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的大學時光就這樣結束了。在幾挪厚重的畢業照里，被正式宣告落幕。此刻她正坐在三樓的臥房里化妝。說是化妝，其實不過就是描個眉，涂個口紅之類的。她很喜歡這只橙褐色的口紅，所以還特意拿起它覷了一眼。顏色低調，真是不錯的選擇。

她有時候確實很喜歡安靜，喜歡一個人待著看書，甚至走路。每個人都需要對自己的性別作出自己的理解和尊重，未必獨樹一幟，但也不能趨之若鶩嘛。當周圍的姹紫嫣紅開遍時，反而清水池里的一條魚更為引人注目。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有碧綠繚繞的睡蓮作伴。哈哈，要求有點苛刻啊。她站起來對著鏡子試圖吐出一個溫和明媚的笑容，卻總感覺有些傻氣。果然，還是比較適合清冷倨傲一點兒的表情。這樣也好，起碼不會顯得過分愚昧。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沒有第一時間拿起來看顯示屏。因為毫無疑問，她知道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她不太愿意去接，但如果鈴聲吵鬧太久還沒有停下來的話，她也不得不這么做。

玲子是她的大學閨蜜，五分鐘前突然發來微信說要請她一起吃個飯。她已經習慣了這個女生跟她隨時隨地的告別，然后追隨著自己喜歡的遠方而輕裝簡行。按玲子的原話，就是這樣。但看上去毫無負荷的旅行，其實也是另一種深度的迷茫吧。柴田擺弄著自己的條紋衫袖口，突然想起了她曾經對玲子的行為所暗自作下的評判。

多半情況下，玲子都會在自己走進某家餐廳并點好菜以后才臨時通知她。在這一點上，柴田真的懷疑還有誰能夠比自己更能忍受。手機鈴聲叫囂得很倔強，她拿起來接通，但下一秒就直接將手機揚過了頭頂。

“柴田你真是的，快快快快快啊！菜都焦了。”玲子的催促總是那么的千篇一律，所以當她開口發出第一個音的時候，柴田基本上就可以猜出整句話了。

“啊，真是的。玲子，拜托了喂。你下次約我的時候，一定要提前告訴我知道嗎？這很重要我想。”利落地掛掉電話后，她卷起自己的破洞牛仔褲褲腿，提起了一個奶茶色的包包。半小時后她來到了對方所說的獅山村烤肉店。很隨意地掃了一眼這家店，人流量說“爆滿”已經不足以形容其壯闊，若不是頭腦還清醒，她還以為這是趕上了災荒年代某個官宦人家在放糧呢。

“哇噢！柴田，這個新式的烤肉派還不錯的耶，你嘗嘗看！”玲子的語氣里沒有一點不悅，她笑起來時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柴田曾一度認為那是某種妖的牙齒，只是差一點長度和鋒利。妖就該有妖的氣質，可是玲子沒有掌握這一點。所以她永遠都在追逐，她無聊地想。

“準備去往哪座地獄啊，這次？可不要只是跑去海邊翻一只可以養的蛾螺啊。”很隨意地調侃了一句，語氣也清淡無波。她坐下去端起自己面前的高腳杯晃了晃，朝著玲子面前的杯子故意碰得“嘣吱”一響，也不管她喝不喝自己就先抿了一口。她一貫如此，反正玲子也早就習慣了跟她的相處模式。然而此時，她只想簡簡單單的吃個烤肉。當然了，玲子肯定不會這樣想。這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她太了解她了。

“啊呀，我倒是想呢。不過我哪有那樣氣質啊，扎著蓬亂的頭發，穿著丐幫新款……哦豁豁……”玲子灌了一口酒，面帶微笑地看著柴田。她很喜歡笑，并且從來不會因為一張清冷面孔而妥協半分。她總是吵吵鬧鬧，麻痹生活。哦，對了，還有一點小小的自以為是。

“我現在覺得，老是一個人旅行好像也不是很有意思。所以我這次準備好好尋個地方拐個人回來，長得高大英俊的那種。你說我這要求聽上去是不是高了點兒？“

柴田盯著一排被炙烤得滋滋響的烤肉，咽了口唾沫，“你知道還問。”她是很認真地在回答，所以就很快就扭開了看向烤肉的臉，同時又喝了一口酒。玲子立馬朝她翻了個白眼，當然了，意料之中毫無作用。她嘆了口氣，作出一臉憤恨又無奈的樣子。

“哎，那還是拐個妖怪吧，反正你也總說我是半妖。不用太想我，柴田。到時候我肯定帶過來跟你顯擺，你知道的。我們這種關系嘛，就是要互相刺激才能共同進步。這話我記得也是你說的，可別賴賬。”

玲子說完就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強勢地灌了一口酒。柴田盯著面前的烤肉發著呆，怎么會賴賬啊。真是什么話，只要記得，她想。是在某個充滿劣性風味露天餐的派對上說的吧。說起來的話，那次露天餐派對上的食物沒有一樣合玲子心意，回宿舍后她竟然為此抱怨了整整兩天。她似乎沒有特別喜歡吃的食物，那種喜歡到骨子里的，從來沒有。食物本來也就什么特別味道吧大概，重要的是看心情。想到這里，她拿起一罐花椒粉洋洋灑灑地扮演了一次慷慨的布施者。

“味道應該算是最佳，現在這個程度的烤肉。快嘗嘗！”柴田咀嚼著，面露欣賞之色，心里卻有些做賊心虛。她喝了一口酒，以此來避免自己的罪惡感過度涌現。玲子將信將疑地夾起了一塊。

“你什么時候學會這個技能的？”

“這個嘛，說來話長啦。你還不知道我嘛，什么都要學一點的。”

她用眼神瞟向玲子筷子上夾著的一塊烤肉，她知道她一定會吃的。這是勝券在握的事情。

“味道很贊，你可以嘗嘗。”

她看著玲子把烤肉塞進嘴里，自己則偷偷地打開了手機攝像頭。其實她心里有些忐忑，畢竟惡作劇夭折也是會有挫敗感嘛。還好啦，玲子尖叫了起來，她收回了自己的那份忐忑。當對方質問她放了多少花椒粉時，她才明白這種事果然是沒什么太大成就感的。她把鏡頭轉向自己。總得有個儀式吧，除了拍畢業照。

“這是我們畢業后的第一次約飯，玲子被我麻翻了。不過……沒什么成就感啊，實在！”

她將鏡頭翻轉過去對著玲子時，玲子還在猛烈地給自己灌著水。順了順自己的胸口和舌頭，她才平靜地面對著鏡頭，說出口的話竟然讓柴田有一絲意外。她說：認識柴田，三生有幸。這話有點恭維了，還有點扭捏，柴田自嘲。不過恭維的話聽起來的確順心。臨走時，她突然拿出一個布裹送給玲子，是她畢業后為玲子設計的第一件沖鋒衣。的確花了很多功夫，青褐色說起來還挑了很久才決定。但結果顯然不差，很適合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