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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序章:神隕
帝國北境的冬日森林,迎來了它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往年,初雪都是較為輕柔的,如同涓涓細流般慢慢的漫過整片森林。為森林覆上一層白凈的薄紗——但今年卻有些不同,狂暴的山風挾雜著雪崩般的雪勢呼嘯入境,厚重的雪花每一片都有人手掌大小。凌冽的雪花從人的肌膚上劃過,竟然隱隱有一種刀割般的痛感。
按道理來講如此惡劣的天氣再優秀的獵人也不會輕易踏入森林中去,但巴霍卻不得不拿上獵弓離開了親愛的婆娘以及溫暖的小家。數日前,一伙身穿黑袍的騎士大老爺們來到了這個偏遠的小山村,沒有征稅也沒有納糧,只是在村長家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傍晚村長便提了燈來到了他的家里,巴霍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感覺村長那張猥瑣的老臉實在有些欠扁。
“巴霍,這可是城里來的大老爺,你就帶他們進趟森林,錢自然少不了你的。”
“這種天頭,誰愛去誰去,別來纏著我。”巴霍當場拒絕。自家婆娘看到村長來時便十分厭惡的帶著孩子進屋了。巴霍扛了些木柴也要進屋,卻被村長拽住了。
“兩個金幣吶!你瞅瞅,多亮呦!你一年到頭老在林子里打獵能賺幾個金的?就領他們進去一趟,說不準大老爺們心情好,到時候還能賞賜給你的!”村長從皺巴巴的口袋里摸出兩枚硬幣,眼巴巴的看著巴霍。巴霍瞅著他那張諂媚的老臉,嗤鼻一笑:“喲,這么好的事你倒是找你侄子去啊!他不是說自己是冬日最好的獵戶嗎?你去找他去啊!”
村長聽到巴霍的話老臉一紅。其實昨天他知道大老爺們要找向導時第一個就喊上了他那個侄子去了。奈何他這個侄子平時在鄉里作威作福慣了,在大老爺們面前也敢滿嘴跑火車,說什么自己是冬日森林這一片頂尖的獵手,身手矯捷箭無虛發,每年打到的獵物摞起來有小山那么高——這些也就算了,關鍵是這臭小子還敢一直色瞇瞇的瞅著人家大老爺們里面的一個侍女。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老爺們打斷了腿,扔到門外摔了個狗啃泥。并且還告知村長要是再辦事不利連他的狗腿一起打斷。當時好多人都看見了,直至現在家家都還在拿這個事情說笑。
巴霍嘲笑完村長就要走,村長眼看著巴霍要進屋,一咬牙高喊:“五個金!五個金你還不干啊!”
“哼。”
“別!別!八個金幣,我給你八個!大老爺一共就給我九個金子兒,巴霍大爺行行好幫幫忙,就幫幫我這把賤骨頭吧,這十里八戶誰還不知道您對這一片林子里的路記得最清楚啊……我,我……我給您跪下了行嗎?我那個混賬侄子哪敢是冬日最好的獵戶啊,您才是啊巴霍大爺,他連給您提鞋都不配!您要是不滿意,我現在就讓我那個混賬侄子過來一起給您下跪……”
“行了行了。”巴霍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然后問村長:“剛才你說八個子?當真?”
村長連忙點頭:“當真,當真!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給你!”
巴霍把柴放下來,看著那老王八羔子一臉肉痛的遞過來的八個金幣,拿來用手掂了掂,尋思了一下,才道:“行,我就帶他們進一趟林子。”
八個金幣足夠讓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過上兩三年很充裕的日子了。而且不知道為什么,最近森林里的獵物總是越打越少,向著全能的北境守護神貢獻再多的貢品也沒用。眼看著婆娘就要生第二個小崽,家里正是缺錢的時候……所以巴霍一直覺得自己是很精明的,能從那個老不死的手里摳出來八個金幣。回去非得再讓自己那個婆娘再夸夸自己不可。
只不過巴霍不知道的是,城里的大老爺們一共給了村長20個金幣讓他找個向導來。
寒風呼嘯,溫度驟降。
這種天氣馬是肯定騎不進來的,只能用走的。于是馬匹便都安置在了村莊里,巴霍帶著城里來的大老爺們徒步前行。一路走下來巴霍心里很是詫異,因為以往他也接待過一些來自城里的老爺,只是那些人無一不是游玩幾天便點到為止,帶來的侍女大多也都羸弱不堪,才是初冬薄雪便使她們苦不堪言,嬌嗔撒嬌。哪像這回,一行人已經頂著暴雪走了數日還在向著冬日森林內部推進,一路上都沉默無言,那名侍女更是厲害,竟如男人般堅毅,幾日上百里路的行程下來竟然毫無怨言。
巴霍嘖嘖稱奇,心想自己的婆娘要是走了這么遠也該埋怨幾句,以前只想著城里姑娘細皮嫩肉不比鄉下粗糙女子能吃苦。如今看來城里姑娘也不能都一概而論嗎——想及此處,巴霍不禁又懷念起自己的小屋來,也不知道還得走幾天才能回去……
正走神間,巴霍腳下突然一空,整個人差點直接陷進雪里。回過神來的巴霍在暴雪中勉強分辨出周圍地形,心里一驚,連忙喝停隊伍,不敢在往前走了。
“怎么回事?”隊伍后面上來一個黑袍大老爺質問道。巴霍側過身,恭恭敬敬的道:“各位老爺,再往前走就是皮子地了,這片林地看上去和平常地面沒什么兩樣,但雪層底下全是大坑,平時走起來都很費勁,這天頭,要是掉下去想再上來可就難咯。”
聽明白巴霍解釋的黑袍老爺點了點頭,又回到隊伍后面去了。
“怎么回事?”隊伍后面一個身材有些纖瘦的青年問道。這個青年幾日以來除了趕路什么都不做,什么臟活累活都是其他黑袍在干,隊伍里唯一的侍女也一直圍著他再轉,所以巴霍知道誰才是這個隊伍的“大老爺”。
從巴霍身邊回來的黑袍低頭道:“少爺,按那個獵戶的意思,前面有林間沼澤,很危險。”
青年低頭沉吟一會,抬起頭:“今天就先到這里吧,安吾法師,今天晚上就勞煩您給大家刻畫法陣,明天一早,我們好通過沼澤。”
站在青年一旁的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袍男子沉默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青年身旁的侍女聞言卻慘然一笑:“都已經走到這里了,你究竟想要找什么。”
青年人輕佻的挑起侍女的下巴,微微一笑:“我能找到什么,得看你們圣堂,到底來這里做什么。”
夜晚,巴霍躺在毛皮底下睡得正香。
這毛皮是隊伍里的大老爺賞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的毛皮,蓋在身上極為柔軟,比自己家床上的被褥還要舒適一百倍。而且蓋著它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雖然相比于老爺們住的外面刻畫著玄奧線路的帳篷相比這捆毛皮微不足道,但巴霍依然很開心。于是擁有了毛皮的他便不用和老爺們擠在一個帳篷里睡了,他每天都可以睡在樹上,獵弓永遠掛在唾手可得的位置。這樣當危險來臨時他本身就是一個崗哨,可以第一時間保護大老爺。
在這深沉的夜晚,除了站崗的騎士沒有睡覺以外,安吾法師也還沒有睡。少爺命令明天天亮開拔繼續前行,他要在每一個人的鞋子上都刻畫好臨時法陣。上面彌留的法力足以支撐他們明天在林間沼澤上行走一天的時間。雖然他不是專業的結界師,但也足夠了。
一切似乎都很平靜。
又一陣大風攜帶著大量的雪花吹來,這樣瘋狂的風暴已經持續了小半夜的時間,好在有安吾法師提前布置好的法陣,如此兇猛的風暴倒不會對眾人造成什么影響。
站崗的騎士有些疲憊,然而他仍然恪守著作為一名哨兵的使命——作為一名從戰場上幸存下來的士兵,他深知深夜崗哨的重要性。這名盡職的騎士哨兵緊盯著營地周圍的黑暗,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在他身體的表面上蔓延開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暴風雪忽然更加凌厲了。樹上睡覺的巴霍在皮毛下打了個噴嚏,他有點著涼了。五頂帳蓬上奧妙的魔法紋路忽然光芒大作,手指粗細的紋路上似乎有色彩在流轉。安吾法師正在刻畫簡易輕身咒的紋路突然如同線條一樣崩斷掉,他瘋了似的沖出營帳瞪大眼睛望向滿天飛雪,一股不屬于帝國北境的氣息正在森林中蔓延開來!
“怎么回事!”衣衫不整的青年率先拎著出鞘的寶劍從自己的營帳里走出。他英俊的臉龐上滿是警惕和殺氣,單薄的襯衣在暴風雪中禁貼著他的身軀,似乎有什么力量在他的身體里涌動。
帝國結界師專業處理過的法紋,哪怕只是最低級的保溫和防風兩個詞組,也不可能會無緣無故的失效,除非有其他法力在試圖攻擊他們!
然而安吾法師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被暴風雪遮掩住的天空,仿佛沒有聽到自家主子的喝問。騎士們此時全都從睡夢中驚醒,他們合衣而著,在短短十幾秒鐘內就沖出了各自的營帳,在少爺和安吾法師周圍組成了防御陣列。反應最慢的反而是身位冬日獵戶的巴霍。他驚醒過來,在冬日森林的暴風雪里打了一個深深地寒顫。
為什么會這么冷?巴霍滿心疑惑。他看著在風雪中一動不動的黑袍老爺們和身著單薄衣物的大老爺,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身為冬日人的體質。
“安吾法師?”青年呼喚道。他在魔法的造詣上只能算是勉強入門,此刻他需要安吾法師的判斷:“安吾法師?”
安吾法師放大著瞳孔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他慢慢把頭轉向青年人這邊,嘴中喃喃,像是在說話。青年人被安吾法師這幅狀態嚇得有些心慌,正要上前,突然安吾的雙眼噴涌出大量的鮮血,兩道刀刻一般的痕跡刻印在他已經黯淡的瞳孔上。青年人急忙扶助傾倒下來的安吾法師。他終于聽到安吾法師口中那個斷斷續續的名字:“凜冬……女……女王……”
青年人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瞳孔微縮,還未來得及握緊手中的劍,便聽到一聲地動山搖的咆哮聲。
“嗷嗚!!!”
一道雪白的,龐大的,飛快的白影從森林深處的黑暗中沖了出來,如同坦克一般撞進騎士們的防御圈里。那龐大的身軀在騎士的利刃與鎧甲之間橫沖直撞,一時間利劍破碎,鮮血橫灑。那是一頭通體雪白色的巨熊,厚重的爪子平拍下來直接就把一個騎士的腦袋拍的粉碎。腦漿混著血液染紅人們腳下的土地。這是人力所無法抗衡的偉力!騎士們悍不畏死的向巨熊發起沖鋒,然而他們的劍刃大多都只能砍破巨熊的毛皮而不能傷及它的肌肉半毫。隊伍里的最強戰力安吾法師生死不明,營帳里還有一個敵對勢力的圣堂刺客。一時間人人自危,誰都無法阻攔這頭狂暴的白熊!
就在這時,一直未被納入防御圈的巴霍舉起了他的獵弓。從被凍醒開始起,他就感到一絲不快。剛開始還以為是起床氣,再后來安吾法師雙目噴血的時候,他沒有像其他老爺那樣露出驚愕的表情,反而從心底產生出一種憤怒的感覺。對,就是憤怒!就好像有什么人當著我的面打了我的婆娘一樣,再然后當那頭白熊沖進騎士隊列開始屠殺騎士的時候,他心底的憤怒轉化為了怒不可恕,他從未在冬日森林見過這個種類的巨熊,他的腦海里仿佛有一個聲音再怒吼:“滾出我的森林!”
這種憤怒驅使著巴霍舉起了他的獵弓。但那可是騎士老爺們都砍不動的兇獸,他僅憑一張軟綿綿的獵弓能做什么?他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他本能的從箭囊里抽出一支利箭。冬日的暴雪在寒風中追獵著目標,他的箭矢上燃起了蒼白色的火焰。一道刺眼的光芒劃破夜色,像是無邊的夜空中搖曳著尾巴的流星,又好像池塘中轉瞬即逝的波紋,那道光芒瞬間沒入巨熊的后腦里。巨熊哀嚎一聲,轟然倒地,只余下滿地傷殘的騎士,一個目光呆滯的獵戶,一個雙目失明的法師,一個少爺,以及一名剛剛走出營帳的侍女。
青年人看到同樣衣衫不整的侍女,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慌攻上了他的心頭。青年人拾起寶劍,架在侍女的脖子上,顫抖手在侍女潔白的脖頸上割出一道血痕,他失聲大喊:“你們到底干了什么!”
侍女看著驚慌失措的青年人,微微一笑:“你應該明白。”
是的,當白熊出現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想明白了。他明白了安吾法師為什么會被毀掉雙瞳,因為他在如此之近的地方看到了人類不該觸及的偉岸的存在。他明白了為什么一個鄉巴佬獵戶會射出如此恐怖如斯的一箭,因為這片森林曾經的至高者借他之手最后警告那些越界的存在。他感受著冬日如此凜冽的寒風,他看著那該死的賤女肆意妄為的大笑。他慌張了,他崩潰了,他把寶劍丟棄在地上,抱頭大喊:“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然而他大口的喘了幾口氣,很快又恢復了理智,青年拽過一個沒有受傷的騎士,沖他大喊:“馬上把這個消息傳到家族里去!快!快!”
“什么消息?”騎士被自家少爺癲狂的狀態嚇得有些害怕,但他還是試圖搞明白少爺究竟讓自己往家族里傳遞什么消息。
“北境守護者已經隕落!北境暫無神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