃了起來。

酒他也暗中用銀針試過多次,確實無毒。不過今日情形真是怪異,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酒過三巡,燕子獻和可朱渾天和都給高湛慣得趴倒在案上,只有那平秦王高歸彥獨自坐在一角,笑著看著眼前幾個人拼酒。但奇怪的是,高湛也不去招惹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不對勁。

楊愔正細細琢磨起高歸彥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高湛終于提著酒向著自己的位置走來。

啪的一下,高湛將酒壇放在地上,瞅了一眼楊愔,一句話不說先干了一大碗杯中的酒。楊愔只能拱手賠笑道——

“想不到長廣王竟有千杯不醉的雅量,楊愔竟不能相陪,是在慚愧。”

高湛盤腿正坐好,自顧自的給楊愔倒滿,又給自己倒滿。手一抬向楊愔勸道——

“今日得封外放,多虧了楊尚書思慮周全。湛在城中根深蒂固,早已抽不開身。陛下宏圖大略,自然有人盡心盡力。湛只求一富庶的州郡,做個安樂閑王。請楊大人捉酒!”

楊愔感嘆道那殺二王的鐵籠前神采飛揚的長廣王,今日也被自己逼到山窮水盡的絕路,一時不免神傷。文臣衣袖輕抬,皺著眉頭飲下杯中酒。但是還沒等自己轉過頭偷偷把口中余酒擦干,高湛又甄了滿滿一杯勸道——

“湛從小貪玩,自認不是那向上的料,于是便早早放棄了前程,只和那大哥府里的河南王整日打獵賭錢,練了一手搖骰子的本事。當然,這賭錢哪能少了酒——這第二杯,請楊大人待本王走后,盡忠輔佐陛下,拱衛我高家的江山!請楊大人捉酒!”

楊愔看著那咕嚕將酒吞下的喉結,一時語塞。九王竟至于此。

楊愔為人心思縝密,就是睡覺前窗外有了兩聲烏鴉的叫聲,自己也會多想到半夜。今日的高湛若算是借酒傷懷,也太過了。這酒,難道有什么問題?他看著暢飲的高湛,又看看那角落里獨自喝酒的平秦王高歸彥。

不行,這酒自己不能再喝了。

楊愔剛想假裝頭疼,卻目瞪口呆的看著高湛端起了第三杯酒。

“這第三杯,敬楊尚書凄慘的余生!請再捉酒!”

楊愔一時沒理解高湛話里的意思,高湛仰頭將這第三杯酒往喉嚨里一倒,手臂一甩將白玉的酒盞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瑩白的玉色在地上迸得稀碎,慌亂中楊愔還沒來得及起身,高湛撿起地上一塊細長的碎片一把插進了楊愔的右眼里。

高湛自己的手因為用力過猛,也被那碎片割出了血。

信號。以碎碗為號。楊愔一瞬間反應過來,顧不上天旋地轉的血色地獄起身想逃——

宴會廳的后面突然沖出來十幾個大漢,五六個人一組的將皇帝黨的一干人等捆得嚴嚴實實。

除了高歸彥。

高歸彥從角落笑著站起來,走到高湛身邊半跪著撕下自己的衣袖,為高湛仔細的包扎好了那只被割傷的手。

讓楊愔目瞪口呆的還在后面。

“刺得好!無君無臣的東西,忍你多時了!”

常山王高演身穿戎裝大步的走進長廣王府的宴會廳,沉重的鎧甲壓得他略微有點吃力。

他緩緩拔出佩劍,三兩劍將剛剛從醉意中蘇醒的燕子獻及可朱渾天和穿胸殺死。

楊愔捂著被刺穿的右眼,碎片還沒來得及拔出來。他驚恐萬狀的看著高演緩緩從可朱渾天和的身體里抽出劍再優雅的一甩,甩掉劍上沸騰的血跡。高演提著劍緩步來到自己的身邊,和高湛一起俯瞰著綁成粽子在地上蠕動的自己。

“楊大人留著還有點用。不著急。”高演那一臉輕松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仿佛看著腳邊一只蟲子。楊愔一聽這句話剛想破口大罵亂臣賊子——

“不。我看還是現在殺了最好。”高湛搶先一步奪過高演的劍,用那完好的另一只手對著楊愔一砍,刀刃從側脖進入,吃進了楊愔的氣管里。

“啊啊,單手握劍畢竟使不上力啊六哥。”

高湛俯下身,用腳踩著楊愔的頭拔出那劍,又在差不多的位置再砍了一刀。像是初次殺豬的屠夫找不準穴位一樣,他一刀刀的直砍得楊愔血漿崩裂血肉模糊。中間楊愔試圖用手去遮掩,那遮掩的手也被一刀齊著手腕砍下。

高演側目看著自己那可愛的弟弟一刀一刀,一刀一刀的發泄著心中的不滿,臉上揚起心滿意足的笑意。等到高湛爽夠了,雙眼無神的站起身,高歸彥掏出自己早準備好的手帕仔細的擦去高湛臉上的楊愔血跡說道——

“兩位王爺,該進宮了。臣的私兵五百已在外面集結完畢。”

“五百,夠嗎?”高湛雙眼無神,大口的呼吸,平復著剛才砍人的體力消耗。

高演奪回自己的劍插進劍鞘,轉身走出廳堂,邊走邊笑著回答——

“你我的母親一言,可抵得上千軍萬馬。”

高演翻身上馬,回頭一看身后金盔銀鎧、鐵骨錚錚的精銳士兵,那閑散的臉上終于有了一半嚴肅。

月下他舉起劍迎風吼叫,臉上的肌肉凝固起來——

“誅無道,清君側!”

身后的高湛和高歸彥也翻身上馬,和五百人重復著出師的口號——

“誅無道,清君側!!”

三月晉陽的晚風一如往常料峭。長廣王府那本應該只用來迎接貴賓的正門大開,馬上的騎兵在高演的帶領下一躍而出,步卒緊隨其后,黑壓壓的一隊人朝著內宮絕塵而去。

高湛慘白的臉上因為剛才劇烈的運動恢復了一點肉色,醉意在晚風中也稍微的被吹得散了一點。他策馬靠近高歸彥,沙啞的問。

“平秦王覺得今夜勝算幾成。”

高歸彥拉了一下韁繩,放慢了速度,恭敬的回答道——

“西郊的五千精兵在臣的控制下,城內的三千禁軍有一半在太皇太后的控制下,剩下一半在禁軍大統領赫連玄輔控制下,斛律將軍帶著大軍遠在邊陲定不會迅速策應,臣覺得只要太皇太后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斛律光?這老狐貍才不會插手這種事。

“國家大事,終究不過高家關上門的私事。這天下之主,昭陽宮一夜可定。只是……”

高歸彥側過頭,發現高湛臉上略過一絲躊躇。

“長廣王心下可有顧慮?”

“說起禁軍,平秦王可曾聽過……御影衛這三個字?”

高歸彥老成的臉上揚起淡淡的笑意,他騰出一只手來摸了一下鼻翼,鎮定的回答——

“御影衛,帝王之影,拱衛帝側,職責重大卻鮮有人知。歷任御影衛,都是經過百般試煉精心挑選的出身高貴可靠之人,個個都有著以一敵百的本事。特別是上任御影衛,更是斛律將軍親自推薦之人,年紀尚輕卻身懷絕技,她的傳說微臣也有所耳聞,什么黑夜中能視物如同白晝,百步穿楊殺人于無形,簡直就是一個怪物嘛。”

高湛想起那鐵籠上的慘叫,心底泛起一絲獰笑。

“不錯,不過那人已經失蹤一年多了。”

高歸彥側目,有些驚訝。御影衛之事乃是禁軍絕密,知曉這個存在已經是不容易,可這眼前的九王看樣子還知道上一任的真實身份,不容小覷。

高歸彥仰頭一笑,接著說:“卻如王爺所說。那上一任御影衛無故失蹤后,先帝病中緊急從軍中提拔了一名親衛。那人……”

高湛屏住呼吸,等著高歸彥說下去。

“那人,九殿下完全不用擔心。”

高湛冷眼看著策馬大笑不止的高歸彥,心里也不知道這老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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