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晴空，孤雁南飛。

一個尋常的日子，鄉野小路上渾身血污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往前挨。

久旱的泥路，厚厚塵土沒過腳面。腿上流血，肩上冒血，嘴里噴血，轟然倒下不僅僅只是時間問題了，吧唧而死也不過就在眼巴前而已。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戰場，或死于炕上，這一回看來是要死在路邊上了”于聶心道。

眼前先是一灰，搖搖頭又是一亮，再一黑，吧唧，噗呲……沒了，真沒了，有些故事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悠悠轉醒的于聶，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口干舌燥。身上的傷都被包扎妥當，什么情況？重生之雄霸天下？借尸還魂之跑到宮里當皇上？這么惡俗的故事也有？

已經發生的事情，從來不管你信不信，他就是發生了！

“咚咚咚”有人敲門。

一個小太監隔著門說道“于公公，袈裟給您送過來了”

屋里的于聶心想，這都當公公了，還要的哪門子袈裟啊？說到底，這是雙管齊下，徹底杜絕男女之事。再一想“于公公”瞬間兩腿一緊，伸手一試，瞪大了雙眼……

沒了，沒了，沒了，好容易大難不死，當了個公公，還真是個公公？這是要讓我斷子絕孫，就不讓死？

“于公公，于公公，你怎么了，快開門吶，我是小錘子”看到屋內久沒動靜，小太監焦急地拍門道。

于聶定了定神，平復了一番心情說道：“進來吧”

小錘子推門而入，把袈裟恭恭敬敬的擺在桌上，作勢要走。

“先別忙走，哀家，不對，好像是咱家，我有事問你”于聶叫住小錘子。繼續說道：“這袈裟是個什么情況？今年宮里流行款？咱家這都公公了，還兼職和尚做法事？給我說清楚先”

小錘子哆哆嗦嗦的解釋道：“這不是袈裟，而是武功秘籍——菊花寶典，是我們的前輩所創，還有半部遺失在江湖中，貌似是叫什么‘劈歪了劍譜’，反正是非常厲害的武功”

“你怎么知道非常厲害”于聶不解道。

“公公，您想啊，這劈歪了都這么有名氣，這要是劈正，劈準了，那能不厲害嗎”小錘子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你先別管劈歪還是劈正，先給我弄點吃的去，要大魚大肉那種，快去”說完于聶心想先吃飽了再說，那玩意都沒了，還扯什么有的沒得。

小錘子答應下后，一溜煙跑出去了。

于聶艱難的起身來到桌前細細翻看這袈裟。顏色老舊，布料倒是講究；品相差勁，做工還算細致。穿是穿不了了，都被劃爛了，上面的字跡工整而又清晰，可是于聶一個字也不認識！因為他不識字！

于聶的爺爺于老蔫常常念叨“人生煩惱識字始”

想起爺爺于老蔫，于聶就難受起來。他們爺孫兩個人，一只貓，三個能喘氣的相依為命在淺江邊上，以打魚為生。前些日子的某個早上一場暴雨肆虐而過后。于老蔫竟然在江里打了一條怪魚，通體黝黑，狀似嬰兒。左鄰說是水鬼，是不祥之物；右舍說是河神的干兒子，趕緊扔了；對門的劉奶奶說不是干兒子，是親兒子，要趕緊放回去。眾說紛紜，就在于老蔫將信將疑的準備把怪魚放生的時候，村內十里八鄉都有名的俊后生——黑柱！路過放下扁擔說“你們懂個屁，這是娃娃魚，可金貴呢”

就在大家吵吵嚷嚷的時候，江面來了一條雙帆四槳的快船。船上有旗，船頭有人，一襲白袍，負手而立，風流倜儻，氣宇軒昂。

“青鯊幫”

黑柱見過世面，也識字，認得這是最近兩年江湖剛剛崛起的青鯊幫。

船還未靠岸停穩，船頭之人一個縱身便躍然而下，風度翩翩，踱步而來，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子從容不迫的高手風范。

“咣當”卻沒料想一腳踢翻了黑柱的扁擔。兩桶屎尿激蕩而起，花香十里亦有余味；屎臭千里也難平復。眾人一哄而散，于老蔫尷尬不知所措；黑柱尷尬有些慌亂；來人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額，老伯，這個魚我要了，開個價吧”

“你有用就拿去吧，我也不敢留著這怪魚，原本還打算放回江里去呢”

“這我哪里好意思”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還得說是這十里八鄉的俊后生黑柱聰明，說道“這于老蔫有個孫子，挺聰明的，喜歡練武，不如你收他為徒，這魚就當是拜師禮得了”

“這，這怎么可以，我還只是青鯊幫的小師弟，我的幾位師哥師姐都沒有收徒呢”來人推脫道。

“那沒事，先當個掛名弟子嘛，等到明年趙麻子冠名的第十屆華山論劍比武大會勝利召開的時候，以您的武功肯定奪魁，到時候再正式入門”俊后生黑柱侃侃而談道。

“那就先掛個名，回頭待我稟報師傅之后，由他老人家定奪”說罷慌不擇路轉身就走。

“喂，你的娃娃魚”于老蔫喊道。

“哦，我的娃娃魚”來人又反身回來拎走他的娃娃魚。

世上的事情總是那么奇妙，要是沒有這條娃娃魚，那么也就沒有這后來的后來，那么多事情了。

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之后，當于聶站在紫禁之巔維持秩序的時候，總會想起那個明亮的正午，那個十里八鄉的俊后生——是真他媽話多！

“咣咣咣”敲門聲將于聶從回憶里拉回現實，現實就是于公公了以后。這混蛋的現實。自己明明記得是受了重傷倒在路邊，然后天旋地轉的，醒來后那屬于男人的尊嚴也沒了。

“于公公，您的飯菜準備好了”小錘子在門外道。

“送進來吧”看著小錘子手腳麻利的擺弄碗筷，于聶突然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姓于，是不是你把我弄到這里？”

“不是的，您剛凈了身，這段日子不方便，需要人照顧”小錘子回答道。

于聶心想何止是這段日子不方便，這輩子都不方便了！也不知哪個混蛋動的刀，還真是高手，切的干干凈凈，一點想頭也不給留。

“吃飯吧，這袈裟我給您收起來”小錘子平靜地說道。

“這不是武功秘籍嘛，你怎么不練？莫非你也不識字？”說完于聶有點臉紅。

“練會了也沒用”小錘子淡淡的說道。

“怎么可能沒用？武功高了想殺誰，殺誰”于聶不理解的說道。

“那你想殺誰？”小錘子反問道。

“殺掉害死我爺爺的人”于聶雙眼泛紅的說道。

“然后呢？”小錘子繼續問道。

“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我爺爺反正再也回不來了”說罷于聶感到無邊的痛苦猛烈的襲來，全身的傷口仿佛都在滴血。

“是啊，回不來了，走了進宮這條路，我們也都再也回不去了”小錘子喃喃的說道。