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破敗荒廢的廟宇,地面上散落著厚厚的稻草。她感覺很奇怪,稻草竟然是暖和的。當顧琛堅持自己一個人把幾扇鋪滿灰塵的門立起來擋住風寒,又走回到了她的旁邊坐下時。她聞了聞,衣服上的清香味道已經若隱若現,剩余大量的霉灰氣味撲鼻而來。她沒有作出任何抵抗這種難聞氣味的表現,而是鼓起勇氣越發靠近了他一點點。嘰里咕嚕躺在她的口袋里已經睡著了,但姿勢很奇特。像個抱團的刺球,這是寒冷帶來的后遺癥。她伸手攏了攏口袋,好讓它暖和一點。顧琛突然伸出手臂攬住了她,她瞬間感覺到一種沒來由的心悸。大概是不習慣這種親昵的感覺,她恍惚著沒有抬頭。
“這里有妖氣,”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你乖乖待著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他的眸子在漆黑的晚上也顯得那么閃亮,就像一道地獄里的光。意識到自己竟然會有這樣可怕的想法時,她感覺真是該死。但那種被呵護的感覺真的很美好呢,很溫暖。可以帶給人力量,還有走下去的勇氣。
“睡吧,醒了就有嘰里咕嚕訂的外賣,多好。”他戲謔地說話,同時緊了緊自己的手臂。
柴田沒有回話了,不知道是源于真正的困意還是顧琛的擁抱。她沒有想象過,這種初次依偎在一個人懷抱里的感覺竟然這么舒適和安心。但很不矜持,完全沒有推搡開的過程。怎么說也是男女有別的啊,她迷迷糊糊地想著。
后半夜氣溫驟降,呼出的氣也充滿寒意。冰冷的寒風又叫嚷著,它們呼嘯在破廟的小角落里。緊接著,就傳來了一陣陣好像女人一樣的嗚咽聲。顧琛引燃了柴火,周圍變得暖和了很多。被搶走草席的妖怪栗子膽怯地露出一個頭,她很需要那團火。
“過來吧,別怕。”顧琛對她說。
她開始和自己的妹妹小栗子議論著天氣多么惡劣,然后思忖了很久。她有些擔憂,但最終還是飄了過來。圍著火堆取暖時,顧琛扔給了她們一些吃食,并對著她們把手指頭放在嘴唇上,要它們小聲說話。
“你是人妖嗎?”栗子看了一眼他懷里酣睡著的柴田,然后驚訝地問。
“人妖這種生物可比我妖嬈多了,我只是修為比較高深,所以你們聞不出來味道罷了。”
“啊,你真的是妖啊?可我覺得人才是長得最美的生物呢。你真厲害!我們都還不能長成人形呢,姐姐栗子也還不能。”小栗子感激地啃著燒雞,同時仰慕地說道。
“如果想要修成人形的話,不是力量足夠就可以噢。很多妖怪即使變成人形也看上去不是那么好看的啦,像彎腰駝背的盜者。或者粗陋不堪的惡劣人士,總之這一類的也很難得到別人的尊敬呢。”
“是缺乏高雅的談吐和聰慧的大腦嗎?”久不言語的栗子開口。
顧琛詫異地抬起頭來看向栗子,突然發覺她的聲音非常溫柔。跟柴田的有所不同,是那種暖暖的感覺。他的腦子里突然蹦出來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她將來修成人形,肯定會是一個很貼心的存在吧。
“是的,栗子小姐。這位小姐所描述的就是具有涵養的人類,他們大都喜歡看書,而且從小就要接受教育。因為如此,所以會懂得很多處世的道理。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教化。也有部分紈绔分子,他們就像得了絕癥一樣。沒辦法醫治,沒辦法得到解救。所以人類還制定了法律,用以約束這些難以教化的家伙……”
“人類果然是十分聰明的啊!”小栗子呼喊著。
“哎?這么說的話。我覺得我也不傻,我就是一個妖怪。對了,我在斯卡頓學校讀書。是妖怪學校哦,不是人類世界。現在放寒假了,所以過來這邊準備找點事情做。是因為一些小意外所以才跑到這里來過夜的啦。說到這個,貌似占用了你們的草席,真抱歉!”
“斯卡頓,妖怪學校?有這樣的學校嗎?”
栗子脫口問道,卻并沒有抓住草席的事情質問。這倒是讓他有一絲驚訝。
“嗯,很好的學校。你想要去報名嗎?”他想起了八十茲幣的問題,于是趕緊問。
“畢業之后就可以和人類交談了嗎?可以一起外出郊游,或者把孔明燈放飛?”
“姐姐,你還在想那個人啊?可是已經一百多年了,他可能早就死了。人類的壽命是很短暫的,你知道的呀。”
啊?那個人。果然是因為一個人類么,真是不可思議。
“真抱歉,我確實是很喜歡一個人類。”栗子對著顧琛點頭,然后微微一笑。
“源于偶然的機會,我附身在了一只貓咪的身上。但時運不濟,那是一只流浪已久的貓。我原本可以放棄它,然后尋找新的宿主。但我覺得它實在可憐。常常受到別人的鄙視和毒打,甚至差點丟掉性命。我猶豫了一個多月那么久,最終還是選擇留在了它身體里。我帶著它每日逃避掉很多人的惡意,它不再挨餓受凍了。”
“姐姐,我聽過很多遍了。”小栗子抱怨。
“但是這位還沒聽過呢,對嗎?”栗子看向顧琛,眼睛里帶著傾述的欲望。
“啊,是啊。我很樂意聽你講,你繼續講完它吧。興許我能給你想想辦法呢!”
“真的嗎?那就太謝謝你了。”栗子的眼睛彎成兩輪新月,笑瞇瞇地。
“啊,我是說興許。也不一定就能幫上忙呢!”
“沒關系。”栗子愉悅地一笑,然后陷入了回憶,“剛剛好像說到我附身在貓身上了,是吧?”
“啊,是的。你接著說下去吧,我會認真聽的。”
“盡管如此,它依舊特別孤獨。尤其是當一只寵物貓穿著奇奇怪怪的衣服走過時,大多數時候都會嘲笑它又臟又丑。它漸漸地越發自卑,我清楚地知道這個事實。甚至對于尋找食物的欲望也降低了。它不再經常去煩垃圾桶,也不再去小飯館里穿梭。我開始擔心它的安危,這樣下去它會死掉的。直到有一天,它睡在花臺的草叢里時就遇到了他。木子,那個人他叫木子。真是一個好聽又難忘的名字,對不對。木子收養了它,我也為它高興。我附在它身上,每天享受著窗戶口的第一縷陽光。有軟綿綿的墊子,還有盆栽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