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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狗瘋了
云南邊境烈日高照,彎曲的公路兩旁,大片大片茂密的香蕉林,一眼望去,你永遠無法探究林內的動靜。
一輛軍用吉普駛過公路,后排坐的蔣國成已經年過半百,但腰桿筆直,軍人特有的英姿和正氣在他的身上一一展現。只是,他臉色沉重,不發一言,如窗外悶熱的天氣一樣讓人心頭發悶。
轟隆一聲打破寂靜,蔣國成的表情跳了下。
“緬甸邊境的勐古又開火了,”司機不緊不慢地說,“聽這炮火聲,緬甸政府軍清剿克欽獨立軍的戰況應該十分激烈。”
蔣國成透過車窗,看向蔚藍的天空,似在深思。
司機仿佛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說:“首長,您之前來過云南邊境嗎?”
“上一次來還是五年前,一轉眼到2016年了。”蔣國成感嘆道。他的表情因為這個隨意的話題,竟更加沉重起來。
不管是2011年,還是2016年,他兩次來云南邊境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又是接連幾聲炮彈爆炸聲響起,云南的天空依舊蔚藍平靜。而緬甸的上空卻硝煙彌散,迫擊炮的炮彈呼嘯著劃過,落在帶有紅十字標志的帳篷邊上,數枚破裂的彈片撕裂帳篷,道道光柱從破洞射進來。碎片順著光柱飛向手術臺旁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云飛揚。
他手上還拿著手術刀,快速劃過傷者受傷的皮肉。
在彈片接近他的臉時,他只是快速一歪頭就躲過了彈片,同一時間,手術刀也利落地放在了一旁的托盤上。
手術臺上的傷者閉著眼睛,即便在昏迷中,表情仍舊十分痛苦。
云飛揚動作利落地從傷者的腹部夾出一顆變形的子彈,扔在一旁的托盤中,說:“止血鉗。”
云飛揚伸出的手沒有感覺到止血鉗落下,他轉頭看去,器械護士和巡回護士正蹲在角落里,被爆炸聲嚇得瑟瑟發抖。
他微微皺了下眉頭,徑自拿起止血鉗,繼續做手術。
在各方的譴責聲中,緬甸政府軍和克欽獨立軍的對戰持續慘烈。雙方都知道這里是無國界醫生基地,交火時也會注意一些,盡量不打到這邊來。今天意外在這附近交火,導致這里也不能幸免。
外邊的交火漸漸停歇,護士們各回其位,云飛揚也將最后一個傷者的傷口縫合完畢。他伸了個懶腰,筋骨還沒舒展,突然聽到外邊傳來女人的慘叫聲。云飛揚來不及多想,就沖了出去。
帳篷外,經常在附近游蕩的流浪狗比奇正撲咬著卡娜醫生,一旁的男醫生拿棍子撲打,想讓比奇松口。比奇不知道發了什么瘋,執拗地咬著卡娜,死都不松口。
基地里都是無國界醫生,為了表明醫護人員沒有危險性,基地里沒有任何武器,導致槍法很好的美國護士艾莎急得直跳腳。她看到云飛揚出現,呼喚道:“云,快想想辦法,卡娜會被它咬死的。”
云飛揚表情鎮定,快步上前,抬腳重重地踢在比奇的肚子上,比奇因吃痛而松了口。比奇正要發怒地繼續沖向卡娜時,云飛揚反應極快地抓住比奇的脖子,將它摁在地上。
比奇拼命地掙扎,可是,不論它如何用力,身體都無法離開地面,只能狗嘴一張一合,希望還能咬到卡娜。
卡娜被艾莎扶到一邊,疼得直掉眼淚,驚慌地問道:“它得了狂犬病嗎?它是得了狂犬病嗎?”
比奇平時很溫順,經常在無國界醫生基地附近游蕩,醫護人員時常給它吃的,按理說它根本不會攻擊基地里的任何人。這會兒無緣無故地咬人,好像也只有狂犬病這一個理由。
骨科醫生哈蘭從手術的帳篷里沖出來,手中拿著一把醫用大力剪,本來是想幫忙的他聽到比奇可能得了狂犬病,果決地道:“我去把它殺了,避免它再傳染給其他人。”
“等等,”云飛揚鎮定地開口,“哈蘭,你去拿支鎮靜劑給比奇注射。”
“云,我也不忍心殺死比奇,可它得了狂犬病,會害了其他人。”哈蘭堅持地說。
在其他人的驚慌和憤怒中,云飛揚冷靜地分析:“比奇口中有重金屬味道,肌肉震顫,執意攻擊卡娜,這些都是吸食了麻古的癥狀。”
注射了鎮靜劑的比奇很快昏睡過去,為了保證其他人的安全,它被捆得嚴嚴實實。在確保比奇醒過來也不會傷害到其他人后,云飛揚離開了無國界醫生基地。
毒品不是肉包子,比奇不會主動吃,持有毒品的人也不會無聊到給流浪狗吃。比奇會吃到毒品,絕對是意外,那就一定會在周圍留下蛛絲馬跡。
云飛揚在基地周圍仔細排查,視線最后定格在一片染了血的草葉子上。他快步走過去,扒開草叢,一只被吃了一半的鴿子血淋淋地躺在草叢中。乍一看沒有什么異樣,云飛揚卻緩緩蹲下身,從鴿子的身上扯下一個被凝固的血覆蓋的小袋子。袋子已經被撕咬破裂,一角還剩下兩片紅色的圓藥片。
云飛揚表情沉了沉,立刻扒開一旁的草叢,到處都是撒落的紅色圓藥片。藥片上印著“WY”,是麻古的著名品牌。
云飛揚的腦中如放映機一般,閃現出比奇因為饑餓撕咬這只不知道為什么掉落的鴿子,最后因為毒品發瘋、咬人的情景。
無國界醫生基地的上空經常有成群的鴿子飛過,從緬甸飛往中國的方向。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有人用信鴿運毒,避開邊防檢查。
云飛揚根據記憶的方位,就近守候。
晚上五點多的時候,返回的鴿子飛過云飛揚守候的上空,云飛揚立刻跟了上去。
鴿子飛了幾分鐘,就落在一處破落的民房大院中。云飛揚躲在拐角處,打量著這個院子,院子周圍有幾名流里流氣的男子在晃悠,警惕地打量著過往的行人,與普通民房的氣氛相違和。
云飛揚記下院子的門牌號,迅速離開。
當天夜里,云南省緝毒總隊的隊長在接待特戰旅旅長蔣國成的時候,接到了隊里的電話,有人舉報緬甸的制毒窩點利用信鴿向我國境內運毒。云南邊防迅速與緬甸方面取得聯絡,暗中展開部署。
另一邊,緬甸的無國界醫生基地還在緊張地忙碌著。
隨著數日的戰亂,這里的傷員和難民越來越多,醫生們忙得連好好睡一覺的時間都沒有。云飛揚正在給一名被炮彈炸斷腿的傷員做縫合的時候,基地里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和人們驚慌的喊叫。云飛揚皺起眉頭,繼續手上的救治動作,對巡回護士道:“丹妮絲,你看一下外邊發生了什么事。”
丹妮絲走到帳篷口,剛掀開簾子,人就僵在那里,隨即下意識地舉起手,慢慢后退。隨著她的后退,兩名拿著步槍的匪徒沖進帳篷,槍口對著云飛揚和兩名護士,大喊著:“都蹲在地上,不許動。”
兩名護士嚇得蹲在地上,帳篷里一陣騷亂,站在手術臺旁的云飛揚用眼角的余光掃了兩名匪徒一眼,從一旁的托盤里順了一把手術刀,才蹲了下去。
帳篷的門簾再次被掀開,一名黑瘦的男子拎著手槍走了進來,冰冷的眼神掃過帳篷里的人,最后落在云飛揚的身上,說:“你是醫生?跟我們走。”
云飛揚緩緩站起身,兩名匪徒沖上前來,用步槍頂著他,迫使他向前,大吼道:“走!”
這時,病床上的病人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丹妮絲戰戰兢兢地說:“求你讓醫生為他縫合完再走吧。”
云飛揚的表情一震,黑瘦男子已經沉默地走到病床邊,對著病床上的傷員頭部扣動扳機。
伴隨著丹妮絲的尖叫聲,傷員頭部的鮮血飛濺而出,噴在云飛揚的臉上。
“好了,他不用治了,有重要的病人等你救。”黑瘦男子面無表情地說。
兩名匪徒推了推云飛揚,見他一動不動,一名匪徒抬起槍,對著云飛揚就砸了下去,云飛揚猛地抬起胳膊,把匪徒手里的槍打掉,另一只手里的手術刀就抵在了匪徒的脖子上。
另一名匪徒見同伴遇襲,槍口旋即對準云飛揚,手指勾扳機的一瞬間,云飛揚抬腿掃了過去,扳機被扣動,槍支隨即落在地上,子彈射在一旁的鐵柜子上,砰的一聲,柜子被打出一個大洞,子彈掉落在地。
黑瘦男子一驚,一個轉身,槍口頂在護士丹妮絲的頭上。
“沒想到這里的無國界醫生也藏龍臥虎。”男子似佩服似嘲諷地說。
云飛揚撤下抵在匪徒脖子上的手術刀,說:“我的職責雖然是救人,但前提是要有保命的蠻力才行。”
“不管你是不是有蠻力,立刻跟我走。”黑瘦男子用槍口大力地頂了下丹妮絲的頭,丹妮絲因為驚嚇和難民的死,滿臉淚水,哀求地看著云飛揚,要是云飛揚不和他們走,她的腦袋上也會被開個血洞。
云飛揚扔掉手術刀,看著黑瘦男子,道:“走吧!”
出了帳篷,云飛揚被塞進一輛皮卡車里,后車廂里站滿了端著步槍的男人。這么大的陣仗,顯然需要救治的人不是普通人物。
黑瘦男子坐在云飛揚的身邊。雖然云飛揚之前表現得臨危不懼,但他并不在意:一個赤手空拳的男人,怎么敵得過他們這么多桿槍?
云飛揚的視線掃過開車的男人,他是用鴿子運毒的那個大院的外圍警戒人員。難道自己要救治的人是這個制毒組織的頭腦?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緬甸警方一定對這伙毒販進行了圍剿。其中有毒販僥幸逃走,卻受了重傷。為了避免再被警方抓住,才不敢去醫院,把主意打到了一直在附近扎營的無國界醫生頭上。
車子行駛了十來分鐘,就在附近的村子停下。
云飛揚被人用槍指著,走進破破爛爛的院子。院子守衛森嚴,十幾名拿著步槍的男子警惕性極高地盯視著周圍的一舉一動。一些人的身上還有血跡,顯然不久前發生過激戰。
黑瘦男子將云飛揚帶進最里面的房間。外廳的地上血跡斑斑,躺著兩具普通村民的尸體,應該是這戶人家原本的主人。
云飛揚被推進里屋,幽暗的環境中,可以看到床上躺著一個男人。
男人腹部大量出血,氣息微弱,卻目光犀利地盯著云飛揚,問道:“你是醫生?”
“是的。”云飛揚將出診箱放在桌子上。
“我是吳剛,在緬甸邊防,沒有人不知道我的名字。只要你能治好我,以后就是我的兄弟。”吳剛的聲音虛弱,承諾的話說得威脅味道十足。
云飛揚眼神微閃,隨即平靜地點點頭,不慌不亂地打開出診箱,取出要用的手術器具。
黑瘦男子站在云飛揚的后面,手中拎著槍,防止云飛揚對自己的老大做出什么不好的舉動。
吳剛的嘴角扯動一下,道:“素格力,不用那么緊張,沒人會不珍惜自己的命。我相信這位醫生會治好我的,是吧?”
云飛揚點點頭,開始幫吳剛麻醉。麻藥打進去不久,吳剛的手機響了起來,素格力拿起手機,遞給快要失去意識的吳剛。
吳剛接起電話,聽對方說了些什么,因為麻藥的緣故,他聽得不太清楚,將音量調到最大,才聽清楚對方的話,回道:“放心,我沒事,不會耽誤交易。”
云飛揚正在給吳剛消毒的手顫抖了一下,剛剛他從吳剛的電話中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一個令他永世難忘、本應該死了的人的聲音。
吳剛掛斷電話,就陷入到昏睡之中。云飛揚發揮自己的正常水平,幫吳剛取子彈,進行縫合。
這一刻,無論病床上的人是誰,云飛揚都只當自己是一名醫生。
吳剛很幸運,子彈并沒有傷到重要臟器,要不然以現在簡陋的醫療環境,誰也救不了他。
當云飛揚摘掉手套的時候,素格力略帶緊張地看著云飛揚。
“手術很成功,不過他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只要沒有發炎就不會有問題。”
素格力松了口氣,道:“你好好照顧剛先生。等剛先生醒來,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云飛揚調節了一下輸液速度,又測量了吳剛的體溫,道:“他沒事,我出去透口氣。”
素格力點點頭,用兇狠的眼神告誡云飛揚不要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云飛揚走出房間,在院子里伸了個懶腰,關注著院子中的匪徒人數和裝備,暗中考慮著是否有可能將吳剛帶出去。結論是否定的:人數太多,很難做到不驚動這些人。
素格力為了保證吳剛的安全,很快讓云飛揚回到房間里照看吳剛,不得怠慢。
第二天,趴在桌子上睡覺的云飛揚聽到床上有聲音,發現吳剛已經醒了過來。
吳剛支著上半身,道:“給我水。”
站了一夜的素格力跟打了雞血似的,聞言立刻去倒水。
云飛揚立刻阻止素格力的動作,說:“他剛做完手術,不能喝水,要等腸蠕動恢復、產生虛恭后才可以。”
素格力請示地看向吳剛,吳剛動了動干涸的嘴唇,點了點頭。
素格力連忙走到床邊,扶著吳剛躺下時,感覺到吳剛的身體滾燙,不滿地問道:“為什么這么熱?”
“手術后三到五天內體溫在38℃左右,是術后反應熱,正常現象,不用緊張。”云飛揚鎮定地回答。
素格力瞇起眼睛看著云飛揚,咬牙道:“你要是敢騙我,我會殺了你。”
“我會留在這里照顧他,直到溫度恢復正常為止。”云飛揚主動要求留下來。
“素格力,我相信他,他既然救我,就不會害我。他的醫術不錯,我感覺很好。你送他離開。”
吳剛的決定讓素格力驚訝,他不解地看著吳剛。
“立刻送他走。”吳剛堅決地吩咐道。
素格力只能答應,向手下示意將云飛揚送了出去。
等云飛揚離開,吳剛才說道:“霸主那邊的交易不能拖了,我們必須馬上走。”
“剛先生的身體要緊,我們帶著那個醫生吧。”素格力提議道。
“不行,他是無國界醫生,在基地里綁架他會鬧出很大的動靜,不論是中國還是緬甸,都會將對他的營救列為重要的事,帶著他,只會增加我們離開的難度。放他離開,我們只要應對緬甸警方就好了!”吳剛冷靜地道。
素格力點頭,沒有再堅持。
“記住,一定要等到我們離開后,再放他離開,免得他報警。”吳剛又謹慎地道。
“是。”素格力領命,命手下泰猜看守云飛揚,等接到電話后,才放云飛揚離開,免得云飛揚報警。他則親自帶隊,護送吳剛離開。
這些人離開的速度很快,十幾分鐘后,院子里已經恢復了鄉村的寂靜。
開始的時候,泰猜還拿槍對準云飛揚,警惕性十足。后來發現云飛揚沒什么威脅,大部隊也已經撤離了,索性把槍放回腰間,開始看電視,手機就放在桌子上,等著素格力的電話。
云飛揚不緊不慢地走到桌邊,泰猜看他正鎮定地倒水,狐疑地問:“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云飛揚喝了口水,不緊不慢地說:“你會嗎?我可是剛先生的救命恩人,他答應過我會報答我。你如果殺了我,恐怕你的命也保不住吧?”
泰猜無趣地撇了撇嘴,說:“別耍花樣,一會兒就會放你離開。”
話落,泰猜繼續扭頭看電視。云飛揚微微側身,喝水的時候,拿起桌子上的手機,給自己的手機發了個空信息,然后迅速刪掉記錄,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手機放回去。
泰猜感覺到云飛揚還在自己身邊,疑惑地看過去,發現他在倒第二杯水;又看了眼手機,還在原來的位置,沒有生疑,繼續看電視。
一個小時后,泰猜接到素格力的電話,便驅車把云飛揚帶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扔下,才去和吳剛會合。
云飛揚看著駛離的汽車遠去,用自己超強的方位辨別能力,順利回到無國界醫生基地。基地里的人見他毫發無損地回來了,一片歡騰,喜極而泣。大家還來不及慶祝,一隊軍車浩蕩而至,在基地里停下,跳下來數十名全副武裝的緬甸軍人。
蔣國成從中間的吉普車上走了下來。他肩膀上扛著的“星星”隨著大步流星的動作顫動,仿佛五星紅旗飛舞的樣子,讓云飛揚的雙眼淚花閃動。
蔣國成大步走向云飛揚,鄭重地說:“回來吧!霸主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