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維洛沒去過帝國北境那么遠的地方。

他去過最遠的地方是明澤鄰境羅斯亞。那年羅斯亞的大領主花了大價錢雇傭三境傭兵和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野生傭兵團交戰，他為了償還醫療費，拿了這筆懸賞。

那一年養母還沒有去世。

在教會還沒有施展神術之前，他需要證明自己有能償還債務的能力。好在他活著從戰場上回來，而教會也完成了他們的承諾，

斯維洛把風束花放在養母的墳前，狹長的花莖尾端拴著一塊方正的鈺樹木。養母生前是治愈教會的信徒，風束花牽引的治愈女神信物能讓兩生界的神明分清她的派別。相鄰的親生父母墳前則空無一物。父母生前都是無神派者，斯維洛只是放了一把青稞，遙寄思念。

做完這些，斯維洛在三老的墳前駐足了一會。

此去北行，不知何日方歸。

愿一切安好。

斯維洛背好劍盾，伴著漫天星光，踏上旅程。

……

出發的時間約定在教會晨鐘敲響之前，明澤城北這邊早有一支馬隊在等候。此行物資全由教會提供。要是讓這幫散兵游勇自己準備，怕是連明澤境都走不出去就得散伙。

前來踐行的除了教會人員以外，城主護衛隊也在此處。衛兵們的長槍在凌晨時分的空氣中泛著寒光，殺氣凜然，倒不像是聞風送行，反倒是怕這些個武裝人員原地暴動一樣。

蘇迪安大主教沒能親自到城北送走這只隊伍。

他早些的時候被明澤城主請去喝茶，現在正站在城主府的窗前，看著修斯莉娜在狄納澤的攙扶下笨拙的爬上馬車。

“你何必也來摻和這趟渾水呢。”雄壯的明澤城主端著一杯濃茶走到這位老人身邊，與他一同看向城北，“陛下本來就對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不太滿意，偏偏你們這些個信徒，小動作還特別多。”

“就當是讓年輕人們出去見見世面吧，我老了，走不動了，他們還年輕，卻什么都還沒見過。”

莫度沉默了半晌，突然嗤笑了一聲：“老狐貍。”

……

15月份的陽光順著青草與輕風鋪開。

待太陽升起，溫度也就沒有那么冰冷了。周圍的氣溫又回升到明澤人熟悉的暖度，好不容易驅散的困意又重新把人包裹起來——修斯莉娜昨晚睡得并不好，前半夜她全是在興奮與竊喜之中度過的，至于后半夜，壓根就睡意全無。好在凌晨之前瓦諾康尼女士起來幫她收拾了行囊，陪她說了些閑話，總算讓她在正式出發之前得以安靜的小憩了一會。

按照在神殿里的修行，修斯莉娜現在已經到了學識的時間。日復一日的背誦神律算是神像侍女的必修課。除此之外她們還要深入學習醫學，帝國通史，禮贊用的詩歌與圣詠，以及治愈女神一脈特有的咒術。只是今天修斯莉娜無論如何也無法靜下心來，總有新鮮的東西把她的注意力從書上勾走。

譬如坐在馬車上的顛簸感，從未嗅到過的芳香，以及一些她從未見過的生靈——她剛剛抬起頭的時候看到有一小群圓滾滾的爬行生物從低矮的樹叢中鉆了出來，當它們看到兇神惡煞的傭兵們，立馬又撅著屁股鉆了回去。

“那是一群毫熊。”充當車夫的狄納澤突然開口道。修斯莉娜反應了一會才知道這個好生好看的探險家是在對自己說話。

不過她假裝沒有聽到，才剛剛出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與陌生男子隨便搭話，未免顯得太不矜持了些。

更何況她做功課不認真的事情不能被人發現，教會修道院出身的苦修士都在車上堅持冥想，自己更不能丟了吾神的臉面。

不過幸運的是，探險家并沒有介意修斯莉娜的態度，他自顧自的把修斯莉娜感興趣的東西介紹完：“這些肥碩的小家伙沒有威脅，它們膽子很小，喜歡生活在矮樹叢里。”

“這些家伙很喜歡吃蛇，不過大多數時候毫熊都只能以樹上的青果為食。如果你在野外餓肚子的話，能看到一窩毫熊無疑是件幸事，只要細心一點，你肯定能找到可以吃的果子。”

隊伍已經行進了大半天的時間。

一路上相安無事。

臨近明澤城，地方治安的穩定在整個帝國范圍內都算是首屈一指。明澤城主莫度在整治強盜這方面頗有心得，又有諸多公會駐扎于此，少有不起眼的強盜會到這一片劫掠。

盡管被雇傭的傭兵們都沒有太過大意輕心，但整個隊伍仍在較為輕松的氛圍中慢慢前進著。

待到傍晚，狄納澤選擇了一塊靠近河岸的空地安營。修斯莉娜再一次在他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第一次坐馬車的確是一次良好的體驗，但是坐的太久了，體驗也會變成一種折磨。

修斯莉娜感覺自己踩在地上身體都會不由自主的打晃。他們畢竟還是有任務的，而并非在外郊游，所以一行人除了內急的時候會稍微停歇一會，便一直在馬上，就連午飯都是在馬背上解決。現在能踩在結結實實的土地上，讓修斯莉娜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一絲滿足。

“謝謝。”

這是修斯莉娜一天來對狄納澤說的第一句話。這句謝謝表達了很多，不只是因為他的貼心，今天在馬車上，他也給自己講述了許多有趣的知識。

單方面的。但修斯莉娜還是感激他的不厭其煩。

“這是我的榮幸。”狄納澤回答說。他很紳士把手從修斯莉娜的手下抽回，沒有讓修斯莉娜感到一絲不自然。

“修斯莉娜。”初涉人世的修女簡單的介紹了自己，“我的名字。”

“狄納澤-洛伐，我的名字。”狄納澤模仿修斯莉娜說，兩人會心一笑，“你可以先休息一會，或者在周圍看一看，不過不要走的太遠，晚飯的時候我再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