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打臺球吧。”

“好。”

在縣會堂東邊有一個院子，院子里有網吧、游戲廳、臺球廳。這里是縣城中心，來玩臺球的人很多，所以經常需要排隊。不過我們今天的運氣不錯，正好有一個空球桌等著我們，我和王峰拿起球桿趕緊操練起來。

王峰是我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他中等個子，身材消瘦，方方的臉頰，還有似長非長的頭發，他的眼睛不大，卻很有神，鼻子挺拔，側面看像陡峭的山峰，嘴唇很薄，耳朵略有招風。他的五官除了鼻子出彩一些，其它甚是平常，不過組合起來別有一番英氣。我們從高一到高三都在同一個班級，而且同一個宿舍。我們都是農村的孩子，同樣來到縣城求學，一起住在學校宿舍，學習成績也差不多。人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可能就是因為我們有相同的家境、成績還有愛好，才能天天玩在一起。今天我們兩個月考成績都不理想，就相約來打臺球。

雖然在學習上我和王峰半斤八兩，但是在打臺球這項運動上我只能望其項背，這也是王峰自信的源泉。往常的戰績，十個回合我最多贏他兩回。誰想到今天晚上我的手感來了，五局下來，我贏了三局。這對我是破天荒的壯舉。眼看賽事爆冷，一向自信的王峰緊張起來，他的自信心一點點消失，每次下桿都會猶豫很久。我趁熱打鐵，又贏了他了一局。不過王峰經驗老到，他叫了暫停，去了一趟廁所。從廁所回來后，局勢立馬逆轉，王峰連翻三局。這就是老將的經驗做法，我們看電視里的比賽，在形勢不好的時候教練就會叫暫停，這個神奇的暫停往往能扭轉場上的局勢。王峰這個暫停就叫的恰到好處。被王峰連扳三局，我也慌了，也叫了暫停，也去一趟廁所，調整一下自己。

臺球廳的廁所燈光非常昏暗，甚至看不清人臉，有點陰森的感覺。我剛進去就聽見有人在吵架，吵得很兇，一會兒又聽見動起手來。

“呯……呯……”“咚……咚……”“啪……”貌似有人摔倒了。

我順著聲音找過去，隱約中看到三個人正在拼命打一個人。那一個人只顧招架，幾無還手之力。經過一番激烈打斗，孤膽英雄（此刻，這正是他在我心里的名字）最終敗下陣來。只見他癱坐在便池里，背靠在墻上，十分虛弱。不過那三人并沒有放過他，為首的吼道：“服不服？”

“服。”他氣若游絲的回答。這個回答倒令我有些意外。

“服你！”那人拿起一塊板磚朝他腦門上蓋去，“啪---”磚頭斷成了兩半。孤膽英雄抽搐了幾下，掙扎的雙手垂了下來，脖子無力支撐腦袋的重量，耷拉在那里，血從頭發里一股一股的冒出。我想作嘔，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仿佛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要死人了，趕緊走！”其中一人喊道。

“快走！”拍磚的那人率先騎上停在廁所門口的自行車，揚長而去。剩下的兩人也趕緊騎車追了上去。

昏暗的燈光照在血淋淋的腦袋上，陰森恐怖。我膽戰心驚，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想快步跑出去，步子卻邁不開。

“啪……”孤膽英雄倒在了便池里。

“王峰！王峰！”我趕緊呼叫王峰，任我聲嘶力竭，王峰似乎沒有聽見。“咚咚咚”廁所里又跑進三個人。他們跑到便池旁邊，扶起了孤膽英雄。

“肖肖，肖肖！”他們搖著，他們喊著，他沒有動，只有血在一直流淌。

“趕緊追！”一個人追了出去，剩下兩個把孤膽英雄從便池里拖了出去。

我終于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行兇者已經逃之夭夭，外面的院子熱鬧還在繼續。臺球桌上，贏球的人臉上的滿足感，輸球的人臉上的失落感；網癮少年戴著耳機專心地在游戲的大話世界里縱橫馳騁；游戲廳里的小伙子們依舊玩的熱火朝天。一切都在繼續，這里是游離于學校之外的歡樂世界，沒人知道，也沒人關心剛才廁所里發生的一切。

我和王峰跑了，雖然聽了我講的故事王峰心有疑惑，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深夜，縣城大街上不見幾個行人，臨街的店鋪早已關上了門。昏暗的路燈沒了廣告牌燈光的映襯，多了幾分安靜，卻免不了幾分肅殺。總有幾陣涼風拂面而來，初秋的夜晚雖然沒有寒風，但也帶有絲絲涼意。

冷冷清清的街道，我們步履匆匆。

遠處忽的響起幾聲警笛聲，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又沒有殺人，我又沒有犯罪，干嘛如此緊張？

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夜市的時候了，可惜我們這個小縣城不愛夜生活。沒有酒吧，沒有KTV，也沒有迪廳。電影院里門可羅雀，只有靠播放教育片聊以生存。人們早早地返回家里，茶余飯后，坐在沙發上看看電視、湊在一起打打牌、或圍坐在院子里聊聊天。小縣城里缺乏年輕人歌舞升平的氣息，多是中老年人平靜安詳的狀態。

我們走著，肚子也餓了，不吃點東西填飽肚子今晚怕是要做噩夢了。

將要走到學校門口，這里算是夜里大街上最熱鬧的地方。高一高二的小學弟學妹們還感受不到高考的氣壓，站在學校門口，三三兩兩、說說笑笑、熱熱鬧鬧，其中也摻雜著幾對小情侶，或親昵、或打鬧，完全是幸福的樣子。大門口對面的那家饸饹面館還開著門，眾店皆關，唯它獨開，可算是學生們心目中的深夜食堂了。

我們趕緊走進去，點了兩碗饸饹面。面館里吃面的人不多，可以看得出吃面的多是深夜游玩歸來的學生，只是角落里坐著的幾個人，穿著打扮甚是時髦，有幾分社會人的樣子。他們默不作聲地吃著面，相互之間沒有交流，不像是食客的正常狀態。由于饑餓的折磨，我也就沒有多做觀察。

面來了，我們扒拉著面條。這時候角落里默不作聲的幾個人當中有人發話了。

“哭什么！吃的那么慢，等你老半天了！”聲音不大，卻很有震撼力。

被罵的那個人肩膀一動一動，好像在抽泣。

“我該怎么辦？我太沖動了！”

“怎么辦？跑哇！就你能耐，一板磚糊上去，害的兄弟們跟你跑路。他爹肯定饒不了你！”

“我就是想教訓他一下，別讓他那么囂張。”

“別說了，趕緊走！”他們的對話已經吸引了大家注意。

他們將要出門，剛才訓話的那個同伙突然扭過頭來朝著我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心頭一顫，汗毛直立，看來他們認出我來了，我趕緊拉起王峰往外走。

“干嘛？面還沒有吃完。”

“就是他們，就是他們！”我緊張地說道。

“怎么？你要去報警？”

“不，我們趕緊回學校，這里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