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一九七八年冬游歷西方幾個國家回來后寫的散記，故名之日《西游散記》。

然而這不是《西游記》，我既沒有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到了西方，也沒有在那里留學十六年，用神馬馱回一大堆經卷來。而且和前兩年有些人出國回來后大吹海外奇談相反，我看那里并不是什么“西方極樂世界”，那里的月亮也不比中國的更圓一些。我在那里也沒有發現西王母的瑤池和上帝的天國。當然，我也不想追隨前幾年“四人幫”那些廉價的宣傳，說那里的人民都在水深火熱之中，岌岌不可終日，那里的統治者都在作垂死掙扎，亡在旦夕。我只想在這一本《散記》里，實事求是地說出我在短短的五十天中親身所見所聞和所感。好的就說好的，不好的就說不好的。我決不害怕以人之長比己之短，以他山之石攻己之玉，使我們更能奮發圖強。我也決不以己之長，炫人之短，用“精神勝利法”來麻醉自己。

我不諱言西方各國在這二十年中，生產有較快的發展，科學技術有新的突破，人民生活有相當大的改善，物質消費水平比我們高。然而我也不諱言他們的日子并不都過得輕松愉快。緊張的勞動，失業的威脅，危機的逼近，戰爭的惡魔，以及精神的空虛，道德的淪喪，世風的頹廢，也是使我觸目驚心的。

我更不諱言我在那里接觸過的一般人民，主要是知識分子，對我們是熱情和友好的。他們渴望世界和平和人類進步。我發現他們之中也不乏卓有遠見和善于思考的人。他們看到了他們的社會在極度繁榮背后的蕭條，在豪華生活后面的空虛，在緩和的花言巧語后面的實實在在的戰爭腳步聲。他們也看到了我們中國人民在為一個社會主義新世界的誕生所作的成功的或失敗的試驗，看到我們想把人類思想和文化的精髓升華到一種理想境界的努力。他們在我們的經濟落后中看到思想的先進，在我們的彎曲道路中看到了光明的前景。而對他們的高生產、高工資、高消費同時也是高浪費，并不以為然。本來可以把全世界人民的生活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的科學技術成果、物質財富和精神文化，都讓屈指可數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部分人盡情地消耗，使全世界大多數人仍然陷于貧困、愚昧和落后，有的還掙扎在饑餓的死亡線上。這是太不公平了。對于他們貌似繁榮的社會持懷疑態度，正在為全世界人類的前途思考的人們是并不少的。這種健康力量正潛在地發展，總有一天將爆發為偉大的運動和力量，沖決困襲的藩籬，打破思想的牢籠，讓全人類都能享受已經出現的文明。

看不到西方的科學技術的昌明和物質生產的發達，是生理上的瞎子；看不到他們社會制度的落后和精神上的空虛，是思想上的盲人；狂熱地拜倒于他們的物質生活之前是糊涂蟲，衷心地沉醉于他們頹廢的精神生活之中是混蛋。

我這一本《散記》，就是企圖通過所見所聞，結合我們的情況，夾敘夾議，讓讀者獲得上述的印象。如果不是這樣，甚至相反，那么這本《西游散記》就應該付之一炬！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