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人這樣深深地愛過，盡管那個愛我們的人已經死了，也會給我們留下一個永遠的護身符。它就藏在你的皮膚里。

——J.K.羅琳《哈利·波特與魔法石》

我這歌將以它的音樂縈繞你，我的孩子，猶如深情熱愛的雙臂。我這歌將愛撫你的額頭，猶如祝福的吻。

——泰戈爾《我的歌》

童話其實最真實不過：不是因為它告訴我們惡魔是存在的，而是因為它告訴我們惡魔是可以戰勝的。

——G.K.切斯特頓

寫故事，是和魔法脫不了關系的。

——柯奈莉亞·芳珂《墨水心》

夜很深了。

除了遠方的天空中搖搖晃晃地駛過一架小馬車，滑過一道亮晶晶的痕跡，再沒有一點兒聲息。路燈光并不很明亮，揉碎在深沉的夜色里，仿佛零星的、縹緲的歌聲。抬頭仰望，初夏的夜空所特有的星光重重地垂下來，看久了，竟會慢慢地旋轉起來。朦朧的星光蹭在遙遠的山巔，靜謐、輕柔的氣氛濃濃地化開。

卵石路上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夏洛特已經跑了很久很久，可她一點兒也不想停下來。

終于逃出來了，從那個牢籠一樣的地方！她在心底興奮地叫喊著，發自內心的喜悅調成粉色，燙著她的面頰。她拉起礙事的裙擺，沿著熟悉的街道往南，往南，經過彼得?潘、拇指姑娘、多蘿茜和托托的三個雕像，停在了一家面包店前。

不遠處的鐘樓正要敲響十二下，店門自然是關著的。夏洛特喘了幾口氣，顧不上太多，敲響了緊閉著的店門。

“羅森，羅淼，伯父伯母！是我，夏洛特！……”她喊了幾聲，樓上兩個房間的燈頓時亮了起來，一個敞開的窗口飄出一陣黑色煙霧，緊接著一個男孩探出腦袋來。

“咳，咳咳……夏洛特？現在是幾點——”

“羅森，羅淼，快下來，我們從沒在晚上出去過吧？今晚天氣這么好，一起去走走吧！”

“我們這就下去。”男孩應著，把腦袋縮了回去。

“注意安全，不要靠近森林。”這是羅先生的聲音，他房間里的燈光隨著話音滅了。

夏洛特退后幾步，店門很快就打開了，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孩一前一后走出來，都用無奈但沒有絲毫慍氣的目光看著夏洛特。

“讓我看看……十二點，真有你的。”羅森撇撇嘴。

“現在我們去哪兒呢？”羅淼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思緒似乎還陷在夢里。

“隨便走走咯。”夏洛特拉起兩個人的手，大大方方地朝前走去。

深夜的街道靜得有些不可思議，高矮不一的路燈透著零星的光，在漆黑的夜的長河中點起一盞盞明星，咿呀地吹吐著寧靜、和諧的氣息。那些雕像在夜的擦拭下蒙上祥和的面容，仿佛沉睡的寶物，等待著最后一刻的覺醒。

“究竟是怎么回事？剛從家里逃出來？”羅森的問題毫無疑問是提給夏洛特的。

“差不多吧。”夏洛特若有所思地應著。

“家里有什么事讓你這么反感嗎？”羅淼接過話音。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太無聊了。他們逼著我學好多東西，書念得煩了，就想出來走走。”夏洛特似乎急著想結束這個話題。

他們走到街道的盡頭，再往前，就是森林了。在離他們最近的一棵松樹下，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如同白色星火，被黑夜一口吞下。

“那是什么？”夏洛特問，不由得朝前邁了幾步。

“什么？”兩兄弟都沒看見，但他們都跟了上去。

夏洛特走進森林，在另一棵樹下，找到了那小小的、白色的影子。

“精靈？”羅森和羅淼湊近了，皺著眉說。

那道白色的身影靠近了看，竟是小小的人的模樣，有蘑菇那么高，但它的皮膚和衣服都是白色的，在夜色中閃著光。衣服是長長的裙裝，從脖子一直落到腳邊，一樣的寬。

“噓——應該是吧。”夏洛特降低了音調，蹲下身，靠近小家伙，問，“你在這兒做什么啊？”

精靈并沒有答話，它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對了，如果是餓了，我這里有吃的。”夏洛特站起身，從小口袋里掏出幾塊用紙巾包著的小圓餅干，把餅干遞到精靈面前。

小家伙探著身子嗅了嗅，歡天喜地地喚了一聲，身后的樹林里忽地騰起許許多多白色的火光來——那些精靈們原本都躲在樹后頭，經同伴這么一喚，全都跑出來了。

幾只精靈合力抬走了夏洛特遞給它們的餅干，其余的聚集在三個人面前，做出“跟我們來”的手勢。

“走吧。”夏洛特毫不猶豫地說。

羅家的兩兄弟當然沒有意見，很顯然，羅先生的囑咐從未進過他們的耳朵。

森林的深處并不像他們所想象的那樣是漆黑一片的，相反，精靈越聚越多，白色的身影像星星一樣，使樹林多了聲音和色彩，同時也沒有丟失原有的黑暗與靜謐。

這些精靈不知在什么時候漸漸都爬上了樹梢，影影綽綽的白光隱在黑色的密葉間，仿佛一溜兒銀色的鈴鐺，風一吹，就會叮叮當當地奏起曲子來。

“它們叫我們來做什么？”羅淼問。

夏洛特和羅森搖搖頭，沒有吱聲，表情同樣困惑。

這時候，從最遠的一棵樹上，一只精靈跳了一下，白色的身影一閃，仿佛撥動了一根弦，一聲輕靈的聲響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林。

緊接著，又有兩只精靈跳了一下，然后是更多的精靈，不知名的樂器彈奏著，一支完整的曲子深深淺淺地浮現出來了。

一只精靈從樹上滑下，不小心摔了一跤，摸摸頭，又爬起來，來到夏洛特腳邊，蹲下身子在地上擦著什么。不一會兒，就在那樹梢的影子上，嚓的一聲，冒出一個白色的花苞來，花瓣的白色如流水一樣淌在濃墨般的黑色里，流蘇一樣翻折起銀光，綻放時，眼睛都要被點亮了一般。

精靈停下了動作，花苞卻一個接一個陸陸續續地在樹梢的影子上綻放，那些開在影子上的白色的花啊，慢慢地搖曳在一起，同樹梢上的精靈構成兩個極為相似的夢境。

夏洛特看著身邊的羅森和羅淼，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游蕩在黑色中的白色身影，幻滅了，又燃起來，腳下竟仿佛淌著細細的河流，倒映著奇異的景象。風拂過，數不清的白光——近的，遠的，清晰的，渺茫的，搖曳著攢動起來，卻是一點兒聲息也沒有。

夏洛特屏住呼吸，他們好像鉆了時間的空子，跑進這個地方來。這太美，太美了，如果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和羅森、羅淼一起，那就再不用擔心害怕什么了。

然而，從最遠端的那一朵花開始，白色的火光又一盞接著一盞碎了，泯滅在夜的長流里，一不注意，那些樹上的發光的精靈們，也悄悄隱去了身影，夢再次和現實劃清界限，漆黑的夜幕重重地落下來。

“很久以前，我和你一起去過這樣一個地方嗎？”羅淼望著夏洛特，問。

“有嗎？”夏洛特眨眨眼睛，“沒有吧。”

“很小的時候。也是在晚上，我們站在很高的地方，看云朵的變幻……和我一起的那個女孩是你嗎？”

夏洛特看看羅淼，又看看羅森，還是搖搖頭，說：“不記得了。”

森林的出口就在很近的地方。但是在回去的路上，再沒有人說話，三個人的思緒都還停留在那不可思議的夢境里。

一直到面包店出現，夏洛特才拍拍裙子上的灰，說：“天快要亮了吧，我得回去了。過幾天再見！”

“可以給個確切時間嗎？”羅森故意用生氣的聲音說，臉上的表情卻是快活的。

“沒事，哪個時間段你沒嘗試過？我們都習慣了。”羅淼把手搭在羅森的肩膀上。兩兄弟把臉湊在一起，簡直分不出誰是誰了。

“再見！”夏洛特朝前跑了幾步，轉過身揮了揮手，再一轉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