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麗景花苑對面的書店換了個老板。

或許這點小事沒什么人注意，但身為老主顧的錢雪卻注意到了。

習慣早上去書店坐一下的錢雪這幾天沒有去，因為新來的老板她不熟悉，也沒有之前的老板看起來親和。

錢雪穿著藍底白邊條的寬松校服，背著淡紅色印著花紋的書包，扎著單馬尾。清秀中略帶稚嫩的臉蛋上貼著一個創可貼。

錢雪站在小區門口看了一眼書店，而后隨著人流向學校方向走去。

東嵐一中是東嵐縣的重點高中，不大的東嵐縣大部分精英學子在這里就讀。

不知從何時開始，錢雪來上學都變得忐忑不安，甚至一度產生輟學的念頭。可是一想到需要面臨家人的質問……她又不敢提及。

這個年紀的少女，習慣將許多事情埋在心里。

“喲，小班花真準時！”

這話有些嘲諷的意思，畢竟錢雪可是掐著點進來的。

說話的人正冷笑著抱胸看著錢雪，后者卻下意識地躲閃，不敢與之對視。

這道聲音一如既往地出現，猶如魔音一般來回貫穿錢雪的大腦，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手足無措。

或許這就是自己討厭來這里上學的原因之一吧！

來者是與錢雪差不多年紀的少女，上身穿的是校服外套，下身是一件緊身牛仔褲，頭發披在肩上，看錢雪的眼神極為不屑。

這種情緒，就差寫在臉上了。

她叫羅雨辰，是錢雪的同班同學。

很明顯兩人的關系并不好。

看著膽怯非常的錢雪，羅雨辰心中不屑的同時產生了一絲得意，“話說我還沒吃早餐呢！”

羅雨辰若有所指，很熟絡般抬起右手搭在錢雪的肩上，繼續說到，“我們是好朋友，你也不忍心看著我挨餓吧！所以你能不能幫我去買點東西吃呢？”

“你買回來我再給你錢，你的書包我幫你拿到教室去，就這么說定了！”

羅雨辰完全不給錢雪拒絕的機會，也不覺得對方敢拒絕自己。

她順手將錢雪的書包取下，后者沒有半點反抗，這種事時常發生，錢雪已經習慣了。

她想過反抗，但她不敢，甚至不敢嘗試。或許只有在心里自己敢說出拒絕的話吧！

錢雪看著羅雨辰提著自己的書包往學校里面走去，就算明知道現在快要遲到，她也必須出去幫對方買早餐。

不然下場會更慘。

眼看著剛進校門的錢雪又要出去，門衛大爺喊道，“小姑娘，馬上就上課了，你出去的話……”

可是錢雪沒有聽到一般，快速跑出去，后面半句也確實沒聽到。

……

即便錢雪的動作很快，可時間還是不夠。當她回來時學校大門已經關閉了，唯有去門衛室登記遲到才能進去。

這種情況她經歷了很多次，本該輕車熟路，但卻一點都不覺得。

不管經歷幾次錢雪還是戰戰栗栗，緊張地手心都出滿了汗，小心臟砰砰直跳。

甚至已經聯想到待會面對班主任責罵的情景了。

可能是因為太緊張了，明明是深秋時分，本該清涼的天氣她卻感覺有些燥熱，這種感覺揮之不去。

越靠近門衛室越是如此。

錢雪走到門衛室前，里面的門衛大爺一看是她，臉色嚴肅中略加無奈地伸出一本小本子，“又是你？你總是遲到還帶早餐不如別來讀書了……寫上名字和班級，以后注意時間，還有別再帶早餐進來了，被學校領導碰見可不好。”

門衛大爺看到錢雪在本子上填寫姓名班級后才開門讓她進去。

錢雪和門衛大爺算“熟人”，三兩天遲到一次，不熟都難，而且每次錢雪都會帶早餐。

學校規定不允許帶早餐進校園，怕影響同學學習，而且對遲到也是堅決處罰。

顯然，被登記名字的錢雪逃不過這一劫。

她很希望對方可以理解自己。

但這是門衛大爺的工作。

離開門衛室后，錢雪三步并兩步地走，卻又時不時左右觀望，很小心，生怕突然出現一個路過的學校領導攔住自己一頓說教。

而即便如此錢雪也不敢將手中提著的豆漿和包子藏在寬松的校服下，其實這才是許多自帶早餐的同學常用的伎倆，可因為羅雨辰說她有潔癖，不喜歡自己要吃的東西藏在別人身上。

不敢反抗，只能順從的錢雪又如何敢得罪對方，辦不好可是要再去買一份，已經上課再要出去更是困難……錢雪不想再經歷一次……

禍不單行，就在錢雪快到自己班級所處的教學樓時被某位領導叫停。

“怎么又是你，遲到了還大搖大擺地帶早餐進來，不把校規放在眼里？”

說話的是個年過半百的地中海男人，表情嚴肅到有些兇狠，很有威懾力，嚇得錢雪瑟瑟發抖，不敢喘一口大氣。

這人可是副校長，他相當重視校規，甚至曾說嚴格執行校規更能培育出好的人才。

不等錢雪說話，副校長指著錢雪道，“現在你要么在這里把東西吃了，要么扔掉，別帶到班級上影響同學學習。”

這已經不是一兩次抓到錢雪了，每次他自覺都“輕易”地放過錢雪。別人的話可是要被狠狠地訓一頓，很可能還要加重扣班級評估分。

然而這丫頭好像并不領情，還得寸進尺。

扔掉？錢雪有點舍不得，畢竟這是用自己零花錢買的。即便她已經吃過早餐還是強塞著吃完這些東西，直到小肚子有些脹。

隨后錢雪被副校長教訓幾句并且“又”保證以后不會了才得以脫身。

走到自己班級所在的教學樓下時，她還是從旁邊花壇的草堆上看到了自己的書包……

錢雪的教室在四樓，現在是早讀時間，不出意外班主任在班上坐班。

沒辦法，錢雪只能這樣過去。

和以往一樣，班主任劉粟已經在門口等待自己了。兩人對視一眼，劉栗眼中的無奈和憤怒顯而易見。

劉粟是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穿著西裝襯衫，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明明年紀不大卻看上去老氣橫秋，氣勢磅礴宛如職場老手。

在面對劉栗的時候錢雪感覺到強大的壓迫感，并非實質，而是來自內心，以至于她連組織語言都很難。

“錢雪，你怎么回事？”劉粟一臉嚴肅，語氣中帶著質問。

班上其他同學都還好，唯獨錢雪，一個人扣的分足以和整個班級相比，甚至猶有過之。

在校規這一塊錢雪簡直就是“毒瘤”。

也不是沒有請過家長，可錢雪的父親好像對此漠不關心，甚至直言不能讀就別讀了。

劉粟也很無奈，總不能這樣就讓錢雪輟學吧！所以他請了兩次家長后就懶得請了，反正得到的答案都一樣。

可說了錢雪又“不聽”，真的很糟心。

“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么用？先進去早讀吧！下課來我辦公室一趟。”劉粟打量了一下錢雪，看著她臉上的創可貼也說不出多少狠心話。

可不管又不行。

而“下課后來我辦公室一趟”就像是一個流程……

錢雪接連抱歉，趕緊進去，引來不少同學的注視。

“看，她又遲到了？每個月咱們班被評為最差班級就是她害的……”

“是啊！好像處罰都沒什么效果，成績又差，還不如別讀得了，丟臉。”

“可惜這張臉長錯了地兒……”

“……”

錢雪進教室時可以聽到某些同學在討論自己，多數人說錢雪我行我素，太放肆了，而且拒人千里之外，別人搭理她她都不回應，讓人不爽。

最終，錢雪在班上好像沒有一個朋友。

她心有慚愧的同時感覺委屈，卻默默地低下了頭不敢多言。

錢雪坐在比較后面的位置，這是按成績排的。而羅雨辰就坐在離她一個過道的旁邊。

見錢雪坐下，羅雨辰靠過來問到，“我的早餐呢？”

前者一激靈，慌張地有點結巴，“那，那個……其其實，我……”

“我什么我？中午放學我們一起回去。”羅雨辰語氣咬的很死，表情也很兇狠，讓人不敢回絕。

錢雪不敢和她對視，就算知道會發生什么，也只能點頭回應。

“羅雨辰，別總是欺負錢雪，她不欠你什么……”殷浩突然插嘴到。

他是班上唯一在幫錢雪說話的人，也是錢雪的同桌。

但錢雪不敢接受對方的好意，各種原因，可能是不想看到幫自己的人受到牽連吧！

羅雨辰眼神一凝，道，“我只是叫她一起回家罷了，怎么，她又不是你什么人。”

她語氣里面略帶酸意。

兩人對視一眼，誰也不服誰，而后羅雨辰坐了回去。

羅雨辰的態度讓殷浩很不舒服，但確實，自己并不是錢雪什么人，這件事說到底自己也不好管。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殷浩明白自己是有目的的。

下早讀后錢雪到辦公室又理所當然地被訓了一頓，然后一早上她處于坐立不安的狀態，一點東西都沒聽進去。

特別是臨近放學，她甚至想逃，心中多少有些酸楚。

看著曾經學習成績優異的錢雪漸漸變成這樣，身為她同桌的殷浩覺得太可惜了。

這次放學殷浩沒有和好朋友一起，他偷偷地跟著錢雪。

錢雪和羅雨辰并肩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們是朋友。

出校門后她們身邊多了一對男女。

這對男女學生手牽在一起，關系顯然不一般，這可不符合學校禁止早戀的規定。

他們也都是錢雪的“老熟人”了。

殷浩總感覺要發生什么，他拿出手機緊握在手中。

錢雪被帶到校門對面一個沒什么人跡的小巷子里。

一進來她就被幾人圍住，羅雨辰一把扯住她的頭發將之拉到自己面前，厭惡道，“被殷浩維護是不是感覺很好啊？我看到你裝可憐的樣子就覺得惡心……”

早餐的事被她忽略了，現在說的才是重點。

其實羅雨辰吃過早餐，讓錢雪買早餐不過是為了刁難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而明知道對方如此的錢雪也必須照做，不然結果更慘。

不管有沒有帶到，都會以各種理由找茬，這才是錢雪最害怕來學校的原因。

被訓的起因也不過是羅雨辰罷。

啪！碰！

另一個扎著馬尾頭發的少女二話不說，上來就給了錢雪一耳光，再狠狠地照著錢雪肚子踢了一腳，道，“直接動手，廢什么話？”

錢雪被一腳踢得身子一扭，緊咬朱唇，卻不敢發出聲音。

“我沒有……”錢雪想這么說，但是如果那樣的話只會挨更重的揍，她經歷過，不論回答什么都會更嚴重，所以選擇沉默和忍受。

羅雨辰深深地看了錢雪一眼，抬手準備打下去。

正在這時，殷浩出現，一把抓住羅雨辰的手，狠狠掰開。

隨后將錢雪護在身后，警惕地掃視幾人，抬起手中的手機，道，“你們再不走我可就要報警了。”

羅雨辰那邊的男生蠢蠢欲動，但羅雨辰出聲了，“算了，這次放過她，走吧！”

語罷，羅雨辰再看殷浩一眼，對錢雪的恨意更加。

那個男生走之前還指了指殷浩，張嘴卻不發聲地說了些什么，好像是在警告殷浩。

見幾人離開，錢雪紅著眼眶，卻沒有哭泣，像是習慣了，低聲給殷浩道謝，而后不等對方回復，獨自離開了。

殷浩還想送一下對方，結果到嘴邊的話沒有說出口，只能目送她離開。

錢雪走到自家小區旁，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書店，幾天來第一次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