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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譯序 麒麟志在昆侖河

陳舜臣是東漢陳寔的后裔;陳寔,就是把竊賊叫作“梁上君子”的那位。祖上從河南潁川南遷福建泉州,再搬到臺灣,父輩經(jīng)商,又移居日本。他出生在神戶,那里有陳家墓地,碑上還刻著潁川。雖然生于日本、長于日本,幾乎從未遭受過歧視,陳舜臣卻抱有強烈的中國人意識。這種意識不僅不妨礙他成為日本小說家,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正是中國人意識格外把他成就為出類拔萃的日本小說家。或許這足以教那些老大不小才渡來日本,卻拼命比日本人更日本人的中國人臉紅。

二十來歲時日本戰(zhàn)敗,臺灣光復,陳舜臣又變回中國人。讀大阪外國語學校(今大阪外國語大學),跟日本數(shù)一數(shù)二的歷史小說家司馬遼太郎同校。太郎學蒙古語,舜臣學印度語。本打算留校做學問,可是,非日本人在國立學校的前途到講師為止,當不上教授(這個潛規(guī)則直到1982年才被打破),只好走別的路。國籍變來變?nèi)ィ降资鞘裁凑垓v了自己的命運呢?陳寫歷史小說《甲午戰(zhàn)爭》也是要探究這個問題。1990年陳舜臣加入日本國籍。關于臺灣,他寫道:“也聽到有人說還是日本統(tǒng)治時代好些,其實并不是那樣的。那是另一回事,因為日本統(tǒng)治云云,怎么說也是被外國控制。這種屈辱,朝鮮人也是有同樣感覺吧。”

作為歷史小說家,陳舜臣名震日本、韓國和中國,而走上文壇之初,叫響的是推理小說。那是1961年,陳幫父親經(jīng)商十多年,用漢文寫商業(yè)尺牘,但安能久事這種筆硯間乎,于是開始寫小說。任何小說都含有推理要素,從日本小說史來看,今后最受歡迎的,非推理小說莫屬,這么一想便創(chuàng)作了推理小說《枯草之根》。

陳舜臣上大學時,英語教材是柯南?道爾,幾乎耽讀了福爾摩斯的全部探案,這應該是他與推理的宿緣。寫《枯草之根》那年三十六歲。他當初曾想用筆名,叫“計三十六”——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放棄學者夢,他曾回臺灣謀生三年,經(jīng)歷過這樣一件事:和幾位朋友聚議開書店,其中二人不幸被國民黨槍殺,有一人溜之大吉,后來當上了“總統(tǒng)”,李登輝是也。陳舜臣笑著回顧:“假如我留在臺灣,也會被逮住殺掉,因為不善于逃之夭夭。”

1963年,還只是初出茅廬,聽說給他的稿費僅抵所謂中堅作家的三分之一,勃然變色,拒不應約,可見那敦厚可親的相貌之下有一副傲骨。在一切向錢看的當今,仍信奉作家應為認可自己價值的人而寫,絕不媚俗,違心讓出版商給包裝成“摩登女郎”。

陳舜臣以推理小說成名,迄今推理小說界唯有他連獲江戶川亂步獎、直木獎、日本推理作家協(xié)會獎這三大獎,但實際上,不僅其推理小說取材于歷史,如《枯草之根》就是以19世紀30年代民族資本主義興衰為背景,而且出道不久就接受講談社編輯的建議轉向寫中國歷史小說,1967年出版長篇巨著《鴉片戰(zhàn)爭》。名為舜臣,寫中國的歷史也令人望而生“信”。他知道同為歷史小說家的井上靖所用史料出自何處,更知道用別的史料來寫會更好,但仍親自調(diào)查史跡,搜集資料,從不假手于人。《鴉片戰(zhàn)爭》大獲好評后,陳舜臣接著寫了《甲午戰(zhàn)爭》《太平天國》,再后來寫《小說十八史略》等。從時序上來看,好像倒著來,其實寫近代以前,也是為考察歷史如何走到近代這一步的。

日本小說家寫中國故事大都盯住唐代以前,例如三國,恐怕也因為那時候日本還處于原始狀態(tài),筆下只好把歷史的久遠上接到中國。陳舜臣的文學功績更在于寫中國近現(xiàn)代史。

《甲午戰(zhàn)爭》這部小說以袁世凱、李鴻章、日本的竹添進一郎、朝鮮的金玉均為中心,描寫戰(zhàn)爭前夜的中國近代史。陳舜臣認為甲午戰(zhàn)爭是中、日之間不幸歷史的原點。書名直譯為“大江不流”(出版者因出版需要改名為《甲午戰(zhàn)爭》),他曾在隨筆里寫到這書名的由來:“當時的中國人對于時局非常焦慮,形容為‘青山沉睡,大江不流’。我對這句話印象很深,并想把它寫進作品中。”他說的這句話出自譚嗣同的五言律詩《夜泊》:“月暈山如睡,霜寒江不流。”這表明他要用淡淡而娓娓的筆致,描寫垂老的晚清怎樣被青春萌動的明治打敗,更捕捉那個時代的氣氛,寫出中國人的閉塞感。

《甲午戰(zhàn)爭》中的所有人物都史有其人,雖有所加工渲染,但基本上不予褒貶。誠如他自己的感覺,有關這場戰(zhàn)爭的資料非常多,以致小說有一點兒被史料拉著跑的感覺。甲午戰(zhàn)爭給朝鮮造成的災難更深重,陳舜臣側重描寫了中國和朝鮮的內(nèi)部情況,韓國有兩三家出版社翻譯出版了《甲午戰(zhàn)爭》,好些韓國人這才明白那一段歷史的真相。

陳舜臣的歷史小說讀來很有趣。他說過:“歷史小說多半不就是作者依據(jù)史料經(jīng)過推理和虛構而成的混血兒嗎?也許是亂說,但我完全覺得歷史小說也包括在廣義的推理小說里。”又說:“歷史時代要靠資料及其他來把握,而把握的方法終歸不外乎推理。”有意識地把歷史題材與推理手法結合起來,既是歷史小說,又是推理小說,具有極強的可讀性,恐怕日本小說界無有出其右者。

寫歷史小說需要正確的史觀與豐富的知識。陳舜臣也寫歷史通俗讀物,如《中國通史》,但小說是小說,史實是史實,他一向嚴加區(qū)別,不像某些學者取悅于大眾,故意把故事與史實攪在一起,蒙人賣錢。司馬遼太郎的史觀被稱作“司馬史觀”,他死后此史觀更被人宣揚。陳舜臣也自有史觀,可惜在日本還沒人歸納,可能這件事需要中國的研究者來做,而且更勝任也說不定。陳舜臣的《小說十八史略》開篇寫道:“人,唯其人,一貫追究人,這是自古以來的中國人的史觀。”這是他給中國人總結的史觀,大概也就是他本人的基本史觀。

作為同學、同行加摯友,司馬遼太郎這樣評價他:“陳舜臣這個人,存在就是個奇跡。首先,了解、熱愛日本,甚至對于其缺點或過失也是用堪稱‘印度式慈悲’的眼光來看待。而且,他對中國的熱愛有如養(yǎng)育草木的陽光一般溫暖。再加上略微脫離了中國近現(xiàn)代的現(xiàn)場,在神戶過日常生活,也成為他產(chǎn)生觀察與思考的多重性的一個要素。對中國的愛與對神戶的愛竟不乖離,合而為一,真叫人驚奇。”

陳舜臣很想寫王玄策:“歷史當然由勝利者來寫,而且多是從正統(tǒng)的立場加以選擇。例如王玄策三度出使印度,打仗也獲勝,卻可能因為他身份過低,《新唐書》和《舊唐書》都沒有立傳,而且著述也幾乎都失傳了。我也有拯救這種人的心情。”后來執(zhí)弟子禮的小說家田中芳樹不負厚望,創(chuàng)作《天竺熱風錄》為王玄策樹碑立傳,想來陳舜臣聊可釋懷。

青春夢未了,陳舜臣自學波斯文,嘗試翻譯,當年躲在防空洞里也不釋手,2004年終于出版了奧瑪?開儼(Omar Khayyam)的《魯拜集》。郭沫若曾漢譯《魯拜集》,說:“讀者可在這些詩里面,看出我國的李太白的面目來。”

小說家陳舜臣也寫舊體詩。日本人一般是喜愛杜甫,有一種讀“私小說”似的情趣,不大接受李白那種夸張的表現(xiàn),如“白發(fā)三千丈”,但陳舜臣自稱是李白派。他吟有七律《古稀有感》,最后一句是“麒麟志在昆侖河”,曾撰文向日本人解釋: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而麒麟之志更高遠,是在那黃河發(fā)源地的昆侖山。我也要像孔子一樣“絕筆于獲麟”。陳寔的兒子們非常賢德,有“難兄難弟”之譽,更難得的是這種賢德遺傳到陳舜臣,文為德表,范為士則。日本文學當中的中國歷史小說一類由他確立,踵跡其后的有宮城谷昌光、酒見賢一、冢本青史等。田中芳樹稱頌陳舜臣是巨大的燈火,寫道:“所謂中國題材小說,現(xiàn)在正成了路,這是那些高舉燈火走過荒野的先人們的恩惠,而最明亮溫馨的燈火健在,令人不禁從心里感謝。”

李長聲

于日本高洲

譯者:李長聲
上架時間:2019-09-10 14:53:38
出版社:文化發(fā)展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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