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一輛四輪馬車正在不緊不慢地前進。

背脊差不多有一人多高的重型挽馬，速度沒法很快，力氣倒是很大。兩匹大馬拉著六個人和他們的武器裝備，一點都不吃力。

副駕位上坐著個身量挺高的青年，穿著鑲嵌皮甲，似乎在出神。

我似乎應該在參加學術會議？青年思緒有些混亂，腦中有一些浮光掠影閃過。

“林切斯特隊長，前面就是目的地了。”車夫減緩速度，詢問青年。

青年甩開思緒里漂浮的雜念，一下清醒過來，“叫我林奇就行了，停車。”

目力可及的遠處，挨著森林，有一些木屋和篝火、籬笆等等的痕跡，正午的陽光下，從這個距離也能看清楚是一座廢棄的伐木營地。

林奇伸手從內襯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單筒望遠鏡，仔細看了一下營地外圍，不但沒有巡哨，連個人影也沒。

“下車，步行接近。”林奇一邊說，一邊伸手一撐，從副座上輕盈的落地。

四名穿著鑲嵌甲的士兵也從車上爬下來，開始從車上取武器和裝備。其中一個比較結實的士兵把頭盔、盾牌和長劍遞給林奇，“林奇隊長，這真是盜匪的據點？看上去不像有人煙的樣子啊。”

“確實不像，跟我上去看看。”林奇有一些微妙的不和諧感，總覺得周圍哪里不太對勁，“小心點。”

外圍看不到人跡，進屋的話，長槍施展不開。士兵們便從車上拿下了長劍，盾牌，戴上頭盔，還有一人帶了把手弩。

情報說這里可能有一伙綁架了數名少女的賊人。林奇帶著士兵們走近了廢墟中央的小屋，不由的皺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仿佛讓空氣都變得粘稠。

林奇小心地用盾牌推開半掩的木門，驚訝地發現看上去狹小的木屋，居然有一條向下的石頭砌的樓梯。

林奇讓士兵們在屋外戒備，自己小心地沿著樓梯向下走去。這些臨時拉來的自由城市衛兵完成一些抓小偷，收商稅的任務是綽綽有余，真正需要武藝的室內戰斗，反而可能是累贅。

不算長的甬道盡頭是一座小房間，房間正中有一座祭壇。林奇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凝神一看，赫然發現祭壇周圍一片血肉模糊！

大量扭曲的殘肢，破損的頭顱，碎裂的內臟，以及鋪滿地面的粘稠血液，仿佛連空氣都染成一片猩紅。

哪里是幾個失蹤的少女了，這死了有多少人……林奇喉頭有些發緊，他立刻決定先撤退。這種規模的事件不是這點人能應付的，必須回去報告羅貝爾爵士。

一推開木門，林奇瞬間一個激靈。四名士兵全都僵硬不動，表情木然。在他們身后赫然是一個罩著黑袍，披著兜帽的身影！

林奇半秒也沒有遲疑，身體一矮，足下發力，盾牌頂在身前，全力朝著黑袍沖去！

黑袍人伸出來的右手一彈，林奇感覺身體微微一滯，之前浮光掠影一般的思緒又浮現。會議室，投影儀，大屏幕，講臺，臺下的觀眾。

瞬時的思緒沒有阻礙身體的動作，林奇練習過許多次的沖撞，數秒后就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盾牌帶著林奇全身的重量，把黑袍人驚訝的一聲“咦”連著他干枯消瘦的身體整個撞飛出去！

林奇左肘頂住盾牌，壓住身下的黑袍人，右手向后持劍，左手捏著靠近尖端的劍身，劍尖對準這個消瘦的蒼老面龐下的咽喉，毫不猶豫地全力刺下，再用力一攪！

老者的低吟被閃著冷光的金屬干脆利索的破開。破碎的咽喉汩汩地冒著血泡，身體的掙扎軟下來，仍然帶著驚訝的眼眸漸漸渙散。

林奇喘了口氣，拄著劍緩緩地起身。剛才的全力爆發讓他稍微有些脫力，腦中仍然在閃動的奇異思緒讓他有些遲鈍。

努力排除雜念，林奇走過去檢查那幾個仍然僵硬不動的士兵。呼吸沒有停止，體表也溫熱，然而表情木然，身體靜止，甚至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忽然，林奇僵在原地。

全身無法動彈還是其次，最詭異的是天突然黑了。

不是完全的黑，而是太陽被一輪陰影遮住，仿佛日食。

陰影一片鮮紅，仿佛一個巨大的惡魔，充滿惡意地凝視著這個世界。透過陰影邊緣的日光也染上一片鮮紅，整個大地仿佛凝聚了讓人不安的氣氛。

本該死去的黑袍人，忽然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士兵們僵硬的身體，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崩毀，一道道漆黑的線條從他們身上向著黑袍人蔓延。

林奇感到自己的頭顱仿佛要炸開一樣，之前浮光掠影一樣被壓在最深處的紛雜思緒狂暴地撞開了自己的意識，讓自己仿佛溺死在虛幻的海洋里。

黑袍人嘶啞著想說什么，然而破損的咽喉撕撕漏風。

隨后，他的雙手緩慢而堅定地交叉放在胸口，伴著“咯喳”的骨骼破裂的聲音，手指如同鋼釘一樣扎透了自己的胸腔，指節插過肋骨的縫隙，“砰”的一聲巨響，竟然將大半個胸口徑自撕開！

干枯的手指按住裸露出來的肺部，一種仿佛是蠕蟲扭動一樣的震動之后，肺部和雙手結合，居然發出了低沉嘈雜的非人的聲音：

“有福之人……

“亙古之契應爾身終將完報……

“因果交匯之時……吾輩便償爾負……

“有福之人啊……

“歡呼吧！慶幸吧！將會脫離命運之虛無的有福者啊……

“若命運超越人智，玩弄人子是常理……

“人子升魔與命運對峙……豈非有福？”

…………

隨著黑袍人的殘軀徹底崩毀，剛才血紅的日輪瞬間轉為和煦的正午陽光，仿佛從來也沒有變化過，只有地上的點點血跡和崩滅的人體碎塊彰顯了這一切并不是幻覺。

林奇卻根本無暇顧及發生了什么事，他的內部世界早已天翻地覆。理念，思維，記憶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沖擊著他的意識空間，之前模模糊糊的一些虛影仿佛凝固成實。

…………

“啊！”王希一聲大叫，倒在地上。

我這是在哪里？發生什么了？

學術會議呢？怎么我忽然到了野外了……

自己穿著一身好像是電影道具一樣的盔甲，活動時能感受到金屬和皮革的摩擦，最關鍵的自己全身的感覺似乎完全變樣了。

想到這里，王希下意識一個鯉魚打挺，居然翻身跳了起來。

映襯著黃昏的夕陽，王希看著地上的血肉碎片，艱難地咽了一下喉嚨：

“這怎么回事啊？盜夢空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