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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千處樓臺萬處花

  • 西游散記
  • 馬識途
  • 2494字
  • 2019-10-28 18:07:18

吃罷早飯,在等使館派車出發游日內瓦湖的空隙,我們到院子里去走走,呼吸新鮮空氣。這個使館坐落在一個小公園對面的半坡上,淹沒在一片翠綠色的叢林之中。在陽光中有一片一片粉紅色的霧氣,飄浮于綠色樹木的海洋上,實在好看。穿過樓臺,舉眼望去,日內瓦真是一個綠化得十分漂亮的城市,到處是高樓大廈,——掩映在叢林花木之間。使館的同志告訴我們,不只是日內瓦,整個瑞士,從飛機上望下去,都淹沒在一片綠色的林海中。這兒那兒點綴著清澈明亮的湖泊,遠遠襯映著阿爾卑斯山皚皚的白雪,的確不愧是一個迷人的“公園之國”。

我們在院中的叢林中走動,使館的同志說,這些樹都是由城市建設部門作過登記的,未經他們批準,任何人不能自由砍伐,否則要交罰金。把人家院子里的樹都一棵一棵登記起來,加以保護,誰砍誰受罰,我看在城市綠化中就應該有這么嚴峻的法律。日內瓦的湖光山色十分綺麗,自然有她得天獨厚的地方,但是在我看來,還在于人工的大力培植,在于人人有綠化的愛好,在于社會有愛護綠化的公德,同時還在于有嚴峻的保護法令。

旅行車來了,我們登上汽車,由使館的同志帶我們去游日內瓦萊蒙湖。我們穿過日內瓦城的一角,馳向湖邊。舉眼望去,令人神往。日內瓦的湖光山色果然十分綺麗,使我一時找不出適當的辭藻來形容她。蘇軾詠西子湖的四句詩突然跳到我的心中來:“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也許差可比擬吧。

我們驅車沿湖邊大道緩緩而行,到處都是蔥籠的樹林掩映著大小樓臺,到處都有花苑、花壇,到處都有青青的草地,到處都有舒適的長椅。好一片鮮花似錦,綠草如茵,游人如織,仕女成群的繁華景象。在湖邊這兒那兒,隱約可見許多小小別墅和涼亭水榭。有些老頭和老太婆坐在花壇邊曬太陽,喂鴿子玩,十分安靜。小別墅的墻上掛著各種藤蘿,在十月的秋風中抖動著紅彤彤的葉子,比花還鮮艷。大道邊都修整得很整齊干凈,點綴著花壇,有些湖邊的欄桿就是用花壇組成的。然而花木無人去亂采摘,草地無人去踐踏,倒不一定是有人監視,而是形成一種自覺遵守的道德風尚,同時游覽群眾的眼睛也是很嚴厲的監督。在一叢一叢的花臺上特別引人注目的是各種顏色的玫瑰花。那么大,那么妖艷,在水邊亭亭玉立。在晨風中微微抖動身姿,愈發顯得婀娜,洋洋得意。早就聽說歐洲的玫瑰花漂亮,今天得見,果然逗人喜愛。只是肥大妖冶得象盛妝的貴婦人一般,看多了也未免有些令人發膩。

早晨的秋風已有幾分涼意。在湖上升起一層薄薄的輕霧,在太陽光下泛著紫紅色,從輕霧上邊可以看到湖對而模糊的山影,一片青翠。據說那里已經是屬于法國的地界了。回頭看,有壁立的山。半山上點綴著一些漂亮的別墅和教堂。成串的小汽車在山路上盤旋。更高處見到白雪皚皚,人們告訴我,那是阿爾卑斯山的積雪。沿途遇見許多男女背的背架上綁著行李,在大道邊步行,那就是去登阿爾卑斯山的旅行者。在緩坡上順其自然,一片片的葡萄園伸向山頂有的葡萄熟了,農民用大的塑料網蓋起來,防止野鳥來糟踏。聽說瑞士和法國一樣,是出有名的葡萄酒的國家。有的山地,筑了木欄,或鐵絲網欄,種著青草,作為牧場,看到花色奶牛在草地悠然自得游來逛去,只是沒有聽到中世紀的牧歌聲。這是過去讀西洋古典文學作品時十分向往的。

我們沿湖前去,走了幾個鐘頭,都象在一個湖濱花園中穿行。穿過洛桑,除看到在湖邊和山崗上聳立著十幾層、二十層的火柴盒式的近代化旅游大樓外,也還看到一些古老的建筑群,五光十色,頗使人聯想起十八、九世紀那些作品中所描寫的那種大廈、山莊和城堡。可惜沒有時間去拜訪這種古建筑,發思古之幽情了。

我們每隔一會,便停下汽車,在湖邊觀賞。湖水清澈見底。湖邊比鄰的臨水別墅十分幽雅。在別墅外和岸邊。看到無數的五顏六色的小小游艇,有的停在岸邊,更多的蕩到湖中去了。遠遠地還可以看到大型游艇,甚至游艇餐館,游艇旅館,給旅行者提供種種方便。當然旅游者也心甘情愿地為他們的老板提供外匯。種種游艇在微波蕩漾的湖光中飄動,在朝陽中閃光,和上下翻飛的海鷗相映成趣。

我們在湖邊看到的水鳥很多,一群一群地游蕩著,互相追逐著,一點也不怕人。相反的我們一走近水邊,許多野鴨一類的水鳥便成群結隊,爭先恐后地游了過來,用希望的眼光望著我們。原來是向我們這些遠方的旅游者索取理所當然的食物來了。同行的使館同志丟了一些餅干之類的食品下去,盡了義務,水鳥搶吃一陣,才滿意地游開了。同行的同志說,在日內瓦是不準獵取野鳥的,違犯者要處以重重的罰金。大家也已經養成一種習慣,不去做破壞風景線的蠢事。所以這些野鳥和游人親密往來,相安無事,任人觀賞。后來我在瑞典、英國的許多城市,比如倫敦,各種公園或廣場、紀念碑、街心小花園里,都看到有成群的鴿子在閑逛。許多老太婆、老頭兒和青年們在丟食物喂鴿子。鴿子隨便飛到你的肩上、手上、椅背上休息,用那火紅透明的眼睛很親熱地望著你。他們把這當作一種風景線,一種寧靜的象征,一種娛樂。不象我們有些頑劣的少年,一見野鴨就垂涎欲滴,立刻想到自己的飯桌上將要出現一盤好菜,并且考慮到底是紅燒還是清燉的事了。

日內瓦湖果然是風景綺麗,馳名世界的旅游勝地。怪不得一年吸引成百萬的客人到這里來慷慨解囊,擲金如土。怪不得日內瓦湖的人口有一半是外國人。她吸引了多少富豪、政客、騷人、墨客終生卜居在這里,從而給瑞士帶來滾滾的黃金和曠世的繁榮,使日內瓦成為安樂窩、銷金窩。我這個從外國來的總抱著一種挑剔眼光的旅客,也不能不驚嘆其美妙。但是說實在的,不管日內瓦怎么好,總不如故鄉風光好。我覺得我們的西子湖比日內瓦更文靜,更秀麗,更是楚楚可人。日內瓦湖已是一個成熟的大家閨秀,或者是脂粉氣十足的妖冶少婦了,怎能和我們的濃淡總相宜的西子相比呢?就是我的故鄉,就有南坪九寨溝的五彩湖,比日內瓦更秀麗,更自然,更美好。只是尚未開發利用起來,還是一位少人訪問但卻令人為之傾倒的山林村姑罷了。我愛日內瓦湖,卻想西子湖,更念家鄉的五彩湖。

于是我發了詩興,吟七律詩一首,題為《秋日游日內瓦湖》,以記此游:

名湖美景果然佳,

千處樓臺萬處花。

澹澹碧波映白雪,

飄飄黃葉照丹霞。

濃淡總宜擬西子,

花月依舊夢京華。

巴蜀秋光端正好,

錦城游子更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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